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W:沙洲無頭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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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自1980年真實刑案

父親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腕,指甲深陷皮肉:

“介安…河邊…那個‘W’…不該是她的結局…”

二十年前他沒能解開的謎,如今在我抽屜裡甦醒。


檔案室特有的黴味混合著灰塵,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日光燈管嗡嗡低鳴,光線慘白。我,張介安,四十五歲,指尖撫過硬殼檔案夾上褪色的油墨字跡——“新北河岸分屍案(1980)”。二十年記者生涯,見過太多卷宗,唯有這份,像一塊冰,貼著心口往下墜。

因為父親張明哲的名字,就寫在首頁調查記者那一欄。他1995年肺癌過世時,我才大學剛畢業,沒能接過他手中的筆。他從未對我細談此案,只留下滿書房的剪報和一股揮之不去的煙味。直到上週整理老宅閣樓,一個塵封的鐵盒裡,躺著這份他私藏的副本,還有一本邊角磨損的筆記本,扉頁用紅筆重重畫著一個扭曲的“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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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4月21日。那時我五歲,父親三十出頭,正是跑社會線衝勁十足的年紀。筆記本裡,他的字跡帶著當時的焦灼:

「北縣新濱區(原江子翠地區)大漢溪畔沙洲,晨運民眾驚見無頭無四肢女性軀幹!背部刻有詭異‘W’形刀口,深可見骨…現場瀰漫濃重血腥與河水腥氣…」

三天後,筆記續寫:

「雙腿於淡水河忠孝橋下尋獲。頭顱、雙手…人間蒸發。媒體冠以‘沙洲無頭屍’,人心惶惶…」

警方大海撈針。父親記錄了突破點:現場找到一個“麒麟票夾”,內有幾張短程車票存根。存根指向一個地點——西門町站(原萬華火車站)。憑著這線索和軀幹特徵(身高約158公分,有生育痕跡),死者身分鎖定:林心怡,二十四歲,西門町“夜薔薇”俱樂部(原黑美人酒家)的女服務生。

一個年輕的生命,以如此殘酷的方式戛然而止。父親在筆記裡貼了一張林心怡生前模糊的黑白工作照,笑容靦腆,眼神清澈,與報紙上渲染的“酒家女”標籤格格不入。

法醫的結論令人心寒:林心怡是先被一截常見的灰色塑膠電線勒斃,死後才遭分屍。下刀處精準落在關節,兇手若非具備解剖知識,便是極其冷靜殘忍。至於那個觸目驚心的“W”,意義成謎——是仇恨烙印?是兇手簽名?還是某種扭曲的符號?

父親的筆記列出了當年警方重點過濾的對象:

  1. 木村(原小林):日籍商人,林心怡的男友。案發後倉促離境返回日本。筆記邊角父親用紅筆打了個問號,旁注:「日方協查稱其有不在場證明?過於乾淨?」後面跟著幾個急促的感嘆號。
  2. 陳姓台商(原黃姓):夜薔薇的常客,對林心怡有過糾纏。父親寫道:「測謊未過!情緒波動劇烈,言辭閃爍…但無實證,尤其缺乏分屍能力與時間佐證。」字裡行間透著疑慮與無力。
  3. 李姓軍醫(原張姓):曾因持有與勒斃死者同款的灰色電線被調查。父親記錄了關鍵一句:「辯稱電線為修理家中電器所用…背景核查無直接關聯,嫌疑排除。」但父親在“排除”二字下,輕輕劃了兩道橫線。

我翻動紙頁,沙沙作響。時間已是深夜,辦公室外一片死寂。泛黃的剪報上,斗大的標題總結著懸案關鍵:

未解之謎

當年推論

分屍動機

滅口?林心怡生前疑接觸權貴醜聞?

頭手消失之謎

防止指紋、齒痕辨識身份?

「W」符號真義

幫派標記?兇手心理印記?儀式?

這些冰冷的推論背後,是一個被徹底抹去身份、死無全屍的年輕女子。這案子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濺起的漣漪改變了許多事。筆記記載,此案催生了台灣首次大規模的“失蹤人口生物特徵資料庫建檔計劃”(1981年)。更促使警方建立了“重大刑案關鍵證物永久封存制度”——據父親筆記末頁潦草標注,當年兇手使用的分屍刀具型號推斷、以及那截致命的灰色電線樣本,至今仍封存在警政廳(原刑事局)的證物庫深處。

