*因為是請GPT生成對話的,所以會有一大堆bug
《一個普通人被發光的人吸引》
電機系的課程總是從早八開始,像是在挑戰誰比較不怕死。
沈澤坐在右後方靠牆的位置,身後就是冰冷的混凝土牆與出風口,每個小時鐘聲響起時,他都會在心裡算,還要多久才能離開。
他不特別社交,跟同學也沒有太多話,筆記整齊,作業準時交,但總讓人覺得他存在感很淡。
他也沒特別在意。
他就是那種大學裡很多的「正常人」——不上熱舞、不參加營隊、不被記住,也不會記住太多人。
直到那個學期,他注意到了一個人。
其實是很多人都注意到了。
她叫晴雯。
沒有人不認識她。
電機系裡笑得最燦爛、講話最快,動作最俐落的女生。作業永遠準時交,計畫報告常常當主講,穿著乾淨簡單,連開會時喝的咖啡杯都有貼標籤。
而且,她漂亮。
不是那種遙不可及的校花型,而是你只要看她笑一次、聽她跟人打趣一次,就會心裡發燙的那種漂亮。
沈澤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她,是在第三週的電機導論課。
那天早上,他照舊低著頭在筆記本上寫公式,教授講話像電風扇轉速一樣恆定。他有點恍神,無意間抬頭,剛好對上她在講台前跟教授討論圖表的背影。
晴雯穿著淺藍色牛仔外套,馬尾高高束起,在教室裡像一個不小心把生活過得太亮的人。
她沒有為了引人注意而熱情,她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明亮。
沈澤看著她,一時間有點發愣。
那不是一見鍾情。
那只是——喜歡上發光的人的那種純粹感覺。
他發現自己開始常常在課堂上偷看她。
她總是坐前排,會主動發問,聲音清脆,還會轉頭跟旁邊人分享自己做錯過的bug,好笑又自然。
她像是不會停的人。
永遠在動,永遠在幫人,永遠在笑。
有次課後,她幫一個學弟講解專題講了半個鐘頭,還笑著說:「你這麼設,會炸喔~然後你就會跟我一樣從頭來一次哈哈哈!」
那聲「哈哈哈」很清亮,在走廊裡迴盪好久。
沈澤沒有參與那段對話,但他聽見了,腳步慢了一拍。
—
他知道。
像他這種沉默又普通的男生,不可能是唯一一個注意到晴雯的人。
大概全系有一半男生都被她吸引過——那種「想靠近光」的本能沒有人能倖免。
他也沒有特別的理由。
她沒有特別對他笑過、沒講過話、甚至連名字可能都不知道。
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多看她一點。
哪怕只是她轉筆、抬頭、翻頁時的小動作。
哪怕只是,她靜下來一秒的空白表情。
像是拼命發光的人偶爾會閃爍的那一瞬間。
—
沈澤沒有妄想自己會特別。
他只是靜靜地,把那份悸動收好,壓進筆記本的某一頁公式之間。
《她掉了一頁筆記,他撿到了真實》
下課鐘聲響起,教室裡立刻響起椅子刮地的聲音與拉鍊拉開的節奏。
沈澤照慣例沒急著走,只是慢慢把筆放回筆袋。他剛拉好拉鍊,就聽見前方「啪」一聲。
晴雯的講義掉在地板,幾張紙滑了出去,像一疊沒整理好的記憶突然散落。
她急忙蹲下身去撿,沈澤下意識起身走近一步,正要幫忙——卻不小心帶動自己桌上的筆記本,啪嗒一聲一起滑落。
紙張就這麼交錯在地板上,像兩個人生活的一部分,不小心糾纏在一起。
晴雯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哇,這是連動的災難欸。」
她俐落地把自己的筆記一一拿起,沈澤也蹲下來幫忙。兩人沒太多交談,只是各自默默整理。
「謝啦。」她起身時說。
「嗯……」他點了點頭,手裡還拿著最後一張紙。
他看了一眼——以為是自己的,便收進活頁夾裡。
—
等他回到座位,翻開筆記準備檢查時,才發現那一頁……不是他的。
紙張邊緣折了角,字跡熟悉卻比他的漂亮許多。藍筆寫的公式整齊、重點畫了螢光筆,還貼了一小張便條紙。
但那不是最讓他停下來的地方。
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行被深深塗抹過的句子。
用黑色原子筆,反覆來回塗了幾次,力道大到幾乎磨破紙面。
墨水還有點滲透,字跡模糊,但他依稀能辨認出幾個字母與結構:
「……為什麼我一直……不夠?」
沈澤怔了一下。
這句話不屬於課程。
不像筆記,不像解題,甚至不應該出現在這樣一張公式紙上。
他小心地把那一頁紙放好,不是好奇,也不是偷窺——而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不小心掉了這一頁,而他剛好撿到。
而在那之前,他以為她什麼都不會掉。
—
遠方,晴雯的笑聲還在走廊另一頭隱隱傳來,她可能正在和朋友聊天、分享她又怎麼惹教授翻白眼了。
沈澤低頭,看著那行塗抹痕跡,有一瞬間,覺得那個笑得很亮的女生,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暗面。
只是她藏得很好。
藏得——讓人以為她沒有藏任何東西。
《不見的那一頁》
夜裡十點,宿舍樓層安靜得只剩下偶爾淋浴間的水聲與電腦風扇低鳴。
晴雯打著哈欠推開房門,進屋時頭髮還微微濕著,一身洗過的薄T恤與短褲,肩膀上搭著毛巾,神情略顯疲憊但仍笑著。
「妳回來啦——」上鋪的室友從筆電後探出頭
「我剛剛講義掉到床底下找不到,借我妳的筆記拍一下好不好~」
曉筱趴在上鋪往下探,腿還晃啊晃的,語氣像撒嬌。
晴雯剛進門,還沒坐下,毛巾搭在肩上,濕髮貼著後頸,她回頭笑著說:「妳是打算以後直接用我的筆記去考期中嗎?」
「欸~不要這樣啦,我是真的有在聽,只是聽不太懂而已嘛~」曉筱笑得無辜,伸出長手長腳翻了個身,「而且妳筆記真的比較好看,還會畫重點貼圖。」
晴雯搖搖頭,「好啦,讓我坐一下,等等給妳。」
她走向書桌,一邊坐下擦頭髮,一邊打開那本筆記本。
手指翻過熟悉的頁數,第五週、第六週、第七週……
她的手突然停住了。
第七週的那一頁,空了。
不是空白,是整頁不見了。
她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皺起。
「怎麼了?」曉筱又探出頭來,聽見翻頁聲中斷。
「……我好像掉了一頁筆記。」
「蛤?真的假的?」曉筱跳下床,走過來湊頭看,「不會是教室沒撿好吧?」
「可能吧,剛剛收得有點亂。」
晴雯語氣平穩,笑了一下,手已經在筆記本裡快速翻找,甚至檢查書桌縫、抽屜底部——沒有。
「欸不會剛好是我那段吧?」曉筱問。
晴雯頓了下,語氣仍舊輕巧:「好死不死,好像就是妳要的那段。」
「啊啊啊——我就知道我業障重!」曉筱誇張地抱頭,「要不妳趕快明天去教室找找看?」
晴雯笑著點點頭,「嗯,好啊,明天早點去。」
「不然先拍我筆記給妳再整理一次?」
「不用啦,等等我先借妳拍,我明天自己補回來就好。」
「妳真的超強欸……要不是有妳我早就電死在交流電了。」
「好啦快去床上抄筆記,交流電今天饒妳一命。」
曉筱吐舌頭笑了笑,拿著手機回到床上,不一會兒就傳來快門聲與鍵盤打字聲。
晴雯卻沒有馬上動作。
她的視線落在桌邊那本筆記上,頁面整整齊齊,但那一處的空白像是一個突然裂開的小洞。
她想起那一頁紙上的東西。
除了公式、重點、與可愛的標示小箭頭——還有那行被她自己狠狠塗掉的字。
「為什麼我一直……不夠?」
那是她某天晚上課上分神時寫下的。
她原本只是想讓情緒有個出口,但寫完的下一秒又覺得噁心、丟臉,立刻把它抹掉。
她不應該寫那句話的。
更不應該讓它掉出去。
她盯著那空頁良久,然後深呼吸一口氣,低聲說:「不見了也好。」
語氣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但沒人知道,她那一夜入睡前,腦海裡一直在想:萬一被人看到,那個人會怎麼想?
《遲疑的一堂課》
隔天一早的電機導論課,沈澤比平常提早了十幾分鐘到教室。
他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準備,只是……他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習慣那張紙的重量。
那一頁筆記,整整齊齊地夾在他的筆記本中間,紙的邊角已經磨出了一點痕。他今天整理包包的時候,好幾次想拿出來,卻又放回去。
那句話太個人了。
太像一個人不小心暴露出來的內心,而他……沒理由拿著別人的心事去敲門。
但他還是帶來了。
上課鈴響時,晴雯走進教室,身邊圍著兩個系上的朋友。她綁著馬尾、穿著白T和格子襯衫,笑容一如往常明亮又自然。
她坐到平常的位置,翻開筆記本,嘴角還掛著剛才聊八卦的餘笑。
沈澤坐在她斜後方三排,低著頭,卻不斷偷看她的背影。
他想過無數種開場方式:
「這個……妳昨天是不是掉了什麼?」
「我好像不小心拿到妳的……筆記?」 「有一張紙……應該是妳的?」
每一種開口都在他心裡排練過無數遍,卻沒有一種說得出口。
他怕自己看起來像變態,也怕那句塗抹的話會讓她覺得被看見是種侵犯。
但他也沒辦法忽視它。
整節課,他都沒在聽教授講什麼,只是一再看著她的背影——看她寫字、轉筆、與朋友竊笑、拿水瓶喝水。
她的舉止太自然,太穩定,穩定到讓他懷疑那句話是不是真的出自她的手。
快下課的時候,教授讓大家練習一題推導,教室裡沙沙一片。
沈澤握著筆,紙上的字卻早就寫錯了方向。
他的眼睛又忍不住看向她——但這次,晴雯回頭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接。
沈澤一瞬間呼吸卡住,視線立刻要移開,但晴雯沒有閃避,而是微微歪了下頭,皺著眉問:
「欸……你是……沈澤對吧?」
他的心臟一跳。
「嗯。」他點頭,小聲地。
「你……怎麼一直看我啊?我今天有什麼怪怪的嗎?」
晴雯不是懷疑,是那種困惑又帶點調皮的語氣,像是在問「是不是我頭髮炸掉了」那種日常的輕鬆感。
沈澤的嘴角動了一下,手下意識抓住筆記本的邊緣。
他知道,他的時間到了。
他不能再退了。
「妳……昨天,有一頁筆記……好像混到我這邊來了。」
他低聲說,慢慢從筆記本中抽出那一頁紙。
那張紙,邊角微皺,墨水痕跡明顯。
他沒有看她的表情,只是低頭,兩隻手小心地遞了過去。
沈澤將那一頁紙遞出去的手有些僵硬。
他沒抬頭,只盯著紙上的墨水痕,看著那行幾乎被劃破的塗抹。
晴雯微微一怔——她沒想到那一頁真的在他這裡。
她盯著紙的邊緣一秒,接著笑了起來,聲音輕快得像一陣風吹過水面。
「喔,原來在你那裡喔?」她伸手接過來,收進自己的筆記本,「我昨天還在想怎麼第七週的筆記會突然不見,還翻了一整晚欸。」
語氣像是在講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好像那張紙上什麼都沒寫過。
她轉頭看著他,歪了歪頭,眼神帶點笑意,像是開玩笑般地補了一句:
「你……沒亂看吧?」
沈澤一愣,抬頭。
她的眼睛很亮,還掛著笑意,但那笑裡藏了一點什麼——像是試探,像是掩飾,又像是某種不安的自我確認。
沈澤沒有立刻回答,他下意識開口的第一個字被他吞了回去。
最後他只是搖了搖頭。
「……沒有。」
但他知道自己在說謊。
他有看到。
他看到那句塗掉的字,看到紙面被反覆塗黑的痕跡,看到那股不屬於晴雯「形象」的什麼。
晴雯盯著他幾秒,像是在確認他說的是不是她想聽的版本。
然後她點點頭,笑著說:
「那就好,不然我要開始懷疑你是不是變態了。」
她語氣輕鬆,還半開玩笑地瞪了他一眼。
沈澤乾笑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個稱呼聽起來像玩笑,但他聽出來,那裡頭也藏了一點點真的戒備。
兩人之間忽然安靜下來。
「謝謝你幫我撿回來啦,不然我要從曉筱那邊抄會崩潰。」
她笑著補上一句,筆記闔上,身體轉回正前方。
沈澤看著她的背影。
她動作一如既往地俐落自然,像剛才的對話只是生活中的一顆小石子,跳過水面就沉了。
《紙找到了,只是髒了》
晚上的宿舍裡,電風扇聲像是睡不著的呼吸。
曉筱靠在床上,一邊滑手機一邊嚼著零食,腳懶洋洋地晃著。
晴雯推門進來,像總是那樣帶著一身輕盈的氣息。
「嗨~我找到那一頁筆記了喔。」她一邊脫下外套,一邊把筆記本放回桌上,語氣像發現什麼小確幸似的。
曉筱立刻探出頭:「真的假的?在哪裡?我就說一定還在教室啦~」
晴雯笑了笑,說:「嗯……不是在教室,是在一個同學那邊,他好像收筆記的時候不小心夾到了。」
「欸~是哪個同學這麼粗心,結果是他撿到妳的還是妳撿到他的啦~」曉筱笑著調侃。
「哈哈,他應該也有點尷尬啦,我就當沒事啦。」
她語氣依舊輕鬆,一邊打開筆記本,視線落在那一頁重新整理過的筆記上。
字體還是一樣的工整,色筆的標註也清楚,但那張紙是新的——她今天下午回來後,自己默默地把那頁重抄了一遍。
原來那一頁,她不打算留下。
「不過……那頁有點髒啦,好像沾到什麼筆墨,想說我再抄一次乾淨的版本再給妳。」
她轉頭笑著補了一句。
「真的假的?那我拍到那張是限量珍藏欸~」曉筱誇張地笑,「還好啦妳字超清楚的,隨便拍都看得懂~」
晴雯笑而不語,走過去坐在自己的床邊,把毛巾搭在椅背上。
「反正我今天心情好,一口氣整理到第八週了~」她抬頭,看向天花板,「突然覺得……有些東西重寫也不壞。」
「蛤?哪有這種突發奇想?妳該不會是中午吃壞了什麼東西才突然有感吧。」
「可能是吧,胃壞掉,腦子就開始哲學了。」
她笑了笑,躺下,把臉埋進枕頭裡,笑聲悶悶的。
《什麼都沒發生,卻什麼都在變》
那張筆記交還的事,就像是午后短暫飄過的雨。
晴雯依舊是晴雯。
她在走廊上跟人打招呼、在教室裡和朋友交換便當、在講義上貼滿螢光貼紙和重點小圖案。
她的笑聲仍然準時在教室門口響起,像哪裡都灑得進光。
沈澤也沒說什麼。
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只是有幾次,晴雯走進教室時會稍微往他這一排看一下,偶爾她在筆記發下來或老師寫錯板書時,她會轉頭對他說:「欸你看,他又寫錯了哈哈哈。」 或是課間十分鐘,她會靠過來一點,笑著問:「你也是那種考試前才會開始念的人嗎?」
他總會一時怔住,再點頭,或回應一兩句。
那些話題不重,不深,就像晴雯對每個人的親切一樣。
但對沈澤來說,那些是她給他的時間。
幾秒鐘、幾句話,或是一個眼神。
而他,開始無可救藥地期待。
有時候他不小心在她笑的時候多看幾眼,就會看見她眼角的細微下垂——那不是悲傷,是一種習慣性的疲憊。他開始懷疑:是不是只有他注意到?
