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抵達的第三天,賽里克便出現在大廳裡,一身行頭體面的無可挑剔──深色絲絨外套鑲著銀邊,頭髮整齊往後梳,氣色好得過頭,完全看不出他前幾天才淌血在王宮前庭的碎石上。
梅莉史丹女士迎接他的神情,足以讓酒順間發酸。
「日落前結束,」她在走廊中推椅擦肩而過時冷冷道。「用花園、樹林間、用用你的常識,隨便哪兒都行。就是別用我的客廳。」她從不等待回應,這次也不例外。
我與賽里克一同走出屋外,穿過裂痕斑駁的石頭露台與半廢的香草園。玫瑰沿著小徑生長,略帶野性,彷彿沒人真正管過它們。陽光懶懶地掛在天上,空氣中微微飄著迷迭香與某些早已褪色的氣息。
我們起初沉默無語。
直到我輕聲開口:「你的傷……怎麼樣了?」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像是才想起似的。「傷?不過一點擦破皮。」
「你流了血,」我低聲說。「看起來可不像……沒事。」
他聳聳肩。「血有時要流一點,也是魅力的一種。」
我側眼看著。原本想問他為何那樣做,為何會答應決鬥。但我看得出來,這並非他認為值得花時間思索的事。至少現在不會。也許永遠都不會。
於是我把那個念頭收了起來。
我停在一棵樹旁,手輕輕扶在樹皮上。
「對於這場風波……真是很抱歉,」我輕聲道。「我猜你短時間內,是沒辦法再得王后的青睞了。」
「我支持了非常規的選項,本來就是伴隨著風險,」他邊說邊拍去袖口上根本不存在的塵埃。
他的眼神掃向我。淡淡的,卻鎖得牢。
「再說,」他補上一句,「你又沒作什麼。是你那位王子前任。」
「他不是我前任。」
「顯然,他並非那麼想。」
空氣在我們之間靜了片刻。我吐出一口氣。「真的只能說是……一團糟。」
他的眼望進我眼裡──沉穩,難以讀懂。
「我想問問,」我謹慎低語,「你現在應該……不會再考慮娶我了吧?」
賽里克歪著頭,裝模作樣的思索。
「就現實考量?不會。」
他停了停,嘴角微微勾起。
「不過這是怎麼回事,你從一開始就明白了。」
「我明白,」我承認道。「也感激你向來都是如此坦白。」
「那麼,」他將雙手背在身後,語氣悠然,「來談些比較有趣的事吧──你還好嗎,伊瑟妲?」
我一定是露出了太過驚訝的表情,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搖搖頭。
「我只是想確定你沒被丟去餵烏鴉,」他說──聲音低柔,幾乎……近似關懷。「看起來你活得下來。」
他朝前方小徑揮了揮手。
「梅莉史丹女士或許乍看之下令人心驚,但她不打馬虎眼。你在這裡比在宮裡安全多了──也過得比較有意思。」
我心裡微微一動。說不上是什麼,只是一個閃念。我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輕嘆一聲。
「我能冒昧假設嗎……這都依舊是你遊戲的一部分?」
「一點都不冒犯,」他笑道,「事實上,我強烈建議你永遠別忘了這點。」
然後還不等我開口,他對我眨了一下眼。這話題就此結束了。
我慢慢地陪他往回走。腳下碎石咯吱作響,微風繞過長籬。
「人家都跟我說,」我說,「你有些名聲。」
「的確有,」他愉快地說。
「但你一直都很正經。」
他笑了。「喔,那啊?謠言,全是謠言。也許……外加一些充滿了創意詮釋的誤會。」
「話說,我們連親吻都還沒有過。」
「對吧?」他更得意了,「人家卻覺得我們才是醜聞呢。」
我們一同笑了。
走到車道邊。他的馬已備好,那位年輕的馬伕正努力裝作沒在偷聽,臉都快漲紅了。
賽里克轉向我。「那麼,再會了,伊瑟妲。」
「再會,賽里克。」
他頓了一下。「但願這不是最後一回。」
然後輕輕的地補了一句:「宮廷之事瞬息萬變,你永遠無法預料的。保重了。」
「你也是,」我說,「保重。」
他離開了。
我望著塵土在小徑上緩緩落定,忽然有些出神──
他所說那些話,我可能永遠不知哪些是真是假。
不過大概... 也沒必要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