2020年,此案曾低調重啟。新技術試圖比對現場殘留的微量毛髮DNA。父親的剪報邊空白處,他用力寫下:「科技或有時,人心恆難測。」旁邊畫著一個更大的“W”,墨跡洇開,像乾涸的血。重啟結果,筆記裡沒有後續,只夾著一張2021年的簡報影本,標題冰冷:「新北河岸分屍案毛髮DNA比對,暫無匹配對象」。

指尖停在父親最後幾頁凌亂的筆記上。日期是他過世前半年。內容不再是案情分析,而是碎片化的囈語:

「…W…不是字母…是翅膀?折斷的翅膀…」

「…河邊風大…她冷嗎…」

「…高處…他們怕…怕她開口…」

「…證物…電線…那牌子…源頭…」

最刺眼的,是寫在幾乎看不清的一頁角落,字跡抖得厲害:「…有隻眼睛…一直在暗處…盯著我…」

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父親當年的調查,觸碰到了什麼?那“高處”指的是誰?“他們”怕林心怡開口說什麼?那截電線,除了是凶器,難道還有別的指向?那個“W”,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光,為何成了揮之不去的魔咒?

我猛地合上筆記本,心臟在靜夜裡狂跳。拉開抽屜,裡面靜靜躺著一個小小的證物袋——這是上週在老宅鐵盒裡與筆記本一同發現的。袋裡是一小段陳舊發硬的灰色塑膠電線,顏色質地與檔案中描述的凶器電線驚人相似。電線一端,用極細的透明膠帶,貼著一個幾乎無法辨認的、褪色模糊的商標貼紙碎片,隱約能看出半個字母輪廓。

這東西怎麼會在父親手裡?是當年的遺漏證物?還是他自己找到的線索?他筆記裡那句「電線…那牌子…源頭…」閃過腦海。

也許,這截不起眼的電線,是父親用命藏起來的鑰匙。它指向的,不僅是殺死林心怡的兇器來源,更是撕開那籠罩在權貴陰影下黑幕的一線可能。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遠處流動,映得檔案室的玻璃一片模糊的紅。我彷彿看見四十多年前的新濱沙洲,渾濁的河水拍打著岸邊,那具失去頭顱與四肢的年輕軀幹,背負著那個猙獰的“W”,無聲地躺在冰冷的礫石上。而父親張明哲,年輕的身影蹲在警戒線外,鏡片後的目光銳利而執著,試圖穿透迷霧,捕捉兇手留下的每一絲痕跡。

他失敗了。帶著未解的謎團和不甘,最終被肺癌的黑霧吞噬。

現在,這截冰冷的電線躺在我手心。父親臨終前未竟的低語,混雜著林心怡無聲的控訴,沉甸甸地壓在肩頭。

那隻“在暗處盯著”父親的眼睛,是否還在?

我拿起手機,螢幕冷光映著臉。指尖懸在通訊錄裡一個多年未撥的號碼上——父親當年的老搭檔,早已退休的前資深刑警,吳伯。關於證物,關於當年被壓下的細節,關於父親筆記裡語焉不詳的“高處”和“他們”,他或許是唯一可能知情並願意開口的人了。

螢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按下撥號鍵的瞬間,寂靜的檔案室裡,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聲,清晰得如同擂鼓。


手機聽筒裡漫長的等待音,每一下都敲在鼓膜上,帶著老式電話特有的電流雜音。就在我以為不會有人接聽時,那頭傳來一聲粗啞、帶著濃重睡意和戒備的:“喂?” 是吳伯的聲音,比記憶裡蒼老沙啞了許多,但那股子老刑警特有的、磨砂紙似的質感沒變。

“吳伯,是我,張介安。張明哲的兒子。” 我盡量讓聲音平穩,壓下喉頭的乾澀。

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老人猛地坐起身。“…介安?” 聲音裡的睡意瞬間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緊繃的清醒,“這麼晚?出什麼事了?” 他太熟悉這種深夜來電的意味,尤其是來自一個記者的兒子。

“吳伯,我找到了我爸的東西。” 我開門見山,知道對這種老刑警繞彎子沒用,“關於…新濱沙洲那個案子,1980年,林心怡。”

聽筒裡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抽氣,像被冰冷的針刺了一下。“…心怡…” 他低聲重複了一遍那個被塵封多年的名字,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你爸…他到底還是沒放下。”

“吳伯,他留了筆記,還有…一點東西。” 我頓了頓,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證物袋上,裡面那段灰撲撲的電線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泛著陳舊的光澤,“一段電線。灰色的塑膠皮,看起來很普通,但…上面貼了個商標碎片,只剩下一點點輪廓了。”

電話那頭陷入了更長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聲透過聽筒傳來,一下,又一下。我甚至能想像吳伯此刻緊鎖眉頭、眼神銳利如鷹的樣子,彷彿穿透了電話線,在審視我手中的東西。

“電線…” 他終於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滲入骨髓的寒意,“…你爸…他最後那陣子,神神叨叨的,總念叨電線…牌子…源頭…沒人信他,只當他是病糊塗了。” 他歎了口氣,那歎息裡充滿了無力和遲來的懊悔,“介安,那東西…你形容的那個商標碎片,是不是…有點像個倒過來的‘L’,或者…一個缺了邊的‘7’?很小,印得歪歪扭扭的?”