晴雯在每個人眼裡都很完美,而他開始偷偷想知道,她不完美的樣子,他在想,她重寫的那一頁紙,現在夾在哪裡?
她有沒有也偶爾想起,那天自己說「你沒亂看吧?」時,是不是笑得太用力?
但沈澤什麼都沒問。
就像所有沒說出口的心意一樣,靜靜地,深深地往心裡沉。
《追蹤那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深夜,宿舍樓的燈已經熄了一半。
沈澤戴著耳機,坐在書桌前,電腦螢幕微光映著他臉上的輪廓,眼神清醒卻失焦。
他原本是在查一份模擬電路的資料,結果不知為何,網頁跳進了學校的戲劇社社團頁面。
那裡,有一張合照。 是兩年前的期末公演,標題是《沙丘之月》。
照片右邊,站著的那個穿著長裙、笑得燦爛的女生——是晴雯。
沈澤盯了好一會兒,然後手指動了幾下,複製了她的名字。
「林晴雯。」
他打開了 Google,貼上名字。
搜尋欄跑出幾個頁面——一個是高中演講比賽得獎名單,一個是校內攝影展的得獎紀錄,一個是 Facebook 帳號,頭貼是她和一隻貓的自拍。
是她,沒錯。
他點進去,頁面是公開的部分。大多是幾年前的貼文,偶爾是轉貼、偶爾是一些分享生活的照片。
他指尖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下了「追蹤」按鈕。
那一瞬間,像是在伸手敲了一道牆,牆的那頭還不知會不會有人聽見。
他盯著那個「已送出」的狀態良久。
內心有一點怪異的不安感湧起,像是越界,但他卻無法後退。
沈澤關上網頁,卻沒真的關掉電腦。
又過了一個小時,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又重新打開瀏覽器——這次,他點進 IG,輸入一組和晴雯本名相似的帳號。
-
沈澤追蹤了晴雯的 Facebook 和 IG 都已經一週了。
她沒有回追,但這也很正常。
她的 IG大帳滿是學校活動、美食分享、社團聚會照,有幾則是拍自己對鏡比YA的自拍,配上無害的貼文和偶爾的自嘲——就像她在現實世界裡那樣,總是光亮、開朗、被喜歡。
沈澤總是在深夜打開那個頁面,翻著貼文看,也不是想偷窺什麼,就是一種確認。
想確認她是真的那樣的人。或是,確認那樣的她,是不是自己也可以靠近一點的。
直到那一晚。
他無意間點進一則貼文的標註帳號。
是一張背影的照片,標註了幾個朋友。
其中有一個帳號很奇怪:沒有大頭貼、沒有自介、名字只是一串英文加符號,沒有人追蹤她,也沒被誰追蹤。
但他點了進去。
畫面一片灰白。
貼文數:11
追蹤者:0 追蹤中:0
頁面空蕩得像一間無主的房間。
他本來只是想關掉,但某張照片吸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張很模糊的自拍,背景是暗色的房間牆面,照片幾乎沒有光,眼神沒看鏡頭,嘴角是垂的。
沒有濾鏡,沒有修圖,像是不小心按到快門的一瞬間,卻又刻意留下。
底下的文字是一句話,沒有標點。
「我真的很累 不想再笑了」
他一瞬間整個人僵住。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只是覺得那句話像是一顆鉛球落進了胃裡,重得喘不過氣。
那是晴雯嗎?
他又點開其他幾則貼文,每一則都簡短、幾乎無回應,甚至不允許留言或愛心。
有些是凌晨三點半的天空照,
有一張是素顏哭過的臉的一角,只寫著:「幹,我好爛。」 還有一則,是空白的照片,只打了幾個字母:help。
沈澤手指停在滑鼠上,不敢再往下翻。
他感覺自己不小心撞進了別人的秘密房間。
那扇門原本虛掩著,沒上鎖,他只是太用力地推開了。
但現在,他進來了,卻不知道要不要退出去。
他坐在椅子上,螢幕光照著他臉上那種說不出來的震驚——不是驚訝晴雯不開朗,而是驚訝這樣的悲傷,竟然真實地存在,而他居然從沒看出來。
他再一次滑到那張模糊自拍,嘴角下垂、眼神閃避,像一張不屬於這世界的照片。
這根本不是她在學校給所有人看的那個樣子。那個樣子,好像連她自己都不想看。
沈澤緩緩地關上了瀏覽器,手掌還在微微發汗。
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在回蕩:「她到底,過得有多累?」
《你知道了,那又怎樣?》
這天的電機系統設課像往常一樣混亂,老師的 PPT 排版擠成一團,台下同學們邊記邊抱怨。
沈澤卻完全無法集中。他沒睡,眼神空洞,手上的筆記一行都沒記。
他還是坐回了原本的位子,晴雯斜前一排。她一如既往地走進教室,笑著和人打招呼,拿著早餐的紙袋。陽光從她的肩膀落下來,把她髮尾照得透明。
他看著她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喉嚨像卡了一顆石頭。
晴雯坐下來時剛好轉頭,看見了他。
「欸?你今天又坐回來了喔?」
她的聲音一樣溫柔、自然,笑容像總是那樣輕鬆,彷彿什麼事都沒變。
「……嗯。」
他聲音很低。
她歪了歪頭,笑著調侃:「你是不是沒睡啊?看起來有點靈魂出竅。」
他沒接話,呼吸停了一拍,終於抬起眼看著她。
她正笑著,眼神閃著熟悉的光——可那光,現在卻讓他心慌。
他忽然開口,幾乎是壓著喉嚨吐出的:
「leave_me_alone____ 是妳的帳號嗎?」
那一瞬間,她笑容凝結了。
連臉部的肌肉都微微僵住,像一張圖片被按下了暫停鍵。
沈澤知道自己說錯了,或者說——說早了。
晴雯眼神微微晃動,像是閃避,又像是短暫地在評估。
她沒有回答,沒有質問,也沒有驚訝。只是淡淡地轉過頭去,語氣極冷,像被抽掉了靈魂:
「你……看到那個幹嘛?」
沈澤啞口。
他其實想問的是:妳還好嗎?但那句話像被重重壓在胸口,怎麼都說不出來。
晴雯沒再看他一眼。
她的背筆直地坐著,雙手攤開講義,卻一頁也沒翻。
接下來的整堂課,她完全沒說話。
不轉頭、不回應、也不再輕笑。 她的肩膀微微繃著,整個人像鎖在透明罩裡。
沈澤偷偷看了她無數次,卻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他知道她聽見了,也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
可這並不是靠近,而是暴露。
當課程結束,大家站起來、打哈欠、收書包時,晴雯已經快步走出教室。
她走得很快,像是逃。
沈澤沒有追。他坐在原地,腦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桌上筆記空白的那一頁,陽光灑下來,反光得刺眼。
他低聲說了一句,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對不起……我只是……想知道妳是不是不開心。」
《浴室裡的水聲》
傍晚六點,電機系的教學樓外光線已經轉淡。
曉筱坐在教室外的石椅上,手機螢幕亮了一次又一次,晴雯卻沒有回訊。她本來以為晴雯只是去拿東西,或被誰拉去討論作業,但十幾分鐘過去,平常這個時間兩人早就肩並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了。
「今天也太怪了吧……」她小聲嘀咕,背起包包自己走回去。
走廊裡靜悄悄的,還透著白熾燈微微的涼。
她一打開宿舍門,暖黃的燈還沒開,只有浴室那邊傳來微微的水聲。
是晴雯在洗澡。
曉筱把書包放下,隨手拉開椅子,打開手機群組看了看。沒有晴雯的回應。「也沒說去哪……」她又喃喃了一句,然後看了一眼浴室門。
門底下灑出的是規律但持續太久的水光。
平常晴雯洗澡也會唱點歌,或者一邊洗一邊碎念今天發生什麼蠢事;可今天沒有。浴室裡安靜得只能聽見水流落地的聲音,像是不斷沖刷著什麼,也像是把什麼掩蓋住。
曉筱有些不安。
她走到浴室門邊,敲了兩下:
「欸——妳還好嗎?今天怎麼那麼早就回來啦?欸欸?」
裡面沒有回答,水聲持續著。「我今天自己吃晚餐好寂寞欸——妳是去約會還是怎樣啦?」她努力讓語氣輕鬆。
依舊沒有聲音。
曉筱皺起眉,有點坐立難安。
她輕聲說:「……妳有聽見我說話嗎?」幾秒後,裡面傳來一聲悶悶的應答:「……有啦。」
聲音聽起來沒有異樣,但曉筱愣了一下。
她太熟那語氣了,那是晴雯掩蓋一切情緒的語氣。
「好啦,快洗完出來,我晚點還要問妳那個電子學的題目咧~」她轉身回座位,心裡卻有點悶悶的。
她不知道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知道晴雯平常不會這樣。
—
浴室裡,水還在流。
晴雯靠在牆邊,額頭抵著冰冷的磁磚,眼睛緊閉,水不斷順著臉流下,看不清到底是熱水還是眼淚。
她咬著牙,心裡一遍遍地迴盪著——
「你看到那個幹嘛?」
「你什麼都不懂。」
她的手指不自覺握緊,像是抓住了什麼,又像什麼都留不住。
浴室的水聲終於停了。
曉筱看了一眼手機,螢幕上的時間跳到 19:52。
她忍不住小聲嘀咕:「也太久了吧……」門開了,一陣白霧飄出。晴雯穿著家居服走出來,頭髮還濕著,臉上水珠未乾。她低著頭,動作有點慢,像是還沒從浴室裡完全走出來。
但在走到桌邊的時候,她抬起臉,對曉筱擠出一個習慣性的微笑。
「洗超久欸,妳剛剛在裡面睡著嗎?」曉筱半開玩笑地說。
晴雯勉強笑了笑,用毛巾擦著頭髮,「沒有啦……就是那個,生理期來了,肚子悶悶的,不太舒服。」她語氣淡淡的,說得理所當然,像是以前也發生過的事。
「喔——難怪,」曉筱點點頭,倒也沒有太懷疑,「那今天一整天都有點不舒服喔?課上看妳也怪怪的。」晴雯沒接話,只是動作慢了半拍,走去床邊坐下。
「真的沒事吧?」曉筱湊近一點問,語氣變得柔和,「妳平常明明最有精神,今天感覺……有點悶悶的。」晴雯低頭看著指尖,然後抬起頭,對她微笑。
那笑容不大,像是練習過無數次的樣子,平穩得幾乎讓人相信。
「我沒事啦~」她說,「有事我一定會跟妳講的,妳是我最好的朋友欸。」
曉筱勾起嘴角,點了點頭,但心裡卻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悶。
「嗯,好啦,反正有什麼真的不舒服就說,我可以幫妳買巧克力或暖暖包之類的~」
「謝啦妳~」晴雯靠過去抱了她一下。擁抱很輕,但曉筱忽然感覺到:
她懷裡的晴雯,身體居然有點微微發抖。不明顯,卻真實。
她沒有說出口,只是拍拍晴雯的背,像過去無數次一樣,把那些小感覺都藏進心裡。
—
當晚,晴雯洗好頭髮,關上燈躺回床上,望著天花板,手機握在手裡。
螢幕上還停留在那個小帳號頁面,她沒有發文、沒有刪除,只是盯著。
《你還好嗎?》
清晨的教室空氣中飄著剛拖完地的清潔劑味。
沈澤提早到了教室,一夜未眠的臉色還帶著淡淡的灰。
他沒坐原位,而是靠窗的位置。心裡還翻攪著昨天的畫面——晴雯定格的神情、她的沉默,以及他說出口的那句話。
當晴雯走進教室的時候,他立刻抬頭。
她今天穿著淺米色的襯衫,頭髮扎了起來,臉上化了淡妝,看起來比平常還要整齊、有精神。
「……早啊。」她對他笑了一下。
笑容依舊熟悉,但眼神輕輕掠過,沒有停留。
沈澤喉嚨緊了一下,點了點頭,沒馬上說話。
直到她坐下,翻出講義與筆,才忽然轉頭,看著他,語氣溫和卻低了一點:
「昨天的事……可以不要跟別人講嗎?」
沈澤望著她。
她說得像是拜託,又像是命令。
語氣輕,但神情很認真。他點頭,「我不會說。」
她微笑,「謝啦,沈澤同學真可靠。」
語氣開玩笑,但沈澤感覺到她在努力讓氣氛看起來沒事。
他低頭看著桌面幾秒,終於還是開口:「……對不起,問了不該問的話。」
晴雯沒有立刻接話,只是整理著桌上的筆記本。
沈澤繼續說,聲音輕到像怕吵醒什麼:「我只是……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很擔心你。」
她的手停了一下。
他鼓起勇氣問出那句話:「你……還好嗎?」
空氣像是被拉緊的線,突然一動也不動。
晴雯的手指重新握住筆,像是調整了一下力道。
她轉頭看他,笑了笑,語氣一如往常:「我看起來不像還好嗎?」
沈澤怔住。
她的語氣沒有怒意,也沒有責怪,甚至笑得一如平常。但那笑容太穩,穩到讓人覺得可怕。她像是把那句話丟回給他,再輕輕關上心門。
「好啦,不說這個了,我等一下還要去美術社交報告……啊對,你的筆可以借我一下嗎?」
