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恐怖的靈異短篇：西瓜小貨車］

大學時期，我在彰化縣靠近雲林那邊的一所大學就讀。 當時我剛拿到摩托車。 雖然是家裡不要的光陽50CC，速度慢的可以，不過當年我也才剛18歲，剛剛考上摩托車駕照，能夠有一臺摩托車，在我們那些大一新生中已是足夠讓人羨慕了。 因為學校附近沒什麼商店，當時還沒考上駕照的同學們常常叫我幫他們跑腿。 我成績差，又不擅長表達自己，所以對於能夠被找去跑腿，老實說還是有點高興的，感覺像是刷了點存在感。也因為跑腿的關係，那附近大大小小的攤販老闆也都記住了我，有時我過去買自己要吃的東西時，他們還會多送幾塊小零食。 那天是夏季的夜裡，室外有點悶熱。 我因為作業卡關，內心犯懶，剛好想到那之前同學說在校外宿舍那附近的公園看到了螢火蟲。 哇塞，螢火蟲欸！ 要知道我是臺北天龍國出生的都市俗，什麼抓青蛙啊螢火蟲啊，當年生態教育還沒起來，臺北市區平常哪裡有那些東西可以看？ 藉著看螢火蟲的名義，我說服自己逃離卡關的作業，騎上50CC，去往校外宿舍附近的公園。 但是說來也奇怪，往校外宿舍那條路明明我也騎過幾次，那天卻硬生生騎過了頭。 等我發現時，眼前已經出現通往雲林的西螺大橋。 「既然都到西螺大橋了，不如先騎過去看看吧！」 抱持著不想回去宿舍面對作業的心情，我猛催油門， 催那臺50CC上大橋。 西螺大橋是鋼架，橋身全部漆成了紅色，在夜中橋上的車不多，路燈下，橋身散發紅艷艷一片，在鋼架下騎行時，竟有種像是騎駛於巨獸體內的錯覺。橋身偶爾因為路過的卡車微微震動，或許是那偽裝成橋樑的巨獸正呼吸著。 我不由有些緊繃，催油門的掌心微微冒汗，試圖加速脫離這不知名巨獸的喉嚨。 好在橋說長不長，不過幾分鐘，我已跨越了濁水溪，平安下到雲林的岸上。 我暫時不想再經歷一次過橋的經驗了。於是我開始隨意轉彎，四處看看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 不過深夜的雲林，又能夠有什麼呢？ 十幾分鐘過去吧……總之，當我開始感覺到膩了，想折返回去宿舍交代作業時，我的眼角餘光瞥見一個黑呼呼的影子。 「咦？那是什麼？」 好奇心是人之常情，我停下車，轉過頭看了看，原來是一臺有棚子的小貨車。小貨車上的棚子半拉起，棚子下隱約可以看到幾個圓球狀的影子；貨車後面放了一個白色的臨時招牌，上頭大大兩個黑字： 『西瓜』。 原來是賣西瓜的嗎？ 深夜賣西瓜或許有點奇怪，不過西螺確實盛產西瓜，或許對西螺人來說，西瓜是那種二十四小時都可以買到的食物吧？所以深夜看到賣西瓜的卡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雖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不過，或許是因為我不想被認為是一個對中部地區習慣大驚小怪的臺北俗，並且以前地理課也說過，西螺盛產西瓜，那西瓜量多到深夜開卡車出來賣，感覺也是很合理的不是嗎？ 一邊這麼想，我一邊準備重新發動摩托車。 這時後面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 「少年欸，甘欸揣西瓜？」 我嚇了一大跳。 轉頭，一個戴著斗笠的老人，正直挺挺的站在貨車旁邊。 老人的斗笠影子遮住了他大半的臉，使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他的穿著很普通，就是那種有點發黃的白無袖上衣跟短褲，還有常見的藍白拖。紅綠燈的綠燈照在他身上，也隱約照出他車上的西瓜。西瓜凌亂的放著，幾顆西瓜下面似乎有一灘灘的西瓜汁。 「少年欸，哩甘欸揣西瓜？」 老人又問了一次。 大概是騎了一段路的關係，此刻我竟開始感覺有點口乾舌燥。西瓜確實是夏季消暑良方，我看看老人車上隱約可見的西瓜輪廓，又舔舔嘴唇，不由停下摩托車，正想朝老人走過去，忽然，『啪』的聲，口袋裡的錢包掉到地上，裡頭傳出銅板相撞的聲音。我這才想起錢包裡已經沒什麼錢，不能浪費，想說先問問他西瓜多少錢，抬眼，發現路口紅綠燈已經轉紅燈，於是稍後退退回路邊。 這時一輛大車飛速飆過路口，那速度之快，就連我站在路邊也有點被卡車開過去的風吹的晃動起來。 等卡車飆過路口，老人跟小貨車都不見蹤影了，寫著黑色大字西瓜的白色牌子晃動幾下，然後倒在地上。 「這擺哩毋免揣啊。」 忽然老人的聲音出現，然而我完全聽不出聲音是從哪裡來的。我四處張望，終於，看到不遠處，另一個十字路口下，那臺小貨車，那個老人，還有不知何時又再度立起來的白色寫著黑字的『西瓜』招牌，正立在十字路口的綠燈下。 然後，小貨車的棚布似乎是有人走過去掀開一般，緩緩的，像是舞臺開演時的布幕，一點一點往上拉起。 小貨車上的西瓜，在綠燈下凌亂放著，有幾個還破的非常嚴重，看起來賣相極差，甚至根本不像是要賣的。 這時號誌燈又轉燈號，本來照著西瓜車的綠燈變成了黃燈，再變成紅燈。當燈號切到紅燈，我差點尖叫出來： 那不是西瓜，那是人頭，一個一個戴著安全帽的人頭。他們有些閉著眼，有些下巴整個掉了，有些眼睛都爆出來了。那些人頭們張開嘴，發出刺耳的尖叫。 我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離開那裡的了。 當我回神，我已經騎著摩托車回到學校宿舍停車場。摩托車座墊上濕濕熱熱一灘，我的褲襠也是。雖然這麼大了還尿褲子實在丟臉，然而此刻，我卻想到一句話： 「流尿總比流血好。」 至於西螺大橋…… 老實說，直到畢業，我都沒再靠近過那邊，甚至為了遠離大橋，大二要求學生搬去校外宿舍時，我毅然決定選擇較高花費的校外租屋，放棄便宜的校外宿舍。 因為當時，在『西瓜們』的尖叫聲中，我聽到那個老人在說： 「後擺閣轉來揣西瓜唷！」（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