我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父親筆記本裡那模糊的商標貼紙碎片影像和吳伯的描述精確地重疊了!那絕非巧合!“對!吳伯,就是那樣!您知道這是什麼牌子?” 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

“知道?” 吳伯在電話那頭發出一聲短促而苦澀的冷笑,像砂輪摩擦,“…那批次的電線,當年差點要了我的命!”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急促而壓抑:“聽著,介安,這事電話裡說不清。明天,中午十二點,民生東路那家老‘順記’麵館,最裡面的卡座。別遲到,也別帶任何人來!就你一個!” 語氣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

“好!吳伯,我準時到!” 我立刻答應。

“還有,” 他語氣異常嚴厲地補充,“那截電線,收好!除了我,別給任何人看!包括…你信得過的條子!切記!”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電話被猛地掛斷,留下一串忙音在寂靜的檔案室裡迴盪,嗡嗡作響。吳伯的反應,遠比我想像的更激烈、更忌憚。那截小小的電線,究竟牽連著什麼?為何會讓一個早已退休、見慣風浪的老刑警如此緊張?

父親筆記本裡那些零散的詞句——“電線…那牌子…源頭…”、“高處…他們怕…怕她開口…”——此刻像有了生命,在我腦海中瘋狂地組合、撞擊。一股寒意順著脊樑爬上後頸。那個“W”,那具無頭的軀幹,那消失的頭顱和雙手…這一切,似乎都因為這截不起眼的電線,指向了一個更龐大、更幽暗的陰影。


順記麵館的油煙味和喧囂人聲,是台北老城區特有的背景音。中午時分,人聲鼎沸。我擠過狹窄的過道,走向最深處那個光線略顯昏暗的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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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伯已經在了。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夾克,頭髮花白稀疏,背微微佝僂著,但一雙眼睛銳利依舊,像鷹隼般掃視著周圍,確認沒有異常才示意我坐下。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溝,卻磨不掉骨子裡那股刑警的硬朗和警覺。他面前擺著一碗幾乎沒動的陽春麵,筷子擱在碗沿。

“東西帶來了?” 沒有任何寒暄,他直接壓低聲音問,眼神銳利地盯著我。

我點點頭,從內袋掏出那個小小的證物袋,放在油膩的桌面上,推到他那邊。

吳伯沒有立刻去拿,而是從口袋裡摸出一副老花鏡戴上,隔著塑膠袋,湊近了仔細端詳裡面的電線碎片。他的手指有些顫抖,輕輕觸碰著證物袋的表面,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個模糊的商標貼紙殘骸上。時間彷彿凝固了,麵館的喧鬧聲似乎被隔絕在外。

“是它…錯不了…”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含混的低語,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沉重和確認,“‘永明牌’…當年市面最常見的雜牌電線,便宜,質量也次。五金行、雜貨鋪到處都是。”

我的心跳加速:“這牌子…有什麼特別?”

吳伯摘下老花鏡,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氣音:“特別?特別就特別在,它太普通了!普通到警方當年根本沒把它當成關鍵線索去深挖來源!只在發現屍體的那片區域做了常規排查,問了幾家店,沒結果就擱置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當年的無奈和憤怒,“我們當時的注意力,都被那個‘W’、被分屍手法、被林心怡的背景吸引了…誰會想到,殺人的工具,可能比殺人本身藏著更大的秘密?”

“那您剛才說…這批次的電線差點要了您的命?” 我追問。

吳伯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遙遠,彷彿回到了某個危險的時刻。“那是案發後大概三個月,風聲稍微平息點的時候。我當時…心裡一直有個疙瘩放不下。就是勒死林心怡那截電線的長度問題。” 他用手指在油膩的桌面上比劃了一下,“根據法醫報告和電線勒痕推斷,兇手用的那段電線,大概這麼長。” 他比劃的長度大約三十公分。“這麼短一截,通常不會單獨售賣,多半是從一卷整線裡剪下來的零頭,或者…是某種設備上替換下來的廢料。”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地看向我:“我當時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就避開了隊裡,自己私下順著這條線去查。查那些大量購買、使用這種廉價電線的地方。工廠、工地、大型維修點…查得最深入的時候,是查到一家…背景很深的大型私人俱樂部。他們那陣子剛做完內部線路翻修,用的就是這種‘永明牌’電線。”

“俱樂部?” 我的心猛地一沉,“叫什麼名字?”

