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有神明為凡人造鏡,名為「鑒魂」,此鏡能照見所有隱藏的事:罪、慾、殺意、背叛、未來。
眾神驚懼此鏡將撕裂秩序,聯手將其打碎並埋入地底。
但鏡碎不可消滅,每一片破鏡,都會在某一處化為一位「鏡使」,她是最大的那一片碎鏡,裂痕的化身。她遊走在人世與鏡界之間,只做一件事:
「當一個謊言被守護太久,真相會凝成怨,從鏡中滲出。」
《鏡神之怨》
第一章|紅燈初裂
夜色壓低了整座落燈市,風無聲地翻過瓦上梅影,燈籠一盞接一盞亮起,像血泡浮上海面。街道寂靜,連妓館的箏聲都像從泥中掙扎出來的細線,快斷了。
在市口那座廢塔前,有人說看到一個女人站著,煙從她指尖升起,像她在等什麼,但沒人敢再看第二眼。
她穿的是舊時代的織花長紋,紅底黑金,布面像死者的衣,紋樣卻活得像剛開的花。
沒人能看清她的臉,那半面臉藏在碎鏡後,鏡面破裂,裂縫像流血的河道,有金線縫著。
她看著前方,那裡是「忘之門」,所有人進城前必經之地。進入落燈市者,必簽契忘過去,這是規矩,這城不允許記憶流通,只交易慾望、聲色與謊言。
可今晚不一樣,街上的每個人都開始做同一個夢:
夢見自己站在鏡前,看見鏡中不是自己。
夢醒後,心裡空了一角,有人忘了名字,有人忘了孩子的臉,有人只記得自己該被處死,而她就站在夢境出口。
那晚起,落燈市燈籠不再溫暖,花不再香,街角的鏡鋪關門了,鏡子開始自己裂開。
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只知道當她抽完那口煙,第一面鏡子會碎,第一個人會記起自己該死的原因。
當然可以,第二章我會加進更多對話與互動,但保留神秘與不穩的語感,讓讀者感覺到:「對話不是交流,是試探、揭露與崩解。」
第二章|煙問其名
落燈市有一條街,不見天光,也不掛燈籠,這裡叫失語巷,是來尋問前生的人會走錯的地方,進來的,通常忘記自己為什麼走到這裡,出去的……沒幾個。
那晚,一個少年推開紙門,進入一間極靜之室,空氣有焦香像紙燒成灰那一瞬間的味道。
她坐在榻上,煙繞著她,像蛇一樣纏繞著她,少年沒說話,只行了個半禮。
她看他一眼,鏡片映出一抹金光,像從他體內照出了什麼。
她:「你來得太早了,你還沒想清楚你想知道什麼。」
少年語氣平淡:「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要讓我活下來?」
她不回答,只把煙斗遞出來,煙慢慢上升。
她:「抽一口,代價是你母親的聲音。」
少年:「她死了。」
她:「那就是最後一次你夢見她唱歌的記憶。」
少年盯著她,煙換換升起,他接過來,抽了一口。
下一秒,紙牆後響起琴聲,他母親的聲音,低低哼著。少年眼神震了一下,想起一段模糊畫面。
她靜靜地開口:「你活下來,不是因為他仁慈,而是因為你記不得你看見了什麼。」
少年:「……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
她:「我不需要知道,我只是讓你看得見你忘記的那一部分。」
他沉默,煙斷了。
她站起來,和服拖地,裙擺像墨跡擴散。
她:「你已經開始裂了,下一次夢裡,你會看見更多,別再來這裡。」
少年:「為什麼?」
她轉頭,半張臉隱在鏡面裂痕中。
她:「裂痕看久了,你會想成為裂痕的一部分。」
她離開時,整條失語巷的紙牆都微微顫了一下。
第三章|鏡面漫城
落燈市第三夜,街上到處都是積水,每個積水的地方都像一面鏡子,人們開始躲避自己的倒影,因為他們發現,倒影會先一步動。
一位香舖婆婆清晨打開鋪子,看見自己在水中站著不動,眼神往她身後望,她回頭,身後無人,再回頭,倒影消失,只剩那香還在她手裡燃著。
市政廳緊急貼出告示:「請勿注視任何非實體鏡面反射物超過三秒。」
沒人敢問為什麼,因為第一個提出問題的官員,第二天在家中被自己倒影勒死,死前還在笑,像終於知道了什麼。
她出現在市中心時,沒人敢靠近,她只是坐在水邊的石階上抽煙。
有個女孩走過來,約莫七歲,眼神空洞,女孩說:「你是不是忘了我?」
她看了女孩一眼,什麼都沒說。
女孩低下頭,把自己的影子從水面撿起來,摺好,藏進口袋裡。
她輕聲說:「好,那我也不記得你了。」然後走了。
