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 到St. Louis 探望女兒剛好一週， 一個尋常的星期五下午，伴貓閱讀很覺愜意。 霸氣機靈的狸花貓安靜卷縮在貓塔頂座， 在午後的陽光下慵懶打盹。 笨拙溫順的橘貓 退居到餐廳另一座貓塔中的小窩房神隱去。午餐後在陽光房感覺太陽時隱時現，烏雲籠罩的速度似乎越來越密集。 忽然有低沈的動物咆哮聲，抬頭一看， 狸花貓 站立貓塔上，全武行姿態， 張牙怒吼， 威懾正往貓塔頂座靠近的橘貓。 隨即， 兩貓開始互相廝殺攻擊， 使出生死攸關的野性吼叫和力氣， 完全不像平常的追逐打鬧，從塔頂到客廳， 狸花貓的低沉咆哮不斷， 平時如經典畫卡裡優雅的寵貓， 此時卻像蠻荒原野裡的兇猛虎豹， 盡全力要殲滅對手。我試圖靠近安撫， 也遭它怒吼，並做出隨時反撲的架勢， 很反常的行為。 就在屋裡混亂的當下， 突然好似黑幕失控猝然落下, 屋裡屋外頓時如同黑夜， 彷彿時空錯置，街道噪音瞬間消失， 兩隻追咬的貓頃刻竄逃， 不知去向。 窗外猛然出現的是狂風呼嘯，原本搖曳生姿的枝葉好像被注入狂野生命力，一下子變成了猙獰妖怪般張牙舞爪， 狂搓窗戶。 龍捲風！ 手機裡傳來警報。 我慌張中退到屋裏走道，遠離所有窗戶。雖然門窗緊閉，但可以感受到屋外強烈的壓力隨時就會破窗而入。 也許是自己的驚恐戰抖， 感覺屋子也在晃動， 聽到窗戶被狂風撞擊發出的「砰砰」聲， 緊接著冰雹如碎石急速敲打玻璃，時不時就聽到尖銳的玻璃裂開的「嗶嗶嗶…」聲，或玻璃碎片噼哩啪啦落地聲。 就這樣獨自在驚恐中躲進心裡的避難所，祈願外敵能轉向離去。 躲藏中的每分每秒都如永恆； 約莫十來分鐘後， 窗外逐漸從漆黑轉為昏暗，接著如破曉般天明。瞬時， 又回到午後的天空，如火車汽笛的尖銳風聲突然也消聲了， 藍天白雲瞬間重現， 龍捲風所挾帶的大軍小卒就這樣離去了。
我隨即懷著慘不忍睹的預期， 緊張得逐步檢視窗戶， 結果發現屋裡20 多扇窗，只有廚房的花園窗裂了2面玻璃。 我心想這場龍捲風來勢洶洶， 似乎破壞並沒太嚴重。 但等我走到後面臥室望出去，才看到真正的災情。 後面隔巷的一整排古董豪宅原本都隱蔽在大樹後， 如今完全裸呈在視線裡， 屋頂全部或部分不見了，牆也消失大半片，陽光直射在大宅的房間裡， 既安靜又殘酷。
街道上又傳來救護車鳴聲， 似乎又回到日常。 看見有居民帶著狗出來， 路人邊走邊拍照。我也走出大門， 才看到這短短的幾分鐘所改變了的世界。 狼藉不堪的街道， 佈滿落葉樹枝， 玻璃碎片、 瓦片、磚頭、護牆的塑膠片， 隔絕石棉… 寸步難行。 車道和人行道上壓滿了倒下的大樹幹，街邊停的車被掩埋在樹枝和飛沙走石下， 車身凹陷， 車窗破裂， 沒有一輛倖免。 整條街處處被倒下的大樹橫腰擋阻，救護車進來又退出， 已經無法行車。 原本這個社區， 房子整齊古老，許多磚牆都鑲著浮雕彩窗，留著上世紀初的時尚， 很有時光氣息和文化氛圍的社區。街旁每幾步就有一株參天大樹，大樹間佇立著古意的路燈， 暮色裡燈暈襯托著樹影婆娑， 很經典的城市家園。而這一場突來的龍捲風片刻之間使得這寧靜的街景變成如浩劫後的戰區， 滿目瘡痍， 面目全非。
因為許多樹傾倒或腰折， 此時的街道空氣裏充滿了灰塵、 花粉， 還有各種飛蟲， 充斥著看得見的過敏原， 我眼鼻開始發酸， 趕緊轉頭回家。 進屋後開始尋找不見蹤影的兩隻貓； 果然它們躲在牀下箱子中間， 再隱蔽不過了， 紋絲不動； 直到女兒傍晚回家來， 它們才小心翼翼從床底出來。 但整晚狸花貓仍獨自畏縮在一角，不斷發出低沈咆哮，似乎驚魂未定，連續兩天皆如此。 回想它們下午的反常行為， 想必貓真有所謂第六感， 在風暴未來臨之前， 它們就感覺到詭異或危險， 以原始的本能攻擊想像中的威脅。這壓力繼續影響了它們兩三天， 兩隻貓才逐漸恢復正常。
而這被龍捲風襲擊的社區就沒那麼快恢復了，電停了近10天， 宵禁了好幾晚，以防有不肖之徒趁機打劫。 接下來幾天， 鄰居們同心協力清理行人道和馬路，把瓦礫和樹幹樹枝殘骸集中堆在路旁，整條街堆了至少半層樓高。 如今離龍捲風突襲已經快兩個月了， 路邊隨處都還有積放許久的樹幹和上面已枯黃的樹葉。 不少屋頂拆除重建的工程已經陸續開始了， 但這社區整體還在百廢待舉的狀態，可能還要一年半載後才能從廢墟中重建。
最讓人惋惜的是倒下的大樹， 這些老樹默默得陪伴了來來去去的幾代居民， 高聳茂密的行道樹成為這悠然街景的基本構圖。 這一場短暫的風暴將這些老樹連根拔起， 往常的綠蔭如蓋一去不復返。 建築物可以在有限的時間裏完工恢復原狀，可是樹木的長成真是需要天長地久。 看著行人道上一處又一處殘留的樹樁和翻了樹身緊抓著乾硬泥土的龐大樹根，這風暴留下的痕跡兩個月過後還是讓人觸目驚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