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何時開始,我不再記得妳的眼眸了?
不太記得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只隱約記得當時我有點微醺。
(雖然是公司派遣我出差,但好歹這也算是我第一次出國,還是到我超喜歡的日本來,從出發之前就超級期待這次的「旅程」……不對不對,是「工作」,「工作」!)
我一邊輕靠著角落胡思亂想著,一邊滑著手機、看著明天下班後可以去哪裡閒逛,畢竟是跟著主管出差,整天都得跟著他一起行動的話,對我和主管雙方來說都挺累的,還好主管也很明事理,在出發前就跟我約定好各自的自由行動時間。
看了一下時間,約莫是晚上九點多,看來我的獨處時光還有一個多小時;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東京市區裡面,我還是別逗留太久,畢竟日文也還不是很熟,要是迷路、走不回飯店就糟了……但這間酒吧的氣氛是真的不錯,有事先調查果然是對的,明天推薦給主管好了。
「一個人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我,猛然抬頭一看,是一名年輕女子站在我面前。
她的髮尾長度不及肩膀,明顯經過精心設計的挑染髮尾,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呈現出深紅色;她穿著一件Oversize的長袖衛衣,手上拿著一杯看上去像是威士忌的調酒,站在我的桌前再度用她的手指敲了敲我的桌子後,微笑著等我回應。
「…啊、對……」我立刻轉移視線低下頭,並緊張地用日文回應著。
「那麼,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當、當然可以,請坐。」
工作時也許能以工作模式輕鬆應對各種社交,但獨處時就只想要自己一個人放鬆、不想說任何話,也因此在這種狀態下被搭話的我就很容易緊張、顯得有點語無倫次了,我甚至不敢看她一眼,只能眼神飄忽不定的回應著。
聽到我的答覆後,她沒有選擇我正前方的木椅,而是直接繞過來坐在我身旁。個人座位的沙發不算寬敞,但她卻坐得很近,彷彿是刻意近到要讓我能感受到她手臂的溫度一樣;而不擅長肢體接觸的我,渾身僵硬的不敢亂動。
「妳可以叫我玲奈,妳呢?怎麼稱呼?」
「啊……Raco,可以喊我Raco。」緊急之下,我隨口掰了一個名字給她。
「嘿—名字好可愛。Raco小姐是從哪裡來的呢?」
可能是從我的口音聽出了我是外國人的身分吧,我能感受到她的視線正在打量著我,可我依舊不敢看她。
「台、台灣!我是從台灣來的。」
「喔喔—我知道!台灣!我以前去過兩次!」她說著,身子往我這邊更靠近了一些,肩膀也輕輕地靠過來貼在我的肩膀旁,我們就這樣肩並肩的聊著。
「Raco小姐的日文還不錯耶!是來旅行的嗎?」
「是為了工作而來這邊出差的……」
「啊—辛苦妳了。那妳這杯,就當作我請妳的吧。」
「咦?啊、不用啦沒關係的!我可以自己付……」
「沒事沒事,難得都來到日本這裡玩了,就讓我請吧!」
「好吧……我知道了,謝謝妳!」一陣客套的來往後,我也頂不住這樣熱情的回應,到底是誰跟我說日本人都很保守靦腆的啊?!這人熱情到我快招架不住了,還是其實她根本不是日本人?我一邊胡亂想像、一邊掛上營業般的假笑回應著,直到這時候我才抬頭並看清楚她的樣貌。
她看上去大約二十出頭,留著帶有挑染紅色的及肩短髮,五官精緻、眼尾有一點點上揚,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卻仍能看清楚她的咖啡色雙眸帶著滿滿的笑意,她笑起來的時候雙眼甚至會瞇成新月般的形狀;靠著我的肩膀感覺很纖細,她那寬大的衣服有點滑落,隱約能夠看見她的鎖骨曲線,讓我不禁又害羞的移開視線。
在知道我是外國人之後,能明顯感受到她為了要明確的讓我理解她的語言便放慢了語速,我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聊了多久、聊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然而後面的記憶卻像是昨天才剛發生過般的,想忘也忘不掉。
「Raco小姐,妳也是『這邊』的人嗎?」
不知聊了多久,她冷不防的突然問了我一句。
「『這邊』?」我有點疑惑的回問道。
「就是……這樣的。」
話音剛落,她的指尖從我的左臂內側輕輕滑過我的手臂直至左手掌心,沿著曲線一點一滴的掰開了我顫抖的左手手指後,緊緊扣住了我的左手;我的腦袋瞬間空白,並沒有回握她、而是微微鬆開手掌,僵硬的不敢動彈。
「……什、什麼意思……」
「妳不討厭,對吧?」
她並沒有鬆手,反而加重力道握緊我,並將頭輕靠在我的肩膀上;她的髮香讓我緊張的不敢呼吸,過快的心跳聲略顯吵雜、思緒亂成一團,她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問我這些問題?無數的疑問湧上心頭,卻又無從理順。
「如果妳回握我的手,我就當作妳同意進行下一步囉?」
是真是假、是虛是實,我也無從證實,畢竟對我來說,那就像是場小說裡才會遇到的情節,甚至直至今日我都將其當作是一場夢而已。
但我卻仍能記得,她那停留在我掌心的溫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