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來了?」艾苡晞將門全開讓出路讓對方走進背包客棧裡,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嚇的複雜情緒讓她語無倫次:「不是啊,你要來怎麼不跟我說一下?」
「有啊,我有打電話訂住宿啊!」對方邊說邊走到沙發前卸下行李。
「有嗎?我今天才確認過要來的客人名單欸,你不要給我在那邊唬爛喔!」艾苡晞把門關上,拿起手機想確認今天的入住名單。「我是今天中午左右的時間打電話的吧,聽那個聲音,不就是你接的嗎?」
「今天中午⋯⋯。」艾苡晞想起自己打掃到一半接到的那通電話:「不可能欸,你是那個安昊森?你改名字了?還是你為了騙我,報假名給我?」
「我沒有啊,那是我的本名啦!安佐烈是藝名!」面對艾苡晞的逼問,安昊森趕緊澄清。
「天哪⋯⋯我們認識這麼久,我今天才知道那是你的藝名⋯⋯。」艾苡晞不可置信得抓著頭,瞪大著眼看著安昊森,戲劇性的一幕讓安昊森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你都沒變欸,還是一樣好笑。」
「這是在稱讚嗎⋯⋯?」艾苡晞瞇起眼,帶著懷疑的神情看著安昊森。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你這樣很好。」安昊森又再次被艾苡晞的表情逗樂:「感覺你在這裡,過得很好。」
聽見安昊森這麼說,艾苡晞並沒有馬上回答,反而給出了一個有些尷尬的沉默,因為對現在的艾苡晞來說,她已經無法再像數個月前,剛來到這裡時一樣,輕易得說出自己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一切就像是隨著季節的切換而輪轉,她對這裡的感受也進入到了下一個難以說明的階段。
「嗯⋯⋯就⋯⋯」艾苡晞還沒想好要說什麼,只是先發出聲音打破這段沉默,她望著牆上的光影閃動彷彿想起什麼似得開口:「我很喜歡這裡啊,這裡除了假日遊客比較多以外,真的是一個很舒服的地方。」
最終她還是沒有正面迎擊現在的狀態,反而用過去的選擇談論這件事,用自己當初喜歡這個地方的理由,逃避了對於當下是否快樂的捫心自問。
為了讓話題不再繞著自己,艾苡晞接著問:「啊你怎麼有時間來這裡?」
「最近剛好在中部拍戲,結果我的部分提早拍完了,所以我就多出了幾天時間,想說很久沒有出來玩了,記得你在這裡工作,我也沒有來過這裡,想說搭個客運很快就到了,然後我就來啦。」安昊森看著牆上各種活動海報,漫不經心地回答。
「原來,那你剛到就直接過來嗎?還是你有先自己到處晃過了?」
「我只有去老街那邊稍微走一下而已,有些地方蠻漂亮的,想說等一下可以帶相機去拍,你有哪些推薦的地方可以去看看嗎?」安昊森邊說邊在地圖前面停了下來。
「我去拿地圖給你,這上面有我們推薦的各種吃喝玩樂的點。」艾苡晞走到書櫃第一層的平台,拿了一張手繪的文創地圖給安昊森,然後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說:「我們現在在這個地方,你可以先往市場的方向走,如果你肚子餓那邊有很多小吃的選擇,我們推薦的店在旁邊這裡,你可以參考一下。」
「好喔。」
「那快要離開市場的這個巷子進去,有一間拜戲曲之神田都元帥的廟,感覺很適合你去拜一下,重點是這座廟的彩繪真的很有趣,畫了各種卡通人物,想打發時間可以抬頭找一下。」艾苡晞指著接下來的路繼續說:「再來往這條路繼續走,有一家保留老屋原樣的獨立書店,裡面大部分都是一些歷史的書,老闆還蠻健談的,裡面點一杯飲料就可以坐在那邊看書,我自己蠻喜歡那邊的氛圍還有環境的,老闆把書店弄得很漂亮,所以你想拍照的話,那邊應該蠻適合的。」
「哇,你也太專業了吧,直接把我接下來的行程排完了欸。」安昊森沿著地圖上艾苡晞指出的路線中,被標記出來的特色店家,思考著自己等一下可能會想去的地方。
「當然,我是管家欸。」艾苡晞語帶驕傲的說:「從去年暑假開始算的話,我對這裡的認識也快一年了欸,跟客人介紹這些是基本啦!」
看著艾苡晞嬉鬧的樣子,安昊森不自覺露出微笑,他小心地將地圖對折,收進隨身的背包裡,艾苡晞見安昊森似乎正在準備動身,馬上開口說:「我先幫你辦入住,然後跟你介紹一下這裡,等一下你就可以先把行李拿到你的床位放。」
「喔喔好喔,差點忘記還沒辦入住。」
「那跟你借一下證件,雖然都是認識的,但還是要走一下流程。」艾苡晞移動到櫃檯後打開電腦。
安昊森從皮夾中拿出證件交給艾苡晞,艾苡晞邊看著證件邊輸入資料心想,原來本名真的叫安昊森,艾苡晞仍有些不可置信,彷彿這幾年認識的安佐烈都不是真正的他,於是艾苡晞試著用他的本名呼喚他:「欸安昊森。」
啊⋯⋯感覺真奇怪。
「怎麼了?」安昊森一臉疑惑看著艾苡晞:「資料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啊,只是覺得你小時候好——可愛喔哈哈哈!」艾苡晞將這份不習慣的感受吞了回去,隨便說了一句話打發自己,她證件還給安昊森笑著說:「這是你什麼時候拍的?國中?高中?有夠稚嫩欸!」
安昊森接過證件,看著上面的自己感到有些陌生,身為演員的他很快得就意識到有股情緒正在翻攪,但他只是默默轉身,戴上面具笑著說:「這是我國中拍的啦!我小時候更可愛欸,你要看嗎?」