沈澤機械地把筆遞過去,手有些發抖。
她接過去的那瞬間,指尖碰到他的。
她的手是冷的。
《窗外的人》
考前一週的自習室變得特別擁擠,電機系的大本營幾乎每天都坐滿了人。
晴雯總是坐在靠牆的位置,那裡光線充足,牆上貼著老師公布的考古題。
白凡就坐她右邊,筆電翻開,兩人時不時交談,討論題目的解法。
他們的語氣自然,甚至還會互相開玩笑。
「妳那題公式代錯了吧?居然會錯?太罕見了。」
「我就說我最近太累啊,腦袋死機啦~」
笑聲輕巧地飄在自習室裡,連帶地讓其他人也看向他們的方向。
有人小聲說:「他們這樣好配喔。」
「白凡如果追她,我覺得機率超高欸,兩個都很聰明。」
「而且他們好像早就認識了,之前就有一起報名競賽啊。」
沈澤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另一桌,假裝低頭看筆記,其實目光早已失焦。
他眼角的餘光始終落在晴雯身上——她低頭時輕咬筆蓋,翻頁時會一邊轉動筆尖,白凡指著螢幕上的公式時,她靠過去的角度恰好讓髮絲輕輕垂在臉旁。
她笑的時候,眼角有細微的紋路,那不是裝出來的。
但沈澤知道,那不是她全部的樣子。
他看著他們肩並肩坐著,兩個名字總在分數榜單上交錯,總是前幾名。他甚至記得,上次系上公布電路學模擬題分數時,白凡 97,晴雯 95,而他——只有 83。
沈澤收回目光,低頭繼續抄寫筆記,但手指握筆的力道悄悄加重。
他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安靜、寡言、不擅交際,沒有特別突出的成績, 甚至連一個讓人記住的理由都沒有。
「我連跟她坐在一起的資格,好像都沒有。」
但他也很清楚——那天她說「你看到那個幹嘛」的語氣,沒有說出口的情緒,只有他看見了。他知道那個帳號,也知道她水聲背後的沉默。
但那又怎樣?
晚上回到宿舍的晴雯,會躲在浴室洗很久的澡,會靜靜吃藥不讓人發現。
而在她笑得最耀眼的那幾秒裡,其實也許正是她最想逃離的時候。
—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了。
每個人都以為她沒事了,只有沈澤,還在記得那天她沒有回答的那句話。
「你還好嗎?」
《星空之下》
凌晨一點。
宿舍區的燈一盞盞熄滅,整個校園陷入沉靜。只有操場的幾盞投射燈還留著微弱的餘光。
沈澤拿著剛從便利商店買回來的微波飯糰和溫熱奶茶,腳步輕快地穿過體育館旁的樹蔭小徑。他本來只是想短暫離開筆電和公式,透口氣。但在經過操場邊緣時,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遠處的看台上,有一個身影坐在最高一階的位置,背對著他,仰著頭,看著夜空。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晴雯。
不是平常那個笑著穿過人群的晴雯,也不是自習室裡神采飛揚的晴雯。那一刻的她,背影沉靜得不像她自己。
他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然後決定靠近幾步,沒有刻意壓低腳步聲。
晴雯沒有回頭。當他走近,看見她側臉時,心跳驟然停住半拍。
她沒有笑。
沒有妝容、沒有表情,眼神空洞,像是在看某個遙遠的地方,但又什麼都沒看見。
夜風輕輕吹動她的髮絲,她的影子被月光拉長,孤單地覆在看台上。
沈澤站在下階,手裡還拿著微波袋,開口前乾了乾喉嚨。
「……這麼晚了,妳還在這裡?」
晴雯回過頭,慢了一拍才看清是他,然後輕輕地點頭。
「嗯。」聲音幾乎輕得聽不見。
她轉回頭,繼續望著夜空。
他不知道該不該坐下,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口。但最後還是輕輕走上幾階,坐在她斜後方一點的距離。兩人之間,隔著半個座位。
「我……剛剛去買宵夜,經過這裡。」他說。
「喔。」晴雯仍然只是望著天,「星星今天好多。」
「嗯。」他抬頭看了看,「這種天氣少見。」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低聲問:「你覺得,有沒有可能,人只是一直……往前走,不知道為了什麼?」
沈澤愣了一下。
「我有時候覺得好累。」晴雯繼續說,語氣卻沒有情緒,「但又沒辦法停下來。因為如果我停了,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她的語氣仍然是那種慣用的、說故事式的平靜,但沈澤聽得出來,那不是訴苦。
他將奶茶遞過去,「這個溫的,想喝就喝一點。」
她沒有接,但低聲說了一句:「沈澤,我不想有人看到我現在這樣。」
他握著奶茶的手指稍微收緊,但聲音很輕:「……但我已經看見了。」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抵擋什麼。
「妳可以不用說什麼。」他補上一句
「我只是……可以坐在這裡。」
風繼續吹過,操場仍然寂靜。
那晚的風靜靜地吹過,看台上的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
晴雯看著沈澤良久,眼神裡有一點疲憊、一點困惑,更多的,是那種「終於不必偽裝」的鬆弛。
最後,她伸手接過那杯奶茶,手指微微碰到他的。溫熱。
她低頭看了一眼杯身,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輕聲:「……謝謝。」
那聲音小得幾乎要被風吹散,但沈澤聽見了。
他沒有回話,只是坐在她身邊,一起看著寂靜的星空,直到夜深露重。
—
第二天早上,陽光正好。
系館的樓道上瀰漫著考前特有的緊張感,大家埋首筆記、咬著筆頭複習。沈澤依舊一早來到教室,但他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同。因為晴雯來了。而她的臉上,有真正的笑容——
不是為了迎合,不是為了應對,而是一種安靜的愉快感。
她跟曉筱說笑,還幫後排的學弟檢查了電路圖,整個人神采飛揚,卻又異常安穩。
考試鈴聲響起,沈澤坐在她斜後方,看著她一題一題作答,動作俐落。
不像是前幾天的她,總是要深呼吸好幾次才寫下答案。
這次,她是真的比較好了。
—
考完後,系上的人呼朋引伴準備去慶功,課室前一片喧囂。
沈澤收拾完桌上的紙張,慢慢走出教室,準備回宿舍整理。
但在樓梯間的轉角處,有人叫住他。
「欸,沈澤。」
他回頭,是晴雯。
她穿著那件淺藍色襯衫,頭髮簡單地束起來,手裡拿著一杯剛買的熱奶茶。她將奶茶遞給他,語氣一派輕鬆:「還給你。」
沈澤愣了一下,接過,低頭看著手上的杯身。「這不是昨晚那杯吧……」他小聲地說。
晴雯笑了,那笑容不同於往常的社交微笑,有點真實、有點靦腆。
「是我請你的,」她說,「不然你幫我那麼多次,我都沒表示一下。」
他想說什麼,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晴雯拍拍他的肩:「別太感動,我也會幫其他同學啦,你不是特別。」然後她轉身,步伐輕快地往樓下走去。
沈澤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
手裡的奶茶,還有微微的熱度。
《誰說我喜歡他了》
「欸,你最近是不是常常提到沈澤啊?」
晚上十一點半,曉筱窩在上舖,懶懶地問。她手機還亮著,聲音像是不經意地丟出一顆石頭。晴雯坐在下舖邊緣,擦著頭髮,愣了一下:「有嗎?」
「有啊,今天早上早餐的時候說他問你問題,中午又說他筆記寫得不錯,晚上又提他一句……這樣算起來也講了三次耶~」
「喔~那只是因為他最近常來問問題吧。」晴雯語氣平常,順手把毛巾掛上,然後鑽進被窩。曉筱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聲音悶悶的,「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晴雯笑了一聲,「你才喜歡他咧。」
「我才不會咧!」曉筱立刻跳起來反駁,然後又笑了,「我只喜歡你啦~小仙女晴雯~」
「喔,真的假的~那我明天筆記不給你囉。」
「哎唷,不要鬧啦~」曉筱笑得在床上打滾,「我就問問嘛~那你幹嘛臉紅?」
「我哪有臉紅?」晴雯翻個身背對她。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白凡?你們那麼合,之前不是還一起準備比賽?」
「白凡很聰明啊,對人也好,不過……」她頓了一下,語氣一如往常地輕快,像在評論一件無關痛癢的事,「就只是朋友啦。沈澤也是。」
「真的只是朋友?」曉筱眼神狐疑。
晴雯笑了一下,抬手關了床邊的夜燈,「我哪那麼容易喜歡人啊~你別想太多了,快睡啦,明天還要考試呢。」
房間陷入黑暗。曉筱盯著天花板,過了幾秒才小聲說:「好啦……只是感覺你最近有點不一樣。」
「怎樣不一樣?」晴雯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說不上來耶……總覺得你有時候在想什麼,但沒說出來。」
晴雯沒有回答。夜沉下來,只剩窗外的風聲和偶爾傳來的夜車聲。
她閉著眼睛,手輕輕握住被角。
就像總有人以為她會說出來一樣。
但她不會的。
《我看到的,沒有人看到》
沈澤發現,晴雯有失眠的習慣。不是刻意告訴他的——她什麼都沒說。
但他在連續三次買宵夜經過操場時,都看到她坐在看台最上面的位置,一個人,仰著頭,什麼都不做,就只是看天空。
有時候是雲,有時候是星星。
她不滑手機,也不戴耳機,只是坐著,好像在等待什麼,又好像在忘記什麼。
有一次他遠遠經過,她沒發現他,他卻清清楚楚看到她的側臉在微微顫動。
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晴雯在白天用盡全力奔跑、說話、發光,而夜晚,是她自己碎掉的時候。
他也注意到,每次她和人說完話——不管是學弟問問題、老師點名回答、還是跟同學聊天——只要對方一轉身,或視線一離開,晴雯就會悄悄地、幾乎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在提醒自己「我又撐過了一次」。
那個動作太短,太細微,普通人根本不會注意。
但沈澤每次都看在眼裡,然後,感到一種說不上來的難受。
還有曉筱。
她和晴雯最親近,總是膩在一起,一起吃飯、回宿舍、借筆記。
有一次下課,曉筱抱著晴雯的手臂笑著說:「我們晴雯最好啦~」
晴雯笑得燦爛,還抬手捏了她一下鼻子:「你再講這種話我要收筆記費了~」
全場都笑了。
只有沈澤看到她轉身那一瞬間,眼神落地時的空白。那不是演戲,那是一種太熟練的反射動作。
沈澤坐在圖書館窗邊,看著筆記上的數學符號發呆。他忽然想起,那次她在星空下說的那句話——「如果我停了,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她的人生不是沒有別人,是沒有讓她可以停下來的人。
他看著窗外天色漸暗,忽然覺得喉頭有些乾澀。他想起那杯熱奶茶,還有她低頭接過時說的「謝謝」。
《我們只是聊聊天而已》
起初,晴雯只是睡不著。又一次從床上翻身翻了三次還睜著眼,曉筱在旁已經睡得安穩,她不想驚動任何人。她披了件外套,穿上拖鞋,輕手輕腳地走出宿舍,像往常一樣往操場走去。
那是一個她默默選擇的場所——空曠、沒有壓力、可以安靜地消失的地方。
她沒有刻意去想他會不會來,但某個瞬間,腦子裡就是閃過了他的名字:「沈澤今天……會來嗎?」
那晚他沒有來,她覺得有點失落,卻又說不上來為什麼。下一次去操場,他來了。
像上次一樣,安靜地坐下,沒有太多話,只是陪著她。
他們看著天空、說著毫無意義的小事。
「你知道我以前有演過戲嗎?」她忽然說。
沈澤轉頭看她,眼裡沒有驚訝,只有耐心。「我在高三那年演了一部短劇,主角是一個假裝很快樂的女生,最後她在舞台上崩潰大哭……」
她笑了笑,低頭撥著手指。「我演得太真了,演完之後……我就沒再演了。」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沈澤沒有立刻回話。