“‘金鼎會所’。” 吳伯吐出這個名字,眼神裡充滿了忌憚,“老闆姓羅,羅振邦。背景…深得很,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據說那地方,是當年不少政商名流私下‘談事情’的場所。林心怡工作的‘夜薔薇’,算是它外圍擦邊的一個點,裡面一些‘高級’的姑娘,偶爾會被叫去‘金鼎’陪侍。”

父親筆記裡“高處”、“他們怕她開口”的字句,瞬間在我腦海中炸響!

“就在我剛摸到一點邊,查到他們工程隊一個可能知情的小包工頭時,出事了。” 吳伯的聲音帶著一絲後怕的顫抖,“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在巷子口,一輛沒掛牌的破舊轎車突然加速朝我撞過來!要不是我反應快,撲到旁邊的雜物堆裡…那車擦著我的背就過去了!事後查?巷子口沒監控,車是報廢車偷來的,扔在河邊…屁都查不出!”

他拿起茶杯,手抖得厲害,茶水濺出幾滴:“上面…很快有人暗示我,這個案子敏感,別再碰一些‘不相干’的線索。當時…壓力很大。而且,那家俱樂部,案發當晚據說有重要人物包場,有非常‘硬’的不在場證明…我們連門都進不去查證。這條線,就這麼…生生斷了。” 他語氣裡充滿了不甘和無力。

“所以…您認為,林心怡的死,可能跟她在‘金鼎會所’聽到的、看到的東西有關?她接觸到了不該接觸的人或事?” 我感覺喉嚨發緊。

“不是認為,是幾乎可以肯定!” 吳伯斬釘截鐵,他指了指證物袋,“你爸…他比我更執著,也更聰明。他可能…從一開始就嗅到了這股味兒。他跑社會新聞,接觸三教九流,消息靈通。我後來才回過味,他那陣子也在私下打聽‘金鼎’和電線的事,還問過我幾次關於那個李軍醫的事。”

“李軍醫?” 我一愣,“那個嫌疑被排除的?”

“對!李維新!當年查他,是因為他喜歡鼓搗電器,家裡有同款電線,而且有解剖知識背景,符合兇手側寫。但時間和動機都不成立,就排除了。” 吳伯的眼神變得極其複雜,“但你爸…他後來似乎對李維新很感興趣。他臨走前…有沒有在筆記裡提過什麼?比如…蝴蝶?”

“蝴蝶?!” 我驚愕地重複。父親那些囈語般的碎片——“…W…不是字母…是翅膀?折斷的翅膀…”——瞬間有了新的解讀方向!翅膀!蝴蝶的翅膀!“他寫過…‘翅膀’!‘折斷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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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伯的臉色瞬間變了,變得異常凝重,甚至…帶著一絲恐懼。“果然…他還是發現了…”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李維新有個極其冷僻的癖好——收集、製作昆蟲標本,尤其是…各種蝴蝶。他有一間專門的標本室,視若珍寶。聽說…他製作標本的手法,精細得令人髮指,用極薄的刀片,能完美地分離蝴蝶最纖細的關節和翅脈…” 吳伯的聲音越來越低,每個字都像冰錐,“這手法…和分屍林心怡的那種精準…像不像?”

一股冰冷的戰慄瞬間席捲全身!一個擁有解剖知識、擅長精細切割、使用同款電線、並且有變態癖好的軍醫!當年被“排除”的嫌疑,此刻在吳伯的敘述下,驟然蒙上了一層極其陰森詭異的色彩!父親筆記裡那個顫抖寫下的“有隻眼睛…一直在暗處…盯著我…”,那隻眼睛的主人,難道是這個表面被排除、實則隱藏至深的李維新?他在監視調查此案的父親?

而那個“W”… 它真的只是一個字母嗎?還是…一對被扭曲、被刻在受害者背上的…蝴蝶翅膀?

“李維新…現在在哪?” 我的聲音乾澀。

“不知道。” 吳伯搖頭,眼神晦暗,“你爸走後沒幾年,他就辭了醫院的工作,徹底消失了。像人間蒸發一樣。”

他身體前傾,聲音壓得幾乎只剩氣流,眼神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嚴厲警告:“介安,聽著!那截電線,還有你爸的筆記,是催命符!羅振邦的‘金鼎’現在是‘振邦集團’,觸角伸得更長更深!至於李維新…他是個藏在陰影裡的瘋子!你現在查的,不再是四十年前的冷案,而是一張至今還在運轉的、吃人不吐骨頭的網!你爸用命換來的線索,不是要你也把命填進去!”

