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喚是在舞會幾日之後到來的──不急不迫，也不算出人意料。
王后的侍女無聲無息地前來將我帶走，穿過一條側廊，在一間起居室門前停下，只以一個微微點頭示意我入內。
屋裡很靜。壁爐裡的火光跳動得微弱，一盤未被碰過的茶點擺在兩張椅子之間。我踏入時，她沒有起身。只是抬手一指。
「坐下。」
我照做。
她望著我，長久而無聲地端詳著。眼神並不嚴苛，但也無從讀懂。
終於，她開口：「做得不錯。」
我眨了眨眼。
「妳留下了印象，」她說，舉杯卻未飲，「賽里克──哈爾巴德勳爵似乎對妳頗為傾心。」
我沒說話。
王后淡淡一笑。「他送來了一件禮服。給妳的。」
她指尖輕輕一動，一名侍女上前，將禮服攤展在矮榻上。
那可真是一件衣裳。高雅的墨綠絲緞，銀色藤蔓的細緻繡邊，一種低調而不俗的經典美。
非常適合婚嫁。
「顯然，」王后輕聲道，「他品味不差。」
我看向她。她的眼神始終冷靜。
「妳或許還不懂他這份贈與的真正涵義，」她說，「但我明白。一名資產尚可的下級貴族。有野心，沒錯──但還在可控範圍內。最重要的是：他有空缺。」
她停頓片刻。
「雖說他之所以『有空缺』的那些細節未必完美……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能挑三揀四。」
她放下茶杯。
「像我們這樣的女人，不會有什麼從此過著幸福快樂日子那般的結局，伊瑟妲。我們能得到的是選項。而這對妳而言，是個不錯的選項。」
我張了張嘴，又闔上。
她微微前傾。
「別把被注意當成金牌了。國王或許會看妳一眼──但最終，他並不可能留下妳。妳是個搜奇，而一旦新鮮感耗盡，下場從來就不會是好的──尤其對妳這樣的女孩來說，更不可能。」
她這句話說得既柔和，又令人無可辯駁。
「妳就穿上這件衣服，」她說，「向整個宮廷表示妳懂得這遊戲怎麼玩。妳知道該希冀什麼，也知道該避開什麼。」
又是一段沉默之後，她以令我意外的溫柔語氣：
「妳便能擁有一段平靜的生活。那，已經比大多數人所能得的，多出了許多。」
我再次看向那件禮服，在壁爐的映照下閃著微光，而我幾乎已能感覺到那重量，悄然落在我的肩上。
王后又看了我片刻，接著補上一句──像是隨手一筆：
「他應該會想再來見妳。賽里克。」
停頓片刻。她舉杯，抿了一口。
「我會允許。」
語調，像一道聖旨。
「這對妳會有好處。」
她的眼神微微一利，銳得像刃。
「只要──確保他滿意。」
一口氣。像不像笑的東西。
「妳是個聰明人，伊瑟妲。妳知道該怎麼做。」
我低下眼。
「是，陛下。」
「很好。退下吧。」
我起身，鞠躬。
帶著懷中那件沉重的禮服離開，但她的話語，在我心中壓得更甚更深。
我沒有感到憤怒。也沒有怨懟。
甚至沒有委屈。
只有那股冷硬、清晰的理解──我已被賦予了一個角色──
而這舞台，已無退路可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