「是太真了,才不能再演嗎?」他問。
她看著他,眼神有點閃躲,又有點坦誠。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不想再讓別人看到那個樣子。」
「我想留著,自己知道就好。」
從那晚之後,晴雯就變了。
不是性格上的變化,而是某種只有夜晚的她才會出現的脆弱與真實,慢慢地開始對他敞開。她會說她最近真的很累,學弟妹一直問她問題,老師也點名她去比賽。
她會說自己連曉筱都不太敢說的事情:「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曉筱,她可以對一件事情搞砸了就說“啊我爛啦哈哈”,而我一出錯,就會有十雙眼睛看著我,像看一場脫軌的表演。」
沈澤總是靜靜聽著,偶爾點頭,偶爾丟出一句:「那妳不覺得妳這樣很辛苦嗎?」
她就笑笑地說:「習慣了吧。」
他沒有糾正她,但那句「習慣了吧」一直留在他心裡。
-
這樣的夜晚,一週出現一次,後來變成兩次,三次。
晴雯從「不知道怎麼跟他講話」,變成開始等他。
她從「輕描淡寫地說點無關痛癢的事」,變成偷偷丟出一句自己的痛。
而他,始終坐在旁邊,聽她說完,從不打斷,也從不要求回應。
他給她的,不是答案。是空間。是理解。
-
夜晚,操場。
氣溫微涼,晚風吹得樹影輕搖,天空一片靜默的深藍,幾顆星星隱約閃爍。
他們坐在看台第二層,一如往常。晴雯雙手抱膝,沈澤坐在一旁,雙手交握,視線落在遠方,誰也沒說話。
這樣的沉默,不尷尬。只是像某種兩人之間早已形成的默契——當話語不夠的時候,就一起靜靜地坐著。
良久,晴雯終於開口。
「……你知道嗎,沈澤。」
她沒有看他,只是望著前方空蕩蕩的跑道。
「你是第一個……見到我冷漠那一面,卻沒離開的人。」
聲音不高,卻像一顆石子掉進心湖。沈澤轉頭看她,沒立刻說話。
晴雯低頭笑了笑,語氣輕得幾乎要被風帶走:「我以為,只要我不笑,就會沒有人留下來。」
「我總是在別人轉身的時候鬆一口氣,但……有時候,那口氣其實是害怕。」
她說完後沉默了一下,像是等待什麼。
沈澤靜靜看著她的側臉,然後,聲音低穩:「你的所有面向……都很美。」
「不是那種表面上的美,是……連沉默、難過、甚至冷漠的時候,都還是你。」
他說完,沒再多說,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那一刻,晴雯忽然轉過頭來,眼睛亮著,像藏著一層薄霧。
沒有猶豫,沒有預警,她傾身,輕輕親了他。
不是激烈,不是試探。是一種無聲的確認——你看見我了,真的看見我了。
唇瓣碰到的一剎那,沈澤微微怔住,卻沒有退開。風從兩人之間掠過,夜色悄然落在他們肩上。
晴雯輕聲說:「謝謝你一直都在。」
沈澤沒有回話,只是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像一種承諾,也像一種安穩。
《為什麼不是我》
那天是週五,下課鐘聲一響,教室喧鬧一片。晴雯正收拾書包,白凡站在她桌旁,語氣一如往常地禮貌:「晴雯,有空嗎?可以聊一下?」
她愣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好啊。」
兩人走到系館後的小空地,那裡有幾張長椅,是平時沒什麼人會經過的角落。白凡站在她對面,一如他一貫的沉穩冷靜,卻帶著幾分難掩的困惑。「我沒有惡意。」他開口,「只是……我真的很好奇。」
晴雯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我知道最近有很多傳言,這些我不在乎。只是,我想問——」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些:「為什麼是他?」
晴雯沒有馬上回答,她像是在等這句話。
白凡沒有生氣,只是誠實地說出他內心的感受:「我們也認識很久了,曾經一起報告、比賽,我以為……我們是很合的搭檔。我不懂,為什麼最後會是他。」
晴雯抬頭,眼神清澈。「你說得對,我跟你真的很合,配合起來很順,聊天也自在,合作也從來不會有摩擦。」
她的語氣是認真的,不帶任何矯飾。
「但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習慣把自己『調成』一個適合你的人。」
白凡皺了眉,「什麼意思?」
「我會在討論時努力不顯得情緒化,我會提前做完事不讓你擔心,我會調整自己說話的節奏……因為你是個優秀的人,而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掉隊。」
她笑了一下,但那笑容不再是招牌的開朗,而是一種經過沉澱的誠實。
「跟你在一起的我,很『完美』,但我不快樂。」
白凡一怔,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沈澤……他不是那種會讓我努力配合的人。他不要求我笑,不要求我解釋自己,也不要求我永遠發光。」
她看著白凡,語氣平和。「他只是靜靜地在那裡,然後——接受了我所有的樣子。」
風從他們中間吹過,晴雯低頭,補了一句:「所以我不是選擇他,是我在他面前,終於能夠放下選擇。」
白凡沒有說話。良久,他只是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
他笑了一下,眼神裡有點淡淡的落寞,卻也是真誠的理解。
「那希望他能一直接得住你。」
晴雯也輕輕一笑:「我也希望。」
《妳總是笑,我怎麼知道妳痛?》
那天晚上,宿舍空氣悶得異常沉重。
晚自習後,曉筱一踏進房間,門還沒關上就問:「妳跟沈澤在一起了?」
晴雯愣了一下,正準備卸妝的手僵在空中。
「怎麼了?」
「我問妳,是不是在一起了?」曉筱語氣比平常尖銳。
「……嗯。」晴雯遲疑地點頭,「但還沒有告訴別人。」
「那我是什麼?不算『別人』?」
晴雯張開嘴,卻說不出來。
「我竟然是從白凡那邊聽到的。」曉筱的聲音發顫,「他問我說你們是不是交往了,還說全班幾乎都知道了,我卻連一點風聲都不知道。」
「曉筱,我不是故意的……」晴雯低聲解釋。
「不是故意?那是什麼?」曉筱站在她面前,情緒終於潰堤,「我們每天一起生活,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最親近的人,結果你喜歡一個人、和他交往了,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告訴我。」
「我只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晴雯低著頭,像是孩子做錯事,「我怕妳會……」
「怕我會怎樣?」曉筱打斷她,「怕我吃醋?怕我妨礙你談戀愛?」
晴雯猛地抬頭:「不是的!」
她忍了好久的情緒也一湧而出。
「我是怕……我連妳也一起拉下去啊!」
她的聲音顫抖,「妳知道我有多努力在撐嗎?我每天笑、聊天、陪你吃飯,洗澡的時候一個人哭,晚上吃藥才能睡……但我不敢讓妳知道,我怕我一脆弱,你就會跟著碎掉。」
「妳是我唯一的依靠,我怎麼可能讓妳承受我這副樣子……」
曉筱的眼淚早就忍不住了,她咬著唇,說不出話。
晴雯一步步後退,像是害怕自己說太多,「我知道我不對,可是……可是真的好難……」
「我都知道啊。」曉筱突然說。
晴雯一愣。
「我知道妳洗澡洗很久,有時候出來眼睛紅紅的。我知道妳晚上吃藥,有一次妳不小心放錯了櫃子我看見了。我也知道妳有一個小帳,會在上面寫妳撐不下去的心情……」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著說:「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陪妳,不逼妳說,不揭穿妳,但我一直在啊,妳怎麼看不見?」
「我不是沒發現,我只是太怕,太怕失去妳……」晴雯哭了。
她顫抖著聲音說:「我從來沒想過不要妳,只是……只有沈澤,我可以不用撐。我可以什麼都不說,他就坐在那裡,不問、不逼我,我才敢崩潰。」
「那我呢?」曉筱用力抱住她,「我難道不能成為那個人嗎?」
「因為你太熟了、太近了、太溫暖了……」
她抬起頭,哽咽著說:「我一直都怕……怕如果我在你面前崩潰,你會一起碎掉。我知道你多黏我、我多依賴你,我怕如果我連妳都拉下來,我們兩個都會沉。」
曉筱看著她,無法回答。
晴雯努力平靜下來:「妳是我活著的原因之一……但沈澤,是我可以『脫掉盔甲』的那個人。他不是更好,也不是更愛我,只是……他像一堵牆,我可以靠一下,不怕把他壓垮。」
「而妳是溫柔的床……我不忍心讓妳承受那種重量。」
兩人終於再也忍不住,一起抱著彼此大哭起來。
沒有誰再解釋什麼,也不再指責誰。只是將那份壓抑、害怕、委屈、心疼,全都哭了出來。哭了一會兒,曉筱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說:
曉筱的聲音顫抖又堅定。「我們說好了喔——」
她抓住晴雯的肩膀,滿臉淚水地說:「以後不要再在我面前偽裝了,好不好?」
晴雯哭著點頭,「好……我不演了,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那就不要撐了,我會接住妳,就像妳也接住我。」
她們抱得很緊,像是要把對方從所有沉默裡救出來。
燈光暖黃,窗簾被晚風輕輕吹起。宿舍裡只剩下兩個女孩,和彼此最真實的樣子。
《我把她交給你了》
夜晚十點多,系館燈光大多已熄。沈澤原本打算直接走向操場,卻在樓梯口遇見了曉筱。
她雙手抱著外套,似乎也準備回宿舍,看見他時腳步頓了一下。
「可以聊一下嗎?」她開口,語氣意外平靜。
沈澤點點頭。兩人走到系館外的長椅邊,沉默了片刻。
風輕輕吹過樹葉,氣氛像壓著什麼未說的重量。
「晴雯今晚應該會去操場。」曉筱先說。
沈澤低聲回:「我知道。」
曉筱看了他一眼,語氣溫柔卻堅定:「我不是來質疑你,也不是要干涉你們的事。我只是……想說幾句話。」
沈澤安靜地等她說。
曉筱眼神輕微閃爍:「晴雯心思很細,很會照顧別人,但她不習慣被照顧。她總是先看別人的感受,然後才允許自己有情緒。」
她停了一下,才繼續:「她笑得很漂亮,也很會演自己沒事。但她的痛苦很安靜,會藏在洗澡的蒸氣裡,會寫在沒人看的小帳裡。」
沈澤聽著,神情微動。「她信任很少人,信任我,是用了很多年的時間。我花了很多努力,才讓她願意在我面前崩潰一次。」
曉筱轉向他,語氣一瞬間低沉了:「我不是她男朋友,所以我不能阻止她選擇你。但如果你沒辦法承接她,就請你離開之前先告訴我。」
沈澤抬頭,第一次直視她的眼睛,語氣平穩卻無比認真:「我明白。」
曉筱垂下視線,輕輕呼出一口氣,像終於鬆開一個緊握的手。
「她現在很脆弱,但她也想好好活著。」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再敵對,而是有一種疲憊過後的溫柔。
「我把她交給你了。」
沈澤站起來,鞠了一個小小的躬,像某種認真的承諾。「謝謝妳。」
曉筱沒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離開。
沈澤站在原地,過了幾秒才轉身朝操場走去。
《原來幸福是這樣的感覺》
四月初的陽光像蜜糖,柔柔地灑進校園。晴雯的步伐輕快,像是連影子都輕盈了起來。
這幾個月,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她和沈澤在一起了,這段關係沒有轟轟烈烈,卻讓她每天醒來都覺得世界溫柔了許多。
他們下課後會一起走出教室,肩並著肩,有時候不說話,只是靜靜聽著校園裡的蟬聲與風聲,卻也毫不尷尬。她有時候會突然停下腳步拉著他說:「你有沒有發現,今天的風很香。」
沈澤笑笑,低頭看著她:「妳連風都會注意到。」
她會眨眨眼,說:「我以前沒有注意,現在才學會。」
晚上失眠的時候,她不再獨自躲進浴室抽泣,而是走下宿舍,走到操場,沈澤總會準時出現。他們坐在看台上,有時候聊一天的事情,有時候什麼都不說,只是在風裡靜靜地擁抱。沈澤會在她肩頭輕輕地說一句:「今天累了就靠著我一下。」