「呃⋯⋯還好,這麼想給別人看反而不想看了。」艾苡晞對安昊森出乎意料的反應,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於是便立刻轉移話題:「那我等一下先跟你介紹一下環境,看你你行李要不要先放在大廳最後再拿到床位。」
「應該沒關係,我可以拿著就好,也沒有很重。」安昊森順勢把行李背了起來。
艾苡晞換上室內的拖鞋,從走廊間的鞋櫃裡,拿出另一雙室內拖鞋給安昊森。安昊森邊換鞋子邊望著綿延到屋內深處的走廊:「這房子也太長了吧!」
「哈哈哈對啊,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這樣覺得。」說出這句話時,艾苡晞忍不住想,要是一切能回到像當時那樣就好了。
「是這裡的房子都長這樣嗎?」
「可以這麼說,這邊的老房子基本上都是這樣,因為以前這裡是港口啊,我們背包客棧這個地方,剛好也算鄰近以前的河道,很多商家都會爭相在這個地方發展,所以這種屋面偏窄,但縱深比較長的房子,算是一種需求考量之下,才發展出來的形式。」艾苡晞熟練得介紹這間房子。
「看來你還是很會說故事嘛!」安昊森環視著這間房子,最後視線回到艾苡晞身上,他看著艾苡晞停頓了一會才開口:「你現在⋯⋯不繼續寫故事了嗎?」
「寫啊!我一直都有在寫。」艾苡晞不假思索的回答,但她知道自己在說謊。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看你寫的故事?」
「我寫好你就可以看了啊。」
騙人騙人騙人!艾苡晞你到底在幹嘛?表面上的艾苡晞仍試圖保持冷靜,實際上她的內在與她說出口的話正激烈的對抗著。
「但搞不好你那時候又更紅了,早就不屑演我的戲了⋯⋯。」這句話是真心的,艾苡晞對自己一點自信也沒有,別說什麼出演她寫的故事了,現在的她根本連一句話也寫不出來。
「我才不會這樣對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咧!」安昊森知道艾苡晞是在虧他,但還是認不住認真看待。
「也是齁,差點忘記你已經沒什麼朋友了。」艾苡晞半開玩笑的附和著。見安昊森已經換上室內鞋,艾苡晞帶著安昊森認識這些公共區域,從樓下到樓上,她一如往常說著這些空間的介紹詞,彷彿這樣就能忽略心中高塔崩裂的聲音。
「好啦!這個就是你的床位。」艾苡晞指著床沿貼的標籤繼續說:「你的床位編號在這裡,有貴重物品的話可以鎖到外面對應你床位的置物箱裡。」
「那我⋯⋯」「那個⋯⋯」
艾苡晞跟安昊森同時開口,但艾苡晞並沒有讓這個誰先說的囧境持續太久,她很快得說:「你先說吧。」
「我想說⋯⋯。」安昊森遲疑了一下:「那我先整理我自己的東西,你就先去忙你的事情?」
聽見安昊森這麼說,艾苡晞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這麼久沒見還是有一些默契存在,她接著回應:「好喔,我也是想講差不多的事情,那我就先下去,你有什麼問題再跟我說。」
艾苡晞頭也不回的走下樓,她分不出來此時內心的悸動,是因為剛剛說了謊,還是因為見到安昊森,時隔快兩年沒見,她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對安昊森的情感,但沒想到再次見到他後,仍有股說不清的感受在心中翻滾。
一到樓下艾苡晞馬上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通訊軟體中她與好友傅愃伊的對話,用最快的速度輸入:「之前跟你說的那個男生,那個我遺落的靈魂碎片,來我工作的民宿找我了!!!」
情緒激動的艾苡晞送出訊息後,花了一些時間冷靜下來,好在傅愃伊不會馬上回覆,讓她可先自己釐清一下情緒,畢竟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在大型設計公司上班的她,肯定在為一些大案子而忙碌。沒想到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發出了震動,畫面跳出了訊息的通知,是傅愃伊的回覆:「什麼?!他想幹嘛?」
看到傅愃伊的回覆,艾苡晞趕緊拿起手機,點進他們的對話當中:「我也不知道,他來就說因為他今天剛好放假不知道要去哪裡,所以就來了。」
「你覺得他來是有什麼話想說嗎?」傅愃伊馬上接著回覆。
「不知道,但認真想一下,我覺得我是有話想說。」艾苡晞說出了自己反芻先前感受後的結論。
「你之前不是有跟他說清楚了?」雖然看不到傅愃伊的臉,但透過文字,艾苡晞都能感受到傅愃伊的無奈,而這也多少讓艾苡晞對自己的選擇產生動搖。
「但他那時候什麼都沒說啊!我還是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最終艾苡晞強烈的執著戰勝了那份懷疑。
傅愃伊暫時沒有再繼續回覆,看著訊息停在自己的這句話,艾苡晞更加確定這次的重逢絕對是個機會,不論結過如何她都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艾苡晞坐回電腦前,看著今天的訂房資訊,但心中卻忍不住想像著各種可能的發生,想著他們過去發生的事情,究竟是哪個環節失序了,才讓他們斷聯到現在?她終究沒有結論,只能不斷預演著自己想說的話與安昊森的反應,並期望著這次別再重蹈覆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