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
木柵的清晨,少了故鄉的豬屎青草凍露水,多了一點點城市的光鮮亮麗味道,灰白色調低冷建築中還是帶著濃濃的人情味。
清晨的光從窗縫灑進來,落在照相館的相機上。攝影師阿久端起它,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假意的按下快門。
咔嚓——
聲音一響,彷彿又聽見了家鄉的雞啼、台南的油鍋香、馬祖的潮聲、軍艦汽笛聲、中華商場的吆喝聲、台北交通繁忙的聲響……
彼時,天光了。
阿久知道,他已經在這座城市,拍下屬於自己的照片。
當時的人除了急事會用電話聯繫之外,利用信件來和故鄉的親友傳遞重要的訊息,依舊是最方便的聯繫方式。
成家立業、立業成家!
在褒忠莊腳,只要有親友能穩定在北部工作,那是一件多重要的大事情,特別還是未來可以自己獨當一面當頭家的青年才俊;23歲的攝影師傅阿久在台北當師傅的消息在鄉間一傳開,做媒的、詢問有沒有欠徒仔的朋友,每天都如雪片般來拜訪少攝影師傅的多桑等伯。
台北,一直是每一位想要出人頭地的年輕人,心中最憧憬最能出人頭地的寶地。
三合院裡,狗吠聲迎來了一個又一個的媒人,久了,幾隻狗也都應付一下吼個幾聲就繼續慵懶的午睡起來。
「等伯,阮莊內洪仔伊查某囝阿蓮,跟久仔歲數差不多,在北部三重埔工作,咁咪看有機會做親戚沒?」
「等叔,久仔看20多個都沒有呷意的?全莊內弄看甲差不多阿,是咧挑龍眼喔?」
消息也傳到了鄉內的俠義人士,村民號稱「吳仔漏」的耳裡,儘管平常像是個俠客一樣到處行俠仗義,但是對於自己二女兒的終身大事,一樣是很在意的,於是交代正在當教職的大兒子打聽台北阿久住址,書信一封。
「……吾妹素珍,正在北部八德路「仕珍女服部」擔任裁縫師,若有時間……」
一日午後,師傅阿久收到這封陌生信件,已經相親28次的師傅阿久,看著端正的字跡對著午後的陽光心想:
「天公伯阿,已經相這麼多次親了,如果真正有緣分,就讓我等一下翻電話簿直接翻到這位女生工作地點的電話吧!」
一陣風吹過,師傅阿久嘴中忍不住啐罵了一聲:
「幹,加準!」
緣分有時候就是這麼的神奇,在天公伯加持下,師傅阿久懷著忐忑的心情撥打到「仕珍女服部」,豪爽大方的女主角跟父親一樣有著大方的俠義性格,雙方約定假日先在民國61年甫落成的「國父紀念館」門口見面。
約定的日期一到,師傅阿珍穿著約定好的衣服,沿著八德路走到國父紀念館廣場。
同時間,師傅阿久騎著腳踏車從木柵一路往國父紀念館出發,一路上,師傅阿久看著許多的大樓與尚未開發的農田,心想,如果以後要自己開店,一定要開在台北都會中心。
時間一到,兩位素未謀面的師傅首次見面。
已經有28次相親經驗的阿久,還是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但男生還是要大方主動,於是開口:
「恁甘無熟識我老爸蘇等?」阿久問。
空氣突然就凝結在話說完的瞬間…
女孩心想:「褒忠鄉雖然不大,但當時的人普遍都生養六、七位子女,要認識一個人實在不容易,國小一個班都有60人了,自己班級說不定都講不到幾句話,這個青年系阿達嗎秀逗,伊真的有出師嗎?」
於是,走俠義婉約風的少女師傅阿珍回覆:
「阿哇丟沒熟識伊阿,伊那也熟識哇?」
(我就不認識他了,他怎麼會認識我?)
尷尬之後,
吃個冰,看場電影,
約定下次再約一約走下去。
回木柵的路上,風都是甜的。
人生大事即將按下快門,青綠色的草地上,光線從腳踏車的輪軸,光影交叉灑落在黃昏的土地上,但隱約看得出來騎單車的青年哼著歌曲,愉悅幸福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