她會笑著說:「嗯,靠一下而已喔。」
但總是靠著靠著,就不想離開了。
-
而與曉筱之間,也悄悄地發生了改變。
過去,晴雯總是笑著安撫人,是那個讓大家放心依賴的太陽。而現在,她學會把真實的自己給出去——曉筱,是第一個接住那份真實的人。
某天晚上,曉筱正在抄筆記時,發現晴雯錯了一道簡單的電路題。
「欸欸妳怎麼錯了,這麼簡單的題?」
以前的晴雯會笑笑裝可愛說「唉呀大概太累了啦」,但現在的她只是皺眉,誠實地說:「我那天心情很煩……考前壓力有點大。」
曉筱愣了一下,但很快笑了,「居然敢說煩躁喔,妳變誠實了耶。」
「對啊,我最近有點誠實上癮。」晴雯笑出聲,「因為……有人會聽,我也就敢說了。」
那晚曉筱突然丟了一句:「那我呢?」
晴雯看著她,眼神很溫柔:「妳是我第一個敢崩潰給她看的人。」
曉筱嘴角一揚,假裝嫌棄地說:「好啦好啦,榮幸啦。」
但其實,那晚她躲進被窩時,默默紅了眼眶。
-
晴雯開始和曉筱分享更多小事:今天和沈澤去圖書館搶到靠窗位、中午吃便當太鹹、操場上風太大頭髮打到沈澤的臉,沈澤竟然說「很喜歡」……
她甚至開始規劃暑假的旅行,第一次在課堂小本子上畫起行程。
「我們去日本好不好?我想穿和服、泡溫泉、吃玉子燒、拍好多照片。」
「我們是誰?」曉筱問。
晴雯說:「你、我、沈澤啊!我們三個去吧,或者更多人,感覺很快樂。」
那種「我們」的口氣,是她從來沒有用過的語氣。
她的世界正在慢慢變得寬廣,日子平淡卻讓人心滿意足。
直到那一天,她回到宿舍,在門口撿起一封沒有寄件人名字的信。
她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還沒意識到,這封信,會像一根針,慢慢刺破她用笑容編織出的溫暖生活。
《你不被允許快樂》
晴雯將信封攤在桌上,撕開邊角的動作很小心,像是怕把什麼東西弄破。
信封上沒有署名,字體工整冷靜,但晴雯不是第一次見。
她抽出信紙,那張白紙上只有寥寥幾行手寫的字。
「你以為過去是這麼容易被拋下的嗎?我還記得。 我也還記得你做過什麼。 你是不被允許擁有幸福的。」
手寫體很熟練,甚至帶點優雅,卻在每一個字裡藏著刀刃。
晴雯看了那幾行字,腦子一片空白。信紙滑落在她腿上,她一動不動,彷彿連呼吸都忘了。她彷彿聽見過去那些從未說出口的聲音、眼光與評價:
「她也太會演了吧。」 「怎麼可能一點事都沒有?」 「一定是她自己有問題,才會那樣。」
她的喉嚨突然變得緊縮,像被什麼扼住。她努力吸氣,卻吸不到。
她盯著那幾行話,記憶像是被扯開的舊膠帶——一段她原以為已經封印到底層的名字和聲音浮上來。
《演的那個我,比我還要快樂》
高一那年,晴雯的壓抑還沒有名字。
她只是覺得每天都很累,明明什麼也沒發生,卻好像有什麼悶在胸口,讓她晚上總睡不好。她會在放學後繞操場兩圈,慢慢走,慢慢想,想著如果哪天可以不用當現在這樣的自己就好了。
有一天放學,她經過社團招募的海報時,看到一張寫著:「演劇社招新,讓我們一起活成不一樣的自己。」那句話像針刺進她心裡最柔軟的角落。
如果能有個不當自己的地方,有多好。
她猶豫了幾天,最後還是在一次午後默默地走進社辦。
進去的時候沒有人。
直到她轉身想離開時,有人從角落的黑色布簾後走出來。
「欸,妳來參加嗎?」
那是葉祈修,那年還只是兼任實習老師的他,負責指導演劇社。他年紀看起來不大,講話溫柔,眼神很專注——跟學校裡那些只關心分數的老師不一樣。
晴雯有些慌張地說:「我只是、看看……」
「妳一個人來嗎?」
她點點頭。
他笑了笑:「很勇敢耶,通常第一次來都會拉朋友作伴。」
她沒說其實沒有人可以拉,她的朋友們不是在補習就是回家吃飯,沒人知道她會留下來。
「先坐吧,妳叫什麼名字?」
「晴雯。」
他唸了一遍,慢慢地像在咀嚼這名字:「嗯,很適合舞台的名字。」
那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注意到了。
-
接下來的幾週,她都默默地留下來練習。她沒有表演經驗,但很努力。 他也總會在社團結束後留她下來,單獨指導。
「妳天生敏感,很適合演複雜的角色。」
「但我都只是照著劇本唸啊……」
「那是妳不知道,妳的表情,有時候比台詞還準。」
晴雯聽不懂這些話,但她記得那時的自己,每次演戲時心跳都會加快,像是離開了某種壓抑、飛進另一個空氣更新鮮的地方。
那一年,她第一次站上舞台。
角色是個明朗開朗的少女,一直笑,永遠在照亮別人。 她演得非常好,底下掌聲很大。
她後來才明白,她不是在演角色,她是在演一個「她想變成、卻從未成為」的人。
那一年結束後,葉祈修說:「如果妳願意留下來,我可以教妳更多。」
「因為妳真的,很特別。」
她信了這句話。也從那時開始,把自己交了出去,交給了那個她以為能理解她的人。
《只有我發現了你》
那天排練結束得晚,教室只剩下他們兩人。
排練中晴雯表現出色,演了一個活潑外向、帶著點瘋癲的少女角色,跳躍、歡笑、眼神閃閃發亮。她明明是個內向得幾乎害怕人群的女孩,但一上台卻像變了一個人。
葉祁修走到她面前,遞給她水。
「剛剛那一段,很棒。」
晴雯低頭接過水瓶,小聲說了句:「謝謝……」
他蹲下來看著她,語氣輕柔卻透著某種奇異的堅定。
「不過……妳知道為什麼妳演得這麼好嗎?」
她抬起頭,有些茫然。
「因為妳本來就不是個快樂的人。所以妳演出那樣的人,才會這麼動人——因為妳渴望,但妳不是。」
晴雯愣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微笑:「妳是個很安靜、內縮的孩子。這樣的個性,其實很難交到朋友吧?」
「……我沒有很需要……」
「別騙人。妳看看妳,總是一個人待著,社團裡誰會主動找妳說話?」
晴雯垂下眼。她其實不是沒發現,大家都喜歡熱鬧的學姐、風趣的男同學,她總是安靜地在一旁等著輪到她說一句話。
「但妳知道嗎?」葉祁修湊近了一點,眼神像刀一樣穿透她。
「我不覺得妳奇怪。我覺得妳是塊璞玉。妳只是還沒被看見而已,而我,是唯一發現妳的人。」
這句話當時像魔法一樣灌進她的血液裡。
她沒有察覺,那個所謂的「發現」,是以否定她的全部為前提。
從那之後,晴雯變得越來越依賴他。
每一次表演完,都渴望得到他的評價; 每一次心情低落,都會想起那句「只有我懂你」。
《演成一個討喜的人》
剛開始只是興趣。晴雯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表演。
在舞台上,她可以是古怪少女、悲傷妻子、無畏反叛者——她可以成為任何人,只要不是那個總是壓抑著情緒、不知道怎麼回應別人的「她」。
當她在劇場舞台上哭喊、奔跑、笑著擁抱虛構的戀人時,身體某個地方被解放了。
她覺得自己終於有了一種存在方式。
演劇社的學長姐開始注意她。
「那一段情緒爆發你怎麼抓的這麼好?」
「妳演的角色跟妳平常感覺差好多耶,超強!」
她總是靜靜地聽著、點點頭,笑一笑。然後話題總會突然斷掉。 晴雯不擅長應對熱絡,她的沉默像冷風,讓剛開啟的對話失去動能。她不是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總是句點別人。
那天晚上,排練結束後葉祁修叫住她。
「妳很棒,晴雯。」
她抿了抿嘴唇,笑了一下:「謝謝老師。」
「不過……」他語氣一轉,「在台下,妳是不是都不太講話?」晴雯點頭,眼神飄移了一下。
「妳知道嗎?大家其實很欣賞妳,可是妳總是讓話題斷掉,久了他們就會離開了。」
晴雯沒回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他靠近了一點,聲音很輕:「妳可以試著,在日常生活裡,也『演』一個開朗一點的自己。不用真的變,只是……表現得讓人比較容易靠近妳,好嗎?」
晴雯低聲問:「像演一個……討人喜歡的角色?」
「對。妳不是很會演戲嗎?妳明明就能做到。這樣大家才會靠近妳,才會喜歡妳。」
晴雯低下頭,手緊緊抓著裙角。她知道這句話是「為她好」,也是「警告」。
如果不改變,就會再度被孤立。
「我……不太會……」她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沒關係啊,試試就好。我會陪妳練習。」他笑得很溫柔,像個耐心的導演。
—
那天之後,晴雯開始試著笑多一點,在社團時主動幫別人拿椅子,或是附和幾句話題。 她笑得有些不自然,但大家果然開始更常找她說話。
葉祁修看著她:「妳看吧,我說的沒錯。」
她開始扮演「自己」——一個「被大家喜歡的晴雯」。久而久之,那個角色開始變得越來越順手,甚至讓她忘了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但她也因此開始失眠。
《只有我能接受妳的樣子》
高二那年冬天,晴雯變了。
她開始學著化妝,挑選衣服會考慮鏡頭前的線條。
她不再總是靜靜坐著,而是開始練習和人談笑——即使有時只是附和,但她知道那是「表演」的一部分。那些笑容和眼神,她都在鏡子前練習過。而那些「大家喜歡的晴雯」的樣子,是她一筆一畫畫出來的。
她真的以為自己在變好。至少,在大家都稱讚她越來越有魅力的時候, 她會告訴自己:我這樣才值得被愛。但她唯一不必偽裝的地方,是在葉祁修面前。
只有在他面前,她還能偶爾露出那些高一時的影子——靜默、不安,甚至眼神會閃躲。
「為什麼在別人面前妳可以笑這麼大聲,來我這裡就這樣了?」
那天排練後,他低聲問。
她無力地笑笑:「因為你看得太清楚……我不用演。」
他摸了摸她的臉,指尖冰冷卻帶著掌控感。
「對啊,因為只有我能接受妳這副樣子。」
她怔怔看著他。「別人喜歡妳的熱情、漂亮、有魅力,但那不是真正的妳。他們不會想要一個沉默、情緒化、總是鑽牛角尖的女孩。 可是我會。」
他的話語像安慰,但更像咒語。她開始以為,他的不離不棄,就是愛。
那天,他把她拉進懷裡,吻她,動作不像舞台上的戲劇,是更強硬的主導——像是在告訴她:妳屬於我。
她的外套被他解開,圍巾落在地板上,空氣冷得發疼,她沒有說話,只是下意識地閉上眼。不是因為情感,而是因為習慣性地「順從」。
在那個年紀,她還不知道什麼是「被侵犯」,她只知道那一刻,她不想惹他不高興。 她也真的相信——如果我失去他,我就一無所有。
那晚,她回家後洗了三次澡。
熱水沖在皮膚上,她對著鏡子一邊哭,一邊練習笑的樣子。
「演得再好一點,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我以為妳是我朋友》
那天是放學後。天空灰沉,社辦空無一人。
晴雯坐在椅子上,手指不斷摩擦著自己的指尖,她看著面前的好朋友──演劇社的同學,也是她一直以來最信任的那個人。
「我想……我需要跟妳說一件事,」她低聲開口,聲音顫抖。對方愣了一下,點點頭:「嗯?怎麼了?」
她說了。
她說了關於葉祁修的事,說他怎麼控制她、操縱她的情緒,說她一開始不懂那是錯的,後來懂了,卻出不來。說了她被侵犯的事。她沒有落淚,只是平靜地說。像在告解。像在遞出一個裂縫的心。
對方沉默很久。然後,她聽見了這輩子最刺耳的那句話:「……你怎麼會讓這種事發生?」
晴雯怔住了。「他是老師欸……你應該知道不可以吧?你怎麼會……還跟他交往那麼久……你根本也有問題吧?」
空氣像冰水灌進肺裡,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朋友皺眉:「我以為你是很乾淨的人……結果你竟然——」
她沒有聽完,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那天夜裡,她又洗了兩次澡。
—
幾天後,傳言開始流出來。
「聽說她高中就跟導師在一起過。」「難怪會演戲這麼厲害,原來有特別訓練啊。」 「那個老師也真的是……但她自己不是也配合了嗎?」
她的笑容,成了所有人嘲諷的焦點。
她的沉默,被當作心虛。
她不再參加社團,老師們裝作沒看見,只有輔導室來找她談話。結果只是輕聲說:「學校正在調查,妳先冷靜。」
葉祁修沒有再出現在校園,據說是合約到期不續聘了。
僅此而已。
沒有道歉,沒有責任,沒有聲音為她說話。
她每天都在想:「我做錯什麼了嗎?我只是……說出來了而已。」
—