他猛地站起身,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那個證物袋:“東西收好!忘掉今天的話!好好活著,別走你爸的老路!” 說完,他像躲避瘟疫般,迅速轉身,佝僂著背,頭也不回地擠入麵館喧鬧的人群中,眨眼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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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膩的桌面上,只剩下一碗冷掉的陽春麵,和那個靜靜躺著的證物袋。吳伯的警告猶在耳邊,帶著血腥味的寒意。父親臨終的囈語,林心怡背上那個猙獰的“W”,李維新標本室裡那些被精細切割的蝴蝶翅膀…還有羅振邦那深不可測的“金鼎會所”…所有的碎片,正被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力量強行扭合在一起,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真相輪廓。

我拿起證物袋,那截冰冷的電線貼著掌心。忘掉?父親攥著我手腕時,指甲陷入皮肉的痛感和那句“不該是她的結局”的執念,早已融進了我的血液。

我掏出手機,螢幕冷光映著我緊繃的臉。指尖在搜尋欄顫抖著輸入兩個名字:

「李維新 昆蟲標本」

「振邦集團 羅振邦」

搜尋結果瀑布般刷下。關於李維新的資訊極少,只有幾條十幾年前他發表在冷門昆蟲期刊上的文章連結,和一個早已失效的個人主頁縮略圖,背景似乎是一片模糊的鱗翅目翅膀紋路。

而關於振邦集團和羅振邦的資訊,則充斥著商業版面的光鮮亮麗——慈善晚宴、地產新項目、政商名流合影…其中一張最新的報導配圖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羅振邦接受財經雜誌專訪的照片。他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笑容矜持,身後的落地窗佔據了半個版面。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天際線,而窗框巨大的金屬結構,在光線折射下,形成了一個極其巨大、極其冷硬的——「W」形狀!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被那冰冷的金屬「W」狠狠攥住!


吳伯的警告像冰水澆頭,但螢幕上那個由振邦集團巨大落地窗框折射出的、冰冷而權勢滔天的「W」,卻像烙鐵燙進我的視網膜。父親的筆記、林心怡背上的刻痕、李維新變態的標本癖…所有線索被這個符號粗暴地串聯,指向羅振邦那座矗立在城市權力之巔的玻璃堡壘。

「忘掉?不可能了,吳伯。」我對著空氣低語,將證物袋貼身藏好。父親的執念和那截冰冷的電線,已經成為我血液裡奔流的毒。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一縷幽魂,潛行在與羅振邦和振邦集團相關的邊緣地帶。用記者的身份做掩護,查閱所有能找到的、關於羅振邦發跡史和金鼎會所的陳年碎片。資料稀少得驚人,像被刻意抹去。八十年代初的羅振邦,像一顆突然從地底鑽出的毒蕈,憑藉著難以言說的背景和狠辣手段,迅速壟斷了特定領域的灰色生意,金鼎會所正是他編織權力網絡的核心蛛巢。關於林心怡,只隱約查到夜薔薇俱樂部當年確實有「輸送」優秀女侍去更高級場所「服務」的潛規則,名單?早已灰飛煙滅。

而李維新,這個幽靈般的名字,搜尋更如大海撈針。那些冷門的昆蟲學文章成了唯一的線索。我拜訪了幾位老昆蟲學家,當我假裝不經意提起李維新和他精妙的蝴蝶標本製作技藝時,一位滿頭銀髮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鏡:「維新?哦,那個怪才!手藝是真好,就是人太孤僻陰沉。他那間標本室,簡直是個…」老教授斟酌著詞語,「…藝術品墳場。聽說他對處理標本有種近乎宗教般的狂熱,追求絕對的‘純淨’和‘靜止’。後來?聽說跟了個有錢有勢的大老闆,專門幫人家打理私藏去了,具體是誰就不知道了。」 跟了個大老闆?羅振邦的名字呼之欲出。

父親筆記本裡那「有隻眼睛在暗處盯著我」的恐懼,此刻具象化了。我開始神經質地檢查住所門鎖,留意身後是否有人跟蹤。一種被無形絲線纏繞、緩緩收緊的窒息感日夜伴隨。但恐懼的深淵裡,燃燒著更熾烈的憤怒:林心怡被當成一件需要被「清理」的瑕疵品,像李維新標本盒裡一隻被切開翅膀的蝴蝶;而我的父親,只因為試圖揭開這層黑幕,就被那隻「眼睛」逼入絕境。

