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大作的同時,阿拓顧不得許多,拉起小星和虎子就往外跑 。走廊裡孩子們驚慌失措地探頭探腦,但阿拓心裡只有一個念頭:B06!三人衝下樓梯,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慌亂的景象——幾名老師正匆忙趕往後院方向,有人手裡提著滅火器,有人拿著手電。一股焦燒的氣味隱約隨風飄來,夾雜在刺耳的警報中。
「著火了嗎?」虎子臉色發白地喊道。
阿拓猛然想起什麼,轉頭對兩人說:「工具棚!他肯定在那!」
小星也想到清晨的情景,心下一緊:「對,他在棚子裡藏了東西……一定是他!」
三人不約而同繞過人群,朝後院狂奔。夜幕下,後院角落處的工具棚門口竄出一陣陣濃煙,火光將旁邊的圍牆照得通紅。遠遠地,他們便看見一個高瘦的身影站在棚前,手裡晃動著什麼,似乎在往地上潑灑液體。那人正是B06!
「住手!」阿拓邊跑邊大喊。三人的突然出現讓B06一愣。他停下動作,看清來者是他們,嘴角隨即勾起一絲淒涼的笑意:「你們終究還是來了……」
此時,棚內的火苗越竄越高,嗶啪作響——他剛剛已經點燃了一部分雜物,火舌順著地上的燃料迅速蔓延,眼看就要舔上屋簷。「你們別過來!」B06從地上撿起一根燃燒的木條,揮舞著逼退他們,「再走近,我就把這整桶汽油都點燃!」他腳邊赫然放著一個傾倒的金屬油桶,刺鼻的汽油味撲面而來。
小星嚇得停住了腳步。他看得出來,B06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勢。「學長,求你冷靜!」他大聲喊道,嗓音因緊張而發顫,「這麼做會死人的!我們這些弟弟妹妹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能——」
「不能什麼?」B06嘶吼著打斷他,神情近乎瘋狂的悲愴,「不能連累無辜嗎?那昨晚死的那幾個算什麼?菲菲姐她們做錯了嗎?」他的目光掃過阿拓三人,帶著刻骨的絕望與憤怒,「我們從一開始就只是他們手裡的玩物!任務、考核,不過是當炮灰!遲早有一天,你、我、所有人都會和他們一樣下場!」
「你在胡說!」虎子額頭青筋直跳,怒道,「我們流血流汗是為了將來成為有用的人,不是你說的那樣!」說話間,阿拓趁著B06注意力被吸引,悄然繞向了側翼的陰影中,心中只有一個信念:無論如何必須阻止這場災難繼續下去。
B06發出一陣淒厲的笑聲,眼角泛出瘋狂的淚光:「有用的人?哈哈……你真天真!哪有什麼將來?所謂畢業,根本就是騙人的!」他蓦地從口袋掏出一疊揉皺的紙朝他們甩來,「喏,你們自己看吧!」
紙張在半空散開,飄落在小星腳邊。他定睛一看,那似乎是幾頁從冊子上撕下的資料表,上頭密密麻麻列著編號和註記。其中幾個編號被螢光筆粗粗地劃掉了,只剩下兩個用紅筆寫著「觀察中」。小星瞥見其中一串代號恰是B06,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這是……?」
「那天考核回來,我在醫務室無意間看到了它。」B06聲嘶力竭地說道,目光死死盯著阿拓,「你懂了嗎?那些死去的人只是被一筆勾銷,而我們倆被留下來觀察——觀察什麼?觀察什麼?!無非就是看我們會不會像瘋狗一樣崩潰!」他猛然用燃燒的木棒指向阿拓,癲狂吼道,「下一個就輪到我們了!今天不死,明天也會成為他們實驗室裡的材料!」
阿拓震撼地說不出話來。他想起當天在儲藏室制服B02時,那少年崩潰的呢喃:「我們這些人,根本活不出去……」 原來,B06看到了更殘酷的證據!此刻,親眼見到紙頁上的殘酷註記,他心底最後一絲僥倖也徹底破滅了。
火光照映中,B06臉上的絕望扭曲得猙獰可怖。他一步步後退,手中的燃燒木條緩緩朝那灘汽油靠近。「所以,我要讓這一切結束。」他哽咽著瘋狂大笑,「與其等著被處理,不如大家一起死在這裡——這地方,就讓它在火海裡結束吧!哈哈哈……」
「不——!」小星失聲喊道,淚水奪眶而出。他眼睜睜看著B06那染血的眼睛裡閃爍著瘋狂,下一秒,他就要將火把扔下!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矯健的身影如疾風般撲向B06!是阿拓!他不知何時繞到了側面,此刻拼盡全力一記飛踢踢中了B06握著木條的手腕 。木條脫手飛出,落在一旁的泥地上熄滅了 。B06怒吼一聲,抄起油桶就朝阿拓砸去!兩人瞬間扭打成一團,往燃燒的棚子方向滾去。