之後那段時間,她轉了學。再也不敢上台、不敢再面對任何眼神。把自己的過去封印起來,把自己偽裝的完美。就這樣到了現在。
《說不出口》
信紙還在手上,像燙手的火種,灼著她現在的一切。
晴雯的手顫抖著,胸口像壓了一塊巨石。她坐在宿舍桌前,良久不動。
桌上攤開來的那本日本旅遊書,她盯著裡面介紹京都花見小路的一頁——上面畫著穿著浴衣的女孩笑著吃著糰子。她看著那本書,喃喃說:「是我太貪心了。」
空氣安靜到只剩秒針聲音。
下一秒,她倏然站起,把信紙撕成細碎,一邊撕,一邊咬著牙忍住嗚咽的聲音。
指節泛白,紙張如雪紛飛。
曉筱從浴室出來,看見這幕,愣了一下:「晴雯……?」
晴雯沒有回答,直接衝進浴室,反鎖上門。
水聲開了,蓋住了所有聲音。她蹲在浴缸前,像孩子一樣抱著自己,終於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那不是一般的哭泣,是從胸口深處刨出的痛,像是所有從未說出口的話、從未被允許存在的情緒,全都在此刻奔湧而出。
門外,曉筱焦急地敲門:「晴雯!妳怎麼了?妳不要嚇我好不好?是那封信嗎?」
水流依舊哗啦作響,裡面沒有聲音。
「晴雯……拜託妳跟我說話……」
晴雯靠在冰冷的牆上,水珠混著眼淚滑落臉頰。她想開口,但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
她甚至想說謊,想說只是壓力太大、期中考太累、只是生理期來了。
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她只能不斷哭,讓水聲遮掩住哽咽。
門外的曉筱聽見那微弱的嗚咽聲,終於靠著門坐下,聲音低下來。
「我不知道妳發生了什麼事……但晴雯,拜託妳,不要一個人扛……」
宿舍的燈暗了一半,只有書桌上的檯燈打出一小塊橘黃。
浴室門「喀」一聲開了,水汽伴着涼意湧出。晴雯披着溼髮走出來,臉頰泛紅、眼眶腫得像剛過敏。她沒有看曉筱,也沒看地上散落的信紙碎屑,只是彎腰從抽屜裡抓出藥瓶。
「晴雯——」
曉筱剛開口,卻被她的動作凍結——啪嗒。
瓶蓋旋開,白色小藥片倒在手心,嘩啦啦落了四、五顆。晴雯仰頭,乾脆吞下,一口水也沒喝。喉結動了動,藥片似乎直接擦過聲帶,劃出啞痛的聲音。她把藥瓶合上,扔回抽屜,動作沒發出半點聲響。接着,她像失去所有力氣,慢慢爬上床,背對曉筱縮進被子裡。
整個過程,不到二十秒。
房間靜到連呼吸都在顫。
曉筱手指顫抖掏出手機,撥給沈澤。
第一次沒接;她立刻再撥,聲音整個破碎:「沈澤,快來宿舍——晴雯她……我不知道,她吃了好多藥、一直哭、現在一句話也不說……我怕她……」
對面傳來椅子急促拖動的聲音,沈澤壓低嗓音:「我馬上到。你先把藥瓶藏起來,別離開她身邊。窗戶打開一點,保持通風,等我——」
電話掛斷,曉筱撿起地上的信紙碎片,手微微顫:
你以為過去是這麼容易被拋下的嗎?
字跡雖碎,仍像毒針。她把碎片全數掃進垃圾袋,塞進抽屜深處,轉身回到床邊。
被子裡的晴雯蜷曲成一小團,肩膀悄悄抖動;曉筱伸手覆在她背上,只感覺那薄薄肩胛震得厲害——「晴雯,我在……我不問,等妳想說再說,好不好……」
沒有回答,只有更加沉重的抽氣聲。
十分鐘後,門被敲響——沈澤帶着校醫室備用鎮定劑和溫水,臉色蒼白卻冷靜。
他一進門便蹲在床邊,輕輕握住晴雯的手:「我來了。這裡安全,誰都傷不了妳。」
那句話像一枚細針,扎進她厚厚的悲傷外殼。被子裡傳出一聲極細的啜泣,然後——
晴雯終於伸出手,抓住他。指節因用力泛白,像抓住最後的浮木。
曉筱坐在床沿、沈澤半跪在地,他們相互對視——所有質問、愧疚、害怕,此刻都化為同一種決心:先把她留在人間。
《我們不離開妳》
床單還有些濕,是汗,也是昨夜的眼淚。晨光透過半開的窗簾,像一層輕紗覆在他們三人身上。晴雯靠在床頭,臉色蒼白,神情空洞,像剛從一場無聲的夢裡甦醒。
她沒有說話,甚至不敢看兩人。
曉筱把水杯遞給她,語氣很平靜,但手指抓著杯底的力道卻洩漏了心情。
「妳不想說也沒關係,」她緩緩開口,「但──不可以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
晴雯的手顫了一下,沒接過水。曉筱繼續說,語氣開始哽咽:「我知道我沒辦法懂妳經歷什麼……但我會在,會一直在。妳可以不要說,但不能不活下去。不能用那種方式逃走,留我們在這裡。」
晴雯的視線終於抬起來,看見她的朋友──眼神裡都是懼怕和堅定。 她嘴唇動了動,卻還是說不出任何解釋。而那時,沈澤站在一旁,走近了一步。
他看著晴雯,眼裡沒有任何疑問或追究,只有一種深深的、讓人幾乎無法直視的溫柔。「不管妳是怎樣的人,我都會愛妳。」
晴雯的視線一震,像有什麼瞬間被刺穿。她看著他,眼神迷茫得幾乎像個孩子,嘴角微微顫抖。
「你不知道……我多骯髒……」她終於吐出幾個字,聲音顫抖地像要碎掉。
曉筱握住她的手,緊緊地。「那妳也不知道,」沈澤說,「我們多希望妳知道妳值得活下來。」晴雯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晴雯,妳變了》
期末考週如期而至,教室裡的空氣始終緊繃。而晴雯,第一次沒有坐在第一排,也沒有穿上那件總是燙得筆直的襯衫。她進教室時,動作緩慢,眼神有些空,像是在用最後一點力氣撐著自己。課堂開始沒多久,她的眼神就開始飄忽。
拿筆的手微微顫抖,一度停住。 沈澤看在眼裡,心口像被什麼輕輕壓著。她不是不想考好,而是——真的累了。
-
考完那天中午,食堂的熱炒香味一如往常。大家圍著餐桌笑鬧,談論題目、放假、旅遊行程。晴雯卻坐在角落,面前只是一碗白粥、一盤燙青菜。她咀嚼得慢極了,眼神落在食物上,像是正在和自己協商吞嚥。曉筱一邊吃飯一邊偷偷觀察,忍不住問:「還好嗎?」
晴雯輕輕一笑:「身體有點虛,沒事。」
笑容還在,但像薄霧遮掩住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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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不熟的同學,開始悄悄議論。
「欸,晴雯是不是最近怪怪的?」
「對啊,她以前笑起來都超有元氣,現在怎麼……好像沒精神。」 「有點難接近耶,之前不是滿活潑的嗎?」
男同學甚至低聲說:「我早就覺得她不是真的那麼陽光啦。」
「該不會是跟沈澤在一起之後才這樣吧……」
白凡坐在旁邊沒說話,聽完只是嘆了一口氣。
-
課堂結束後,沈澤在教室門口等她。晴雯走得很慢,背包斜掛在肩上,像是背著整座城市的重量。
「走不動的話,我們回去慢慢走。」他說。晴雯抬頭看他,那雙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樣閃爍,但仍有一點點光——那光,是因為他。
「你不覺得我真的變了嗎?」她低聲問。
「大家都在說我不一樣了,好像我不是原本的那個晴雯了。」
沈澤停下腳步,看著她說:「妳還是妳,只是把痛苦收回來了,沒一直表演給大家看而已。」
「對我來說,這樣的妳,才是真的美。」
晴雯望著他,眼睛一紅,終究沒有哭。她只是靠在他肩上,小聲說:「可以讓我休息一下嗎?」
他點頭,輕輕牽起她的手。
《我曾以為自己不值得被愛》
那天晚上,校園的操場被一層薄霧輕輕籠罩。看台空無一人,路燈光灑在紅磚地上,拉長三人的影子。晴雯坐在階梯的邊緣,手握著水瓶,指節蒼白。
她深吸一口氣,對坐在一旁的曉筱說:「我想……跟妳說,我以前發生的事。」
曉筱沒有接話,只安靜地點頭,身邊的沈澤也輕聲坐下,沒有打擾。
風從夜裡吹過,晴雯的聲音一開始很輕,像怕驚擾誰。
她說了高一的時候,她怎麼一個人走進演劇社,只想逃離自己的沉默。 她說了那個老師怎麼對她說「只有我懂妳」,怎麼讓她以為自己是被珍惜的。
然後,她開始顫抖。
她說,那個人怎麼一點一點改變她,怎麼控制她,怎麼在她還不懂什麼是「錯」時,就佔據她整個人生。她說了他怎麼侵占她的身體,她的聲音開始破碎,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曉筱已經哭到說不出話,顫抖地握住她的手,像是要把這幾年所有沒能參與的痛苦,一次擁入懷中。「我跟別人說了……但他們說我髒,說我裝可憐,說我自找的……」
「我後來只能演戲,演一個大家喜歡的樣子……」
晴雯說著說著就開始發抖,像是整個靈魂都被撕開。
「我真的以為,我不該快樂,快樂是偷來的,會還回去的……」
曉筱哭著抱住她,話語哽在喉中,只擠出一句:「我才髒,晴雯……我明明那麼靠近妳,卻一直沒看出來……對不起……」
她一邊哭一邊說:「我以為只要妳笑,就是真的開心……我從來沒有認真看妳……我真的……對不起……」
這一刻,過去所有的痛苦、誤會、沉默與等待,在她們的擁抱裡全數爆開。
沈澤坐在一旁,靜靜聽著,直到她的哭聲慢慢轉為喘息。
他握住晴雯一隻空著的手,指腹輕輕摩擦她發冷的指尖。「我不會讓他再靠近妳。」
他的聲音很輕,卻堅定得像鋼鐵。
「妳不需要再逃了,我們都在這裡。就算妳崩潰、痛苦、不再發光……我也會一直在。」
《妳以為可以逃得掉嗎》
葉祁修坐在表演教室的角落,啃著半乾的蛋餅。
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半,表演系的大學生下課後正圍著外賣盒嬉鬧,沒有人注意這個坐在教室邊緣、眼神死寂的臨時講師。
他身上的外套已經穿了三年,肘關節的布邊起了毛球,卻還沒捨得換。他打開手機信箱,客戶催款信仍沒回,尾款還沒匯入。他一度以為可以靠導演夢站上舞台,結果一支預算緊縮、內容失焦的微電影把他打回原形。
「連廣告都搞砸,誰還信你能教出什麼?」
投靠的前輩也只是丟了個業師職缺給他:「去表演系開個跨領域課吧,現在都愛藝術+AI,不然你真沒戲唱。」
葉祁修低笑了一聲,邊喝咖啡邊滑手機。
就在這時,坐在窗邊的學生提到:「欸你們有看那篇Dcard嗎?電機系那個超正的學姊,竟然跟個木訥學弟在一起欸哈哈哈,沈澤對吧?」
另一個笑著回:「對對,那個學姊叫……晴什麼的?」
「晴雯啊,你不知道?學長說她以前是演員喔,長超漂亮,超像廣告女主那種。」
葉祁修的手頓住了。——晴雯。
那個他以為已經丟在過去的名字,如今竟出現在他現在任教的學院,還是在「電機系」。
他不由自主地坐直身體,腦中霧氣瞬間清明。
眼前閃過那年女孩穿著寬大制服、怯生生地站在排練場的畫面。 還有她演出憂鬱角色時,那雙被淚水濕透卻動人至極的眼。
他一直都知道——那孩子是「他塑造」出來的。而現在,她不但沒徹底崩潰,還重新活出了光亮?他的表情沉了下來,像吞下一口反胃的酒。
他不能接受。
「妳以為過去真的能斷得乾乾淨淨?」
葉祁修將咖啡杯重重放下,目光陰鬱地望向窗外。
他開始查課表——
《觀察者》
葉祁修的筆電畫面停在「電機系大三課程表」上許久。螢幕上列著密密麻麻的課程欄位,其中週二、週五上午的「電機導論」被他特地用紅筆圈起。教這門課的林教授出了名的嚴格,學生點名缺一必記。晴雯——只要她還守著學生身份,就絕對會出現在這裡。
他合上筆電,臉上的表情不是懷念,而是一種隱晦的審視,像一個失敗的藝術家想回頭檢查自己過去的「作品」,究竟變成了什麼。
「我只是看看她變成什麼樣子了。」他告訴自己。
隔週的早上,葉祁修穿著一身與學生無異的深藍帽T與鴨舌帽,混進電機系的教學大樓。
他站在二樓玻璃走廊,目光從一道道窗縫間滑過,終於在其中一間大教室定住。
她——出現了。
晴雯坐在中排靠窗的位置,一頭長髮乾淨自然,穿著簡單的針織外套。
她沒笑,只是低頭抄著筆記,動作熟練。 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比他記得的還堅定。那一瞬間,葉祁修的心像被扯動了一下。
她變了。
不再是當年那個等待他點頭、說一聲「你很好」才敢抬頭的女孩。她不再需要他。 甚至,可能從來沒需要過他。這樣的念頭讓他指尖微微發抖。
「所以妳現在是什麼?被愛了?自由了?覺得可以開始新人生了?」他在心裡冷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看著她與同學交談,那個男生坐得近了一些——是他們說的那個沈澤?