機會來得猝不及防。一個業內酒會,羅振邦作為嘉賓出席。我混跡其中,看著他被眾星捧月,笑容矜持,眼神卻像冷血動物般掃過全場。當他暫時擺脫人群,走向露台透氣時,我端著酒杯,假裝不經意地靠了過去。

「羅董,久仰。」我遞過一張印著某財經媒體(偽造)頭銜的名片。

他目光在我臉上停留半秒,淡漠地接過,並未細看。「客氣。」聲音平穩,毫無波瀾。

「最近在寫一篇關於城市歷史建築保護的專題,」我儘量讓語氣聽起來專業而無害,「聽說您當年的金鼎會所,選址和建築都很有特色,不知是否有幸…」

「陳年舊事了。」羅振邦打斷我,嘴角勾起一絲極淡、卻毫無溫度的笑意,「那地方早就不在了。我現在專注於振邦集團的未來發展,對過去,沒什麼留戀。」他的目光越過我,投向燈火璀璨的遠方,彷彿在欣賞自己的王國。那眼神裡,有一種對塵埃般過往的絕對漠視。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的瞬間,我彷彿被父親靈魂附體,一句話脫口而出,聲音不大,卻像淬毒的針:

「是嗎?那林心怡呢?新濱沙洲的那個女孩…您也不留戀嗎?」

時間彷彿凝固了。露台喧囂的背景音驟然退去。羅振邦轉身的動作硬生生停住。他沒有立刻回頭,寬闊的背影在城市的霓虹光影裡像一塊冰冷的礁石。幾秒鐘死寂般的沉默,壓得人喘不過氣。然後,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那雙剛才還漠然俯瞰眾生的眼睛,此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直直地刺向我。沒有驚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純粹的、毫無掩飾的、打量死物般的冰冷審視。他的嘴角甚至還殘留著那一絲未褪盡的笑意,此刻卻顯得無比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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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他終於開口,聲音比剛才低了幾度,平穩依舊,卻帶著鋼鐵摩擦的質感,「張…介安?」他竟然準確地叫出了我的名字!那雙眼睛,像X光一樣穿透我的偽裝。「令尊張明哲先生,當年也是個…很有想法的記者。」「想法」二字,他說得意味深長,像在咀嚼一塊帶血的骨頭。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他知道我是誰!他連我父親都記得清清楚楚!那隻「眼睛」,從未離開過!

「年輕人,」他向前微不可察地踏了半步,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有些故事,埋在土裡,對大家都好。挖出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蒼白的臉,最終落在我裝著手機和錄音筆的口袋位置,嘴角那抹殘酷的笑意加深了,「…只會弄髒自己的手,還會…」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幾近耳語,卻字字如冰錐,「…驚擾到不該醒的東西。張記者,好自為之。」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甚至沒再看我一眼,彷彿剛才只是隨手彈掉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他整了整昂貴的西裝袖口,從容地轉身,重新融入宴會的流光溢彩之中,留下我一個人僵立在露台冰冷的夜風裡,渾身血液幾乎凍結。

他最後那句話,不是警告。

是死亡的預告。「驚擾到不該醒的東西」——李維新!那個變態的、精通解剖和「清理」的瘋子!羅振邦在告訴我,如果我繼續,喚醒的將是李維新這條毒蛇!

恐懼像藤蔓纏緊心臟,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洶湧、更決絕的憤怒!他承認了!用這種居高臨下的、掌控一切的方式,默認了與林心怡之死的關聯!他甚至在威脅要放出李維新!

回到狹小的公寓,我反鎖房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父親的筆記本攤在膝頭,翻到最後那些凌亂、浸透絕望與不甘的字頁。我顫抖著拿出貼身藏著的小型錄音筆——剛才露台對話的關鍵部分,清晰地記錄了下來。羅振邦那冰冷的、帶著死亡預告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迴盪。

這是我唯一的武器。一顆可能隨時引爆、將我自己也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彈。

我打開電腦,將錄音文件加密備份,連同父親筆記裡關鍵頁面的掃描圖、那截貼著殘缺商標的電線高清照片、吳伯透露的關於金鼎會所和李維新標本癖的信息摘要、以及我自己梳理的時間線和人物關聯圖…所有這些染血的碎片,精心打包,設定了一個48小時後自動發送的郵件。收件人,是幾位我認為尚存良知和膽量的資深司法線記者同行,以及一位早年與父親有過交情、以剛正著稱的退休監察委員。郵件標題只有一個字:「W」。

然後,我撥通了吳伯的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吳伯,」我的聲音異常平靜,「我碰到羅振邦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一聲長長的、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的歎息。「…你這孩子…到底還是…」

