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門夫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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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剪掉了引以為傲的黑色長髮，短髮及肩，獨留一條帶毒的魟魚尾，末端以暗紅色絲帶交叉綁縛。 剪下的髮團試圖攀上椅腳，卻又在下一秒滑落地面，像極了人們試圖揣測她那癲狂個性的嘗試——滿腹挫敗。 老實說，說她癲狂的人，可能自己才是瘋子。 因為她很清楚她是誰。 黑色指甲，黑色口紅，黑色絲襪，黑色眼影，黑色面紗，黑色蠶絲法式睡衣。 黑的真實，黑的純粹。 這就是她。 她不需要任何人來定義她。 當然，適度的定義，還是有助於人們建立「偏見」。 她尤其熱衷於從報紙上觀察那些愚昧人們，跟他們缺乏思辨的發言。 好比今早的早報吧？有個街邊的熱狗攤販，猜測她的洗澡水是黑色的。 他還強調只有浸在黑色的藥水裡，才會產生這樣像女巫一樣陰暗的性格。 當然，最後他還不忘幫自己的熱狗打廣告，他說浸在擠滿番茄醬跟芥末醬的熱狗，絕對是新鮮美味的唯一選擇。 「陰暗？」 她嗤之以鼻。 「那麼那些光鮮亮麗的偽善者，可不是天天要用牛奶洗澡了？」 她輕啜一口黑咖啡，舌尖傳來一陣苦澀，但她卻笑得輕甜。 她樂見這些用外表判斷一切的人，活在自己偏愛的標籤判斷裡。 說到底，紙墨上的黑與白，對她人格的善惡審判，都同這張報紙的價值：毫無根據，毫無意義。 但這樣的她，也多少還是要有個對外稱呼。 人們經常叫她黛門夫人。 不過她更喜歡聽別人稱自己為黛門「寡婦」。 當人們問起她的丈夫，她每次的回覆都不一樣。 有一次，她說他跌落亞馬遜河，接著被黑凱門鱷吃的骨頭都不剩。 又有一次，說他跳傘的時候，被老鷹襲擊墜谷身亡。 還有一次，她甚至說他是某個偏僻王國的國王，被暗殺以後棄屍在海底。 事實上，她只談過戀愛，並沒有結婚。 但人們都喜歡浮誇的故事，不是嗎？ 她的事務所正是為了這些人而存在的，她提供人們眾多的八卦與小道消息，人們以自己的獨家情報與金錢進行交換。 但比起浮誇的故事，她知道人們更喜歡什麼。 「嘎——啊——。」 渡鴉低啞的叫聲自門邊響起——她別緻的門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Rumours flying,like bodies in the flood.」 門口有個男人唱起了歌。 「Rumours flying,like bodies in the flood.」 她也用唱歌回應，聲音低沉且有磁性。 男人聽見歌聲，開門進來，接著斜倚書櫃，對著黛門夫人微笑。 「Rumours dying, like fooling all the fools.」 他又唱了一句。 「Rumours dying, like fooling all the fools.」 她跟著唱。 「lalala～lalalalalalala～」 兩人一同對視，合聲唱歌。 歌唱聲在諷刺的譜尾停下，灑了一地清冷。 「黛門，今天的黑咖啡依舊是同一款豆子嗎？味道真香。」 「秘密，伊恩。」 她露出了最令他著迷的微笑。 沒錯，比起天花亂墜的故事，一盞充滿秘密、時隱時現的霧中路燈，更會讓人瘋了似的著迷。 正如他對黛門的情感，也是如此的炙熱。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像她那樣聰明、神秘又吸引人。 但他有一顆誠摯的真心，還有⋯⋯帥氣的後梳金髮。每次要見黛門之前，他都會特別處理過自己的造型。 有一次他忘了刮鬍子，走到事務所門口又急急忙忙的趕回家。 但比起這些外在的東西，他更在意黛門心底潛藏的情感。 就算她把感情綁上沉錨，深拋在那心湖底下，誓死不向任何人袒露一點點的脆弱，仍避不過多情之人的一抹深情。 他能從黛門那秒瞬的悲傷，瞥見她心口上未癒的疤痕。 他既氣惱又萬分心疼，他氣那些傷害她的愚蠢男人，同時也希望自己能撫慰她的心。 這也是他今天來這裡的目的。 「伊恩，記得低頭。」 他微微欠身，走近了黛門夫人。 才剛走了兩步，他的頭頂就出現一隻巨大的黑色錦鯉，身上有著金色斑紋。 「是塊肥皂，別介意。」 黛門夫人說話簡短的習慣，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會造成困擾，但伊恩正喜歡她這一點⋯⋯。 好吧，誠實點，不只一點。 「伊恩，洛瓦街145號，今天死人了。」 「嗯？什麼？」 伊恩光顧著想黛門夫人的事，甚至沒聽清楚內容。 「洛瓦街的唐森太太，她被人暗殺了。」 「天啊！她的鹹派可是我的最愛。」 他驚呼一聲，有些沮喪。 「有人支付我一筆鉅款，讓我跟舊日報社談條件，要他們大幅報導這件事，好掩蓋他的出軌醜聞。」 「然後呢？」 「我拒絕了。」 「黛門，妳總是接一些小案子，而且有些還只收取情報不收錢，要是再遲付房租的話，這裡⋯⋯。」 「我知道。」 「讓我先墊房租吧？黛門，我也想為妳出一份力。」 「謝謝你，伊恩，不過我接下來有一筆收入，金額也不小，足夠我半年的房租了。」 「⋯⋯。」 伊恩神情嚴肅，他知道黛門從來沒有接過這麼多錢的案子。 「黛門，別跟我說是那個成天穿髒圍裙的老頭。」 黛門沒有回應，只是望向窗外，黑紗讓伊恩看不清她的表情，更看不清她的心。 「⋯⋯。」 「黛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