晴雯轉頭,對那個男生輕聲說著什麼。她笑了,雖然那笑容不像從前那樣燦爛,而是很淡、很真實的樣子。
葉祁修猛然握緊了口袋裡的指節,像是要捏碎什麼。
-
他沒有進教室,也沒有打擾。
他只是靜靜地、病態地——觀察。
就像觀察一幅畫作背叛了創作者,卻更受歡迎那樣。
「如果我只是遠遠地看著,不碰,那就不是錯,對吧?」
「這幅畫,是我畫的。」
「妳的每一筆光亮,當初都是我加上去的,妳怎麼能丟下我,一個人發光?」
《妳的眼神是我的》
那一天,葉祁修又站在那間教室外。
他沒有課,沒有目的,只是帶著一杯從福利社買來的廉價咖啡,站在熟悉的樓層、熟悉的玻璃後方。他又看見晴雯了。這次她穿著米白色的連帽外套,坐得靠窗。
身旁的沈澤正與她低聲說著什麼,她一邊寫筆記,一邊回應,一如往常。
然後——她笑了。不是開朗耀眼的笑,也不是表演式的笑,是一種藏不住溫柔的表情,像是在說:「我真的很喜歡現在的你。」
葉祁修怔住。那個表情。那個她曾經只在他面前、某些夜晚演練過的笑容。
他教她怎麼笑。他糾正她的嘴角角度、眼神的濕潤程度。他說過:「你這樣笑才會讓人想留下來。」
而現在,她把這個笑容給了一個陌生的男生?
葉祁修的指尖收緊,掌心的紙杯被捏出細皺的痕跡,咖啡從蓋子邊滲了出來,燙了他的手。「不對……」他低聲喃喃,「那是我的。」
她的眼神、她的笑、她的脆弱與信任——都是我的。
「他是誰?他做了什麼讓妳這樣信任他?他只是個沈澤,一個沒做過什麼的人。」
他死死盯著那個場景,像在觀看一場背叛。
他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下來,眼底的光芒變成黑色的泥濘。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但他知道,那笑容太刺眼了,讓他想把一切撕碎。
-
葉祁修的指節泛白,咬著牙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像是一把正要出鞘的刀,帶著那種壓抑已久、準備撕裂過去的張力。
那天晚上,他打開筆電,把晴雯的名字輸入搜尋欄。
他從Dcard一路滑到IG、校內社群,甚至翻出過去演劇社那部校內微電影的備份。
他重新觀看她的片段,一幀幀地按下暫停。他發現自己想要的不是她幸福的樣子。
他想要的,是她那副 只會對他求救、哭泣、害怕又依賴的模樣。
那才是真實。那才是「他的作品」。
而現在,沈澤把這作品從他手上奪走了。
「如果妳不是我的,就誰也不該擁有妳。」
《躲藏的你》
晴雯本以為那封匿名信只是偶發的騷擾者。她嘗試忘記、丟掉、撕碎、吞下——但真正的災難,才剛開始。
三天後,某個電機系的班級群組突然跳出一則連結。
【Dcard|#電機系 #女神 #居然是演員?!】
「原來電機系的女神以前是演員!這個表情也太真了吧,難怪總是那麼會安慰人!」 附上一段畫質有些模糊的微電影片段,晴雯穿著高中制服,在一個陽光斑駁的教室裡哽咽地說著:「我很好啊,真的。」
影片不是秘密,但她從沒想過會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眼前。
而真正令她窒息的,是留言區。
「這真的太真了吧,居然不是電機系的假文青,是專業演員欸?」
「所以她那些溫柔跟笑容……也都是演出來的嗎?」 「電機系有點誇張欸,什麼都會。」
晴雯盯著螢幕,掌心出汗。
她沒有立刻關掉,而是看完了整支影片,像是在觀看一場正在埋葬自己的告別式。
隔週,葉祁修出現了。
這次,他不是躲在走廊後偷看,而是穿著整齊西裝、踩著自信從容的步伐,走上表演系的講堂。「大家好,我是這學期的業師——葉祁修。」
他將資料夾放在桌上,輕描淡寫地掃過底下的學生,然後說出他的計劃:
「我正在籌備一支新的微電影,名稱暫定為《躲藏的你》。主題是:人們如何偽裝自己,又是如何被迫剝開面具。這個角色需要真實的情緒流動,需要…能夠演出那種『笑著的人最悲傷』的狀態。」
學生們聽得有些模糊,卻又被這個角色的難度激起興趣。
「我希望這次由學生親自推薦人選,尤其是——漂亮的女生。」
他頓了一下,嘴角揚起熟悉的弧度。
「我相信你們一定知道有人很合適,說不定…她就在這所學校、就在你們身邊。」
表演系教室一時靜默,接著出現一連串竊竊私語。
有人提到了晴雯。
「欸你知道之前Dcard上那個電機系女生嗎?好像真的演過戲欸。」
「她看起來超會演內心戲的…她要是來演這部應該超適合吧?」 「你是說…她?」 「對啊,聽說現在是她學弟在追她,還在一起了呢~」
葉祁修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寫著什麼,彷彿一切與他無關。
狩獵,開始了。
《無法說出的陰影》
晴雯一開始沒有想太多。Dcard上的那篇爆料,她還安慰自己:「可能只是某個高中同學看到了影片、發現我現在在電機系,想來湊個熱鬧吧。」
她甚至還可以平靜地關掉網頁、笑著對曉筱說:「欸,有人翻到我以前那部微電影欸,超尷尬的。」
她以為只要不回應、裝作沒事,這件事就會像風一樣吹過去。
直到,導師在班會上笑著問她:「晴雯,妳以前真的演過戲?老師完全不知道欸,怪不得報告口條這麼好!」
直到,三個不太熟的系上學弟跑來說:「學姊,我們電機系明明那麼苦悶,怎麼會藏著一個可以當電影女主角的人啊?」
直到,那天中午,群組裡貼出一張截圖:葉祁修在表演系課程上宣布拍攝新劇,名字叫《躲藏的你》。 旁邊還有人註解:「這不就是在說晴雯嗎?!」
她的笑容終於僵了一下。
那天下課,她走在校園小徑上,陽光灑得溫柔,一如往常地被幾個系上同學攔住。
「晴雯,拜託你一定要試鏡啦!《躲藏的你》超適合你的!老師都說妳以前演得超有靈魂欸~」
「對啊對啊,演戲這種東西就像騎腳踏車,妳一定沒忘的~」
她抿嘴一笑,眼角彎彎地說:「欸別鬧了,我超久沒碰了啦,我現在只會寫程式跟被midterm考到爆炸~」人群哄笑,她趁機轉身走開。
每一步都走得輕盈,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沈澤看見了——那雙手在背後緊握成拳。
還有轉角之後,她的背影微微顫抖,像是在忍耐什麼。
回到宿舍,晴雯坐在書桌前,面對著筆電,畫面上是葉祁修的微電影選角公告。
她的手指懸停在觸控板上,沒有動。
他來了。真的來了。不是過去。不是回憶。是此時此刻,帶著劇本與觀眾、光與掌聲來「找她」。
她聽見曉筱在一旁說:「大家真的都瘋了耶,拜託,電機系不是演劇系欸。這種劇,妳不覺得超做作嗎?」
晴雯笑著回:「對啊,我也覺得~」
可只有她知道,那個劇名——《躲藏的你》,
那不是隨便想的,那是一把鑰匙,一道命令,是葉祁修在提醒她
他來了。
《那天妳說過的名字》
「欸,晴雯,我問妳一個奇怪的問題喔……」
晚自習後,宿舍的房門闔上時,曉筱轉過身,看著正在卸妝的晴雯。
晴雯對著鏡子擦著卸妝水,一邊漫不經心地回:「說啊~你問我奇怪問題也不是第一次了。」
曉筱笑了一下,但眼神沒那麼輕鬆。「你還記得那天……就是你發燒吃藥,然後……我和沈澤守你一整晚的那天。」
晴雯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很快恢復自然:「嗯,記得啊。怎麼了?」
「那時候你說過一個名字……」曉筱看著她,語氣很慢,「你說,是他寄了信給你,他是你以前的……那個人。你那時候哭得很厲害。」
晴雯的手指頓了一下,棉片滑過臉頰的力道變得輕。
「然後咧?」她的語氣仍舊柔軟,但不再有笑意。
曉筱深吸一口氣:「我今天查了那個在表演系說要拍微電影的導演名字——是他對吧?葉祁修,是不是他?」
晴雯沒說話,只是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神空了一秒。
「不是巧合對吧?不是剛好有人發現你以前演過戲,也不是剛好有人拍片要找演員,這一切、包括那支片子流出來……是他在弄你對不對?」晴雯低頭,把手裡的棉片丟進垃圾桶,站起身背對著曉筱。
那一刻她的肩膀很緊,好像連呼吸都困難。
「我本來真的以為是巧合的。」晴雯低聲說,「我想過可能只是過去的事情被翻出來,但……」
她轉過身,眼眶紅紅的,像是長久壓抑終於鬆動。
「但那個劇名是我最無法忽視的東西。『躲藏的你』,他就是在說我。」
曉筱咬住下唇,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你要怎麼辦?晴雯,我真的很怕你又什麼都自己扛。」
《目光下說「好」》
那天校方專題演講後,晴雯原本只是和同學一起經過表演系的實驗劇場。
「欸欸欸!晴雯!」一個助理跑過來喊住她,語氣熱切,「我們正在做一個校級補助的影像短片,聽說你以前有演出經驗?」
晴雯僵了一下,笑容還是很快地掛上臉:「呃…以前高中社團玩一下啦,不太會演啦~」
「但你真的超適合耶!來這邊,我帶你見導演,真的只是一場試鏡,完全不強迫的~」
她原本想拒絕,但身後湧來一票表演系學生,還有幾個校方老師正在談笑,看著她。
「妳好。」一個聲音從樓梯間傳來。
那是葉祁修的老師——也是這次短片的校內監製。
他走近晴雯,語氣親切得幾乎讓人無法違逆:「我聽說這部片的原型靈感,和你有一點關聯?」「不用演得太專業,我們只需要真實。」 「來試試看,好不好?」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在等她點頭。
晴雯的視線掃過老師、學生、同學,甚至還有手機拿起來偷偷拍照的電機系學弟。
她笑了,輕輕點頭:「好……可以啊。」
當晚。
宿舍頂樓空無一人,沈澤背著包包,照著晴雯的訊息走上來。她站在天台邊緣,雙手抱著外套,髮絲凌亂。
「你說得對,」晴雯見到他,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低聲開口,「這一切不是巧合,是他……是葉祁修。」
沈澤沒有出聲,只是走近了幾步。
「我今天…說了『好』,我答應了要去試鏡……我什麼都還沒做,就已經感覺快喘不過氣了。」
她雙手捂住臉:「他明明只是寄一封信就讓我崩潰,現在他還可以用正當的方式,把我推回去那個舞台上……我連拒絕都不敢。」
「你不能去。」沈澤站在天台上,攔住晴雯。風很大,他的聲音卻很穩。
晴雯低著頭,手機亮著那封試鏡邀請的訊息。「那是學校的案子,老師都知道了……如果我說不去,我會害整個團隊沒演員。」
「妳不是演員,晴雯,妳早就不是了。」他看著她,「他是葉祁修。他要的不是演員,他要的是妳崩潰的樣子。」她咬住唇,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妳在怕什麼。我知道妳覺得這一切如果妳不去就會砸鍋,妳會再次成為別人嘴裡的問題人物,但——」
他停了一下,眼神很亮:「晴雯,這一次,就選擇自己,好不好?」
她低聲說:「我會試著不讓自己崩潰的……」