「他提到了我爸,」我打斷他,語氣堅決,「他還提到了…‘不該醒的東西’。」

吳伯倒抽一口冷氣!「李維新!他放話了?!」 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懼。

「吳伯,東西我備份了,設定好了定時發送。如果我…」我頓了頓,喉嚨有些發緊,「…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郵件會自動發出去。」

「你!」吳伯又急又怒,卻又透著深深的無力,「你這是把自己當靶子!」

「總要有人當靶子,吳伯。」我看著父親筆記本扉頁那個血紅的「W」,輕聲說,「我爸當過,現在輪到我了。我不能讓林心怡和我爸…白死。」

「你現在在哪?」吳伯急切地問。

「在家。」

「待著別動!鎖好門!我…我想想辦法!」他聲音發顫,倉促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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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吳伯也無能為力。他當年的遭遇就是證明。我將手機關機,拔掉座機線,將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公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我抱著父親的筆記本,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門。膝蓋上,放著那截小小的、致命的灰色電線。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滾油上煎熬。門外的走廊,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鄰居的腳步、電梯的運行聲——都讓我心臟驟停。我在等待,等待那隻「眼睛」的主人,或者他放出的「東西」,破門而入。

腦海中,反覆交織著幾個畫面:新濱沙洲渾濁的河水沖刷著礫石,林心怡殘缺的軀幹背負著猙獰的「W」;父親在病床上枯槁的面容,眼中燃燒著未竟的執念;羅振邦在露台上那冰冷如看死物的眼神;還有李維新標本室裡,那些被精細刀片完美切割開翅膀、釘在軟木上的蝴蝶,它們彩色的鱗粉在幽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而靜止的光澤…

「W」… 它究竟是仇恨的標記?是兇手扭曲的簽名?是蝴蝶被折斷的翅膀?還是…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那由權力與罪惡交織而成的、巨大無朋的冰冷符號?

黑暗濃稠如墨。寂靜中,我彷彿聽到極其輕微的、金屬摩擦的聲響,從門鎖的位置傳來…細碎,卻帶著致命的寒意。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肌肉繃緊如鐵,手指死死攥緊了那截冰冷的電線碎片,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父親的筆記本緊緊貼在胸口,像一塊燃燒的烙鐵。

來了。

那隻在暗處盯了父親一輩子的眼睛。

那個被羅振邦稱作「不該醒的東西」。

那個將蝴蝶翅膀與人類肢體用同樣精準而殘忍的手法切割開來的…標本師。

門鎖轉動的「咔噠」聲,在死寂的黑暗裡,清晰得如同喪鐘。

《代號W:沙洲無頭謎案》後記:未完的拓印

門鎖轉動的「咔噠」聲,是我意識沉入黑暗前聽到的最後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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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人已在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取代了公寓地板冰冷的塵埃味。頭部鈍痛欲裂,視野模糊。吳伯布滿血絲的眼睛懸在我上方,混雜著恐懼、憤怒,和一種深沉的疲憊。他告訴我,破曉時分他硬闖進我公寓,發現我倒臥在門後,頭部遭受重擊。屋內沒有明顯翻動痕跡,除了——我貼身藏著的那截「永明牌」電線,連同證物袋,不翼而飛。父親的筆記本倒是還在,被隨意丟棄在角落,彷彿兇手對那些浸透血淚的文字不屑一顧。

「那封定時郵件…」我喉嚨乾啞地擠出聲音。

「發出去了。」吳伯的聲音壓得極低,眼神警惕地掃過病房門口,「在你…出事後幾個小時。現在外面…暗流洶湧。」

他沒有明說,但我知道。那封署名「W」的郵件,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縱然未能立時激起滔天巨浪,卻已在某些看不見的地方,引發了劇烈的震盪與裂隙。羅振邦那張在財經雜誌上矜持微笑的臉,想必此刻已蒙上陰霾。而我,成了某些人眼中必須拔除的釘子。那截消失的電線,是警告,也是宣告——他們拿走了父親用命守護的實證,卻無法抹去它曾經存在、並已擴散開來的訊息。

警方循例來做筆錄,公式化地詢問襲擊細節。我形容不出兇手的模樣,只記得門開的剎那,一股混合著某種…陳舊藥劑與金屬冷光的氣味撲面而來,緊接著便是劇痛與黑暗。那氣味,詭異地讓我聯想起昆蟲標本室裡福馬林與乾燥鱗翅的混合體。負責的年輕警員認真記錄著,眼神裡有公事公辦的同情,卻沒有吳伯當年追查此案時那種燃燒的火焰。四十年的塵埃太厚,足以掩埋掉許多人的熱忱。