夜裡所有懸掛的鏡子都開始自己旋轉,轉動時能聽見低語,所有人聽完後都會沉默許久,然後將鏡子砸碎。
她站在高塔最上層,煙霧向下纏繞,落燈市的人開始明白,她是來提醒他們這裡曾經是一面鏡,而他們全是裂痕。
第四章|金川崩塌
金川家族開始行動,這個掌管落燈市三代的舊勢力,自認掌握記憶封鎖技術,可逆歷史、編造過去。
他們在紅山堂內舉行封鏡儀式,召集舊神之契、百人記錄官、十七面遺忘之鏡,要將那個女人的身影從整個城市的記憶裡抹去。
他們不知道,她是屬於記憶消失之後還殘留的空白。
儀式前夜,紅山堂的門自動打開,她走了進去,沒有被阻擋,那裡的人只是轉頭,靜靜看著她。
她沒開口,從和服中取出一塊碎鏡,手指一抹,鏡中浮現火焰、白衣、斷頸、赤腳逃亡者,那是這座城市刻意抹去的真相殘像。
主祭大人顫聲說:「這些都已經處理過了……我們已經編好新的記憶了。」
她點頭 然後將鏡片輕輕地,插進神主牌中。
那晚紅山堂自焚,屋內百人燃於灰燼之中,鏡子完好無損,鏡面映著:百名官員圍繞神主牌,齊聲朗讀自己早年犯下的錯,每一字都清晰,每一罪皆成像。
金川家族從此消失在落燈市的戶籍與口語中,仿佛從未存在。
但鏡鋪的牆上,卻多出一條裂痕,上頭寫著:「鏡不殺人,影子自恨。」
那句話第二天就被抹掉了,可是誰也不敢照鏡,怕會再次讀到。
她離開紅山堂那晚,有人看見她在街邊喂貓,貓沒頭,卻像在喝水,她只是坐在那裡,煙不斷,像在等待什麼。
她從不看誰,但所有人都覺得她已經看穿了這整座城市。
第五章|紙燈不燃
鏡神現身後第三天,落燈市進入詭異狀態,清晨所有鬧鐘報時錯後三分鐘,整座城市晚醒一步。
午時,太陽完全不照進市中心,樹木影子開始自己移動。
傍晚,紙燈籠不再點亮,即使火芯還在燃,燈罩只顯出白光。
居民開始發現街道在變,舊街消失,新街不知何時出現,家門打開後是別人家的內廳。
有的商店變成自己二十年前剛開張時的樣子,連店主年紀也一起倒退,他們意識到不是城市在變,是「記憶中的城市」開始取代現實本身。
一位婦人報案,說她丈夫回家了,卻只有五歲,而且記得的是她殺了他。
警署沉默三分鐘,沒記錄案情,只說:「這種情況第三起,等下一輪記憶修正就會消失。」他們錯了,這次記憶沒有自我修正。
她出現在廣播塔頂,煙繞著天線,塔下聚集上百人,沒人敢靠近,有人對著她喊:「你到底要什麼?」
她沒答話,低頭看著一個孩子。
孩子抱著一面圓鏡,鏡中只有黑霧。
「這是我媽媽的臉。」孩子說完,把鏡舉高。
她走下塔,從孩子手中接過鏡,放進袖子裡。
那一刻,廣播塔整個城市的聲音系統失效,只有鞋踩在水上的聲音。
少年再次出現,他走向她,沒有說話。
她看著他,他遞出煙斗,她接過來抽了一口,煙冒得極慢
「這次代價是什麼?」他問。
「我的最後一段記憶。」她答得很平靜。
他沒反應,只站著看她把煙吸完,然後把煙斗還給他。
她轉身朝城外走去,沒人注意到,因為這城市裡剩下的人,都不記得有她出現過,只有地上那條長長的鏡影,還投著她的身形,沿著城界緩慢斷裂。
第六章|鏡落無聲
她走出落燈市後,整座城市陷入「記憶覆寫臨界值」每個人腦中都同時存在三種版本的過去,但無法判定哪一種是真的,他們試圖說話,但語言自動轉換為過去曾說過的話,他們轉頭望向彼此,只看見自己從未承認的模樣。
在這些錯亂的記憶中,人開始彼此撕咬或者坐著不動,等著下一輪錯亂開始,最先消失的是時間感,接著是地形。最後是身體本身。
清晨落燈市地圖上的區域開始無法載入、氣象台無數據、衛星影像出現斷層,像整座城消失了。
中午中央大樓折疊進自己陰影裡,街道一段段凹陷,像記憶被回收進腦內的深處。
午後煙消失了,她走出最後一道界時,城市只剩一層倒影還在,她停下最後一次望向背後,那裡原本有紅燈籠、斷橋、鏡鋪、紙燈的街,如今只剩黑色水面,一片平滑。
她輕聲說了句:「乾淨了。」然後轉身消失在霧裡。
整座城市只留下一個人,少年醒在塔頂,手裡握著她遺下的煙斗。
廣播塔傾倒,整片城市塌入鏡下世界,但他沒被捲走。
他走下塔,腳踩在空無一物的城市,周圍什麼都沒有,只剩一道長長的煙痕,在他腳邊燃著。
他站在城心,望著灰白天際低聲說:「我記得她。」
這是落燈市最後的紀錄,再無人記得這座城,也無人能再走進去。
在某些夢裡,人會夢見一個少年,坐在無聲之城,點燃一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