「不要這樣說,妳根本不該讓自己去承受那種事!」他聲音大了起來。
沈澤想靠近她,她卻後退一步,輕聲說:「如果我這次選自己,那是不是就永遠再也沒有人信我了?」
沈澤愣住。那一瞬間,他看見的不是堅強的晴雯,是那個在排練教室角落被光壓住、喘不過氣卻還是微笑著的女孩。
他終於妥協,聲音沙啞地說:「好……妳去。但我會在外面等。」
「如果他敢讓妳受一點點委屈,我一定會闖進去。」
《我還她的痛》
試鏡當天。
燈光打下來,葉祁修站在晴雯面前,笑容親切得像一層厚厚的油膜。
「晴雯,好久不見。別緊張,我們只是在練習,就像以前那樣。」
教室裡人不少,有攝影師、有場記、有表演系的學生們在一旁側拍,校方代表也到了現場觀摩。
「這場戲,是關於逃離、但又回頭的瞬間,」葉祁修笑著站起來,「為了讓妳更進入狀況,我親自來跟妳對戲,好不好?」
晴雯瞬間愣住。
「不用太擔心,妳只要演回當年的那個妳——那個對我說『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的妳,就可以了。」葉祁修溫柔說道,「你曾是個逃跑的人,現在又回來。」
現場一片安靜,只有錄影機的紅點亮著。
他突然伸出手,輕輕地,幾乎像拍戲指導一樣,撫上她的臉。
晴雯渾身一震。那手的重量、那聲音、那句話──「你身邊沒人,只有我懂你,對吧?」
轟——
空氣像是炸開一樣消失了。
燈光拉長她的影子,地板像高三那間排練室的木地板,空氣中淡淡的、乾燥粉底與濃重汗味交雜。他靠近一步,聲音低到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你還記得嗎?你說過,只有我能讓你變得美。」
晴雯後退了一步,腳卻像被膠水黏住般動彈不得。
「只有我能接受妳,」
「妳身邊沒人,只有我,」
「我發現了妳的價值……」
那張嘴在說話,但她已聽不清了。
她的手顫抖、胸口劇烈起伏,眼前一片模糊。
「CUT!」
場邊有人喊了一聲,但沒人真的停下。
葉祁修靠近一步,低聲說:「哭出來,晴雯。那才是真正的妳。」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
「夠了。」門口傳來沈澤的聲音。
所有人一愣。
葉祁修轉頭,剛露出皺眉,沈澤已經走進來,眼神銳利。
「這裡不歡迎旁人,這是封閉試——」
砰!
沈澤一拳打在他臉上,葉祁修整個人倒向椅子,現場一片驚叫。
葉祁修倒在地上,鼻血混著驚慌從他臉上滑落。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怔怔地看著沈澤。
「這些年你對她做的事,現在由我還給你。」
攝影師下意識舉起相機,旁邊的助理想衝上來拉,卻被沈澤的吼聲嚇退。他站在講台前,汗水沿著臉頰滑落,拳頭仍緊握著,呼吸粗重。
場內一片騷動,有人衝上前拉住他,也有人舉起手機拍攝。
葉祁修倒在地上,捂著臉:「你誰啊!?你懂什麼?!」
沈澤紅著眼,大聲說:
「我不需要懂演戲,也不需要懂你們那些導演話術。但我知道,她現在喘不過氣,是因為你。你不配再讓她多演一秒鐘的戲!」
沈澤站在講台前,汗水順著額角滑下,呼吸粗重、拳頭仍未鬆開。
「你知道她當年為什麼退出表演嗎?」
他的聲音沒有怒吼,卻冷得像刀子,「因為你逼她演她不想揭開的傷口,逼她把痛苦變成戲劇,然後你在旁邊稱讚她演得真好。」
葉祁修想掙扎著站起,還沒說話,沈澤已舉起手機。
螢幕亮起,是錄音檔。
「你現在什麼都不是,只有我還看得起你。」
「別忘了,是我把你變得這麼好,沒有我,你什麼都演不出來。」
葉祁修的臉瞬間失去血色。
「這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沈澤轉向周圍,「這是你在不同學校、不同劇團、不同拍攝現場重複使用的話術。我有三段錄音,兩份聊天紀錄,還有一封從未公開的學生陳情信。」
他語氣平靜,卻像炸彈在場內投下。
「你利用年輕演員的依賴與創傷,包裝成創作的一部分,還自稱是他們的『伯樂』,但你真正培養的,只有對控制的渴望。」
全場鴉雀無聲。
那些曾經對葉祁修景仰的學生開始低語,有人偷偷把手機舉起錄影,有人則輕輕退後。
沈澤走到場邊,蹲下身。
晴雯靠著牆,雙眼失神,整個人彷彿漂浮在一場深海的溺水夢裡。她聽得見外界,但無法動彈。她像是回到了當年──那個說出真相後被丟棄的瞬間。
沈澤沒有碰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像是在給她時間。
然後,他輕聲說:「沒事了,晴雯。」
他坐在她旁邊,微微向前傾靠近:「真的沒事了。這一次,我把他的話,還給他了。」
他緩緩地伸手,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
「這不是妳的錯,也不再是妳一個人要承擔的過去。」他喃喃地說,「不需要再演,不需要再逃,因為……」
他停了一下,聲音幾乎像風一樣輕柔:「妳真的自由了。」
晴雯的眼角慢慢滑下一滴眼淚。她終於鬆開緊繃的下顎,整個人靠向他,像是一座終於崩塌的牆。
他抱住她,緊緊的、溫柔的,像在護住一個終於可以哭出聲音的人。
《這次,我不是一個人了。》
沈澤的爆料在網路上像野火一樣燒開。
當天的錄音被人匿名上傳,葉祁修的名字瞬間爆紅,各大論壇、社群平台都在討論這位「曾獲獎無數的業師」如何一步步墮落成「操控年輕演員的掠奪者」。
他的人脈網瞬間崩塌,廣告公司與製片單位紛紛割席,他的講課邀約一個接一個被取消,連社群帳號也在兩天內刪光。
學校則更快。
一紙聲明:「葉祁修為約聘講師,聘任時未發現有爭議紀錄,現已解除所有教學任務,並協助相關單位進行調查。」
消毒式切割。
冷靜又迅速。 但這一次,沒有人再關心葉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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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關注的,是晴雯。
有人說她勇敢,也有人說她只是為了炒新聞才回來演戲;有人懷疑錄音是不是造假,也有人在討論她過去的演出──將她「作為一個故事」消費著。
各種言論像密不透風的雨落下,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但這一次──她選擇休學。
但不同的是——這次她不是自己一個人躲進房間裡掉眼淚。
當她決定提交休學單的那天,沈澤早早在校務處外等她,一言不發地陪著她走完流程,然後帶她去吃了她最愛的起司蛋包飯。
她低頭說自己很狼狽,他卻輕輕摸摸她的頭:「不,你現在比任何時候都強大。」
那天晚上,她沒有再一個人失眠。
她窩在宿舍沙發上,披著毛毯,身邊是曉筱泡的熱牛奶,沈澤則安靜地坐在她身旁,手裡捧著她不小心撕爛又黏起來的筆記本。
房間沒有開燈,只有陽台外的夜色灑進來,讓一切都變得溫柔。
「我以前會覺得,只要忍耐、笑著、假裝一切都沒事,就能度過每一天……」
她開口,聲音很輕,「但那樣的日子,真的好孤單。」
曉筱靠著她肩膀,語氣難得認真:「妳現在可以不用再那樣了。因為我們知道了。」
沈澤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這次,妳不是一個人了。」
晴雯的眼眶有些濕,她忍不住笑了:「你們會不會太溫柔了?這樣我會以為這世界其實不那麼壞。」
曉筱笑著搖搖頭:「不,這世界還是很壞——但我們會擋在妳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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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下半年,晴雯休學了,但她卻不再覺得自己在逃。
她學會了慢慢吃飯、慢慢睡覺、不看留言也不回訊息;她開始和心理師談話,開始拿起畫筆,幫曉筱做美術系作業時畫了一幅《躲藏的太陽》。
她甚至開始幫沈澤拍照片,學著用他的相機拍下那些不起眼卻很溫暖的日常。
她常說:「我還在努力變好,但我不會再假裝了。」
也許世界不會立刻善良起來,也許還有人在背後議論她的名字、指指點點。
但這一次,她知道她不再孤單。
這次,她身後站著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人。而她,也終於,成為自己生命裡最堅定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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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的春天,櫻花滿開的三月,晴雯終於踏上了她曾經在筆記本邊角畫過無數次的旅程——日本。
是京都。
她、沈澤、還有曉筱,三個人帶著不同的心情來到這裡。曉筱說她想買幾本浮世繪畫冊回去當參考,沈澤則一如既往背著相機,而晴雯,只帶了一本素描本。
那天傍晚,他們一起走上稻荷山半山腰的小道。
滿山的鳥居像是一道又一道穿越時光的門,風從山林裡緩緩吹來,帶著初春微涼。曉筱走在前頭,說要拍遠山的光影。沈澤與晴雯則並肩走著,像是走在世界最安靜的地方。
晴雯沒有說話,她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那片染著夕陽的城市。
沈澤悄悄舉起相機,沒按快門,只是看著觀景窗裡那個低頭微笑的她。
他終於收起相機,轉身對她說:「你還記得嗎?你以前說過,如果哪天能夠不為了逃,而是為了喜歡自己才出國,那就是自由了。」
晴雯點點頭,眼裡是閃爍著夕光的淚光:「現在我記得了,現在的我不是在逃了。」
她轉頭看他,笑得不再完美,但很真實。
「現在的我,是在走向喜歡自己的人生。」沈澤伸出手,他們十指緊扣。
鳥居的盡頭,是緩緩西沉的太陽。
那是一道光,穿越過傷痕與過去,照進他們彼此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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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會不會真的有人看到這裡哈哈
但今天算是完成自己的小夢想,在一天內能生成這麼多字真的好厲害,以前都覺得要做出一個給自己看的小說是不可能的事,但2025年的今天竟然真的是有可能的,謝謝科技的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