出院後,世界看似依舊,卻又截然不同。一種無形的監視感如影隨形。陌生的車輛會在不遠處停駐過久,手機偶爾有不明來源的干擾雜音。我搬了家,切斷了大部分公開聯繫。吳伯像個真正的幽靈,偶爾在深夜用無法追蹤的號碼傳來隻字片語:「風緊」、「暫避」、「李…無蹤」。李維新,那個「不該醒的東西」,羅振邦手中最陰暗的標本師,彷彿徹底融入了城市的陰影,無跡可尋。這比知道他在哪裡更令人窒息。

父親的筆記本成了我唯一的慰藉與詛咒。重讀那些關於林心怡的記載,她黑白照片上靦腆的笑容,在「酒家女」標籤下被刻意忽略的清澈眼神,此刻無比清晰。她不僅是一個懸案符號,更是一個被權力與變態聯手撕碎、連身份都被剝奪的鮮活生命。她背上的那個「W」,究竟是李維新眼中扭曲的蝶翅圖騰,是羅振邦權力網絡的冰冷印記,還是林心怡無聲吶喊時,命運強行烙下的封印?

振邦集團的新聞依舊光鮮。羅振邦出席慈善晚宴的照片,笑容依舊矜持,眼神卻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有幾家收到郵件的媒體,開始以極其隱晦的方式提及「歷史懸案與現代科技再檢視」的話題,點到即止,卻如投入湖面的漣漪,緩慢擴散。那位退休監委,據聞已透過私人管道,向上遞交了某種「關切」。變化是細微的,如冰層下的暗流。我知道,我發射的子彈,未能擊斃巨獸,卻在它堅硬的鱗甲上,留下了一道無法忽視的擦痕。這道痕,或許就是林心怡與父親等待了四十年的…微弱回聲。

我依然走在記者這條路上,只是更加沉默,更加邊緣。我追蹤的不再是喧囂的熱點,而是那些沉沒在時間河床下的名字與故事。檔案室的黴味、老報紙的觸感,成了我最熟悉的夥伴。新濱沙洲,那片發現林心怡殘軀的礫石灘,大漢溪水依舊渾濁地流淌。我常獨自前往,站在警戒線曾拉起的方位,感受河風穿過身體,帶來虛無的冷意。這裡埋葬的不僅是真相,更是無數被權力碾壓後的沉默。

父親臨終前緊攥我手腕的畫面,已從清晰的痛楚,沉澱為骨髓裡一道永恆的印記。「不該是她的結局」,這句話不僅是對林心怡的哀悼,亦是對他自身未竟事業的註解,如今,也成了我的宿命。我未能解開「W」的全部密碼,未能將羅振邦或李維新繩之以法。那截關鍵的電線消失了,許多通往核心的門依舊緊閉。

但我拓印下了那道門縫裡透出的、猙獰的光。

這道光,是父親筆記裡染血的「W」,是吳伯眼中深藏的恐懼,是林心怡背上永遠的傷痕,是振邦集團落地窗框折射出的權力符號,更是李維新標本刀下,蝴蝶翅膀與人類肢體被同樣精準切割時,所發出的無聲尖嘯。這道光,連同那封已無法收回的郵件,如同父親當年私藏的那截電線,已成為另一種形式的證物,被拓印進時間的裂縫中。

沙洲的風,年復一年,吹拂著無名的礫石。真相或許永遠沉埋於此,與林心怡失落的頭顱、父親未盡的筆墨一同腐朽。然而,每當夜幕低垂,城市霓虹閃爍,將無數玻璃幕牆映照成巨大而冰冷的「W」形囚籠時,我總能感覺到那道拓印在黑暗中的光,微弱,卻頑固地存在著。

它提醒著我,也提醒著這座健忘的城市:

有些結局,不該被遺忘。

有些「W」,仍在無聲地等待著被解開的那一天。

縱使,那一天,可能永不到來。

而我,張介安,將繼續行走在這片由沉默與微光構成的沙洲上,成為那道未完拓印的一部分。直到最後一粒沙,從我緊握的指縫中,無聲流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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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案暗房 Crime Darkr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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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me Darkroom》是張介安的小說解剖室 在這裡,台灣歷史不是教科書,而是層層剝離的傷口與未解的案發現場。 每一則改編小說都是從報導縫隙中滲出的暗影,在解剖台與放大鏡下逐步顯影。 你可能會懷疑這些故事是真的——那正是恐怖的開始。 如果你喜歡帶著歷史餘溫的懸疑感、帶著冷光的小說筆觸, 歡迎進入暗房,打開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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