「阿拓哥!」小星和虎子見狀,也顧不得危險,一起衝上前。虎子奮力箝住B06揮舞的手臂,而小星則衝入火光邊緣,一把扯住阿拓的衣領將他往回拖。灼熱的火浪將三人的眉毛都燻焦了,但所幸沒有人受重傷。B06失去了反抗支撐,被虎子鎖住關節狠狠按倒在地。
這時,大批聞訊趕來的老師終於抵達現場。「都住手!」麥森主任領頭衝過來,和幾名男教師一道將虎子接手換下,三下五除二制服住了精疲力竭的B06。另一邊,卡琳老師擔心地抱住滿身是灰的小星和阿拓,不停地檢查他們有沒有受傷,眼淚撲簌簌直掉。
滅火行動隨即展開。幾名老師合力用乾粉滅火器壓制火勢,又接通了院內的水泵朝還在冒煙的棚子澆水。狂響了許久的警報聲終於停下,夜晚重新恢復了寂靜,只剩餘煙裊裊和人人粗重的喘息聲。倒塌的工具棚化作焦黑的廢墟,撲鼻的焦臭久久揮之不去,宛如一場惡夢殘留的餘燼。
「孩子們,都還好吧?」不知何時,院長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身後。她披著黑色長外套,臉色陰沉如鐵,目光在小星、阿拓、虎子臉上略一停留,見他們只是些輕微擦傷,便微微頷首。接著,她走到滿臉死灰的B06身前,揮了揮手:「把他帶到地下審查室去。」
主任和兩名老師押著幾乎脫力的B06往樓裡走去。路過阿拓三人身旁時,B06半睜著腫脹的眼睛望了他們一眼。那眼神中瘋狂已逝,只剩無盡的疲憊和空洞。小星鼻頭一酸,忍不住哭喊:「院長!求您饒了他——」
院長頓住腳步,冷冷看了小星一眼:「饒了他?要我繼續留著一個差點燒死全院的人嗎?」
小星語塞,驚懼地低下頭。不遠處,卡琳老師聞言又紅了眼眶,小聲道:「院長,他……他只是一時想不開……」
「行了。」院長擺擺手,打斷她的勸說。她轉向阿拓三人,語氣不帶感情地道:「今晚你們三個的表現算是將功補過——白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記住,有些教訓是用血換來的,不是每次都會有這樣的運氣。」說完,她冷冷掃過他們燒焦的衣袖和頭髮,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希望你們能記取今天的教訓。」
阿拓垂首站得筆直,虎子則緊抿著嘴不敢出聲。小星眼淚汪汪地望著院長,哽咽道:「院長…B06學長他…他真的沒救了嗎?」
院長聞言沉默片刻,歎了口氣:「……你們放心。他不會再死,也不會再痛苦了。」說完,她揚起下巴示意主任幾人繼續帶人離開。
小星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覺心如刀絞。他想不到任何話來反駁或懇求,只能無力地看著B06被押解走遠。火光中,那銀色的編號牌在他背後衣領上晃了晃,隨即消失在夜色裡。
「都散了吧!」院長挫敗似的扶了扶額頭,對周圍圍觀的孩子和老師揮手道。緊接着,她低聲對卡琳吩咐:「去把後續處理用的藥拿來,動作快。」卡琳老師擦了擦淚,點頭快步離去。
當晚,壁爐之家的孩子們徹夜難眠。
翌日清晨,餐廳裡愁雲慘澹。除了四張永遠空著的座位外,又有一張椅子缺少了主人 。所有人都知道是誰不在,但沒有誰敢多提一字。院長依舊坐在長桌末端,神色自若地喝著例行的紅茶,彷彿昨夜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先吃飯吧。」她淡淡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整個餐廳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於是孩子們戰戰兢兢地低頭開始用早餐。粥勉強咽下喉嚨,卻如同木屑般難以下嚥。每個人心裡都明白,壁爐之家的世界從今夜開始將不再一樣,但表面上的秩序依然必須維持。
小星坐在阿拓和虎子中間,低著頭攪動碗裡的麥片。一夜未睡的紅腫雙眼裡滿布血絲。他忍不住側頭看了看身旁的兩位夥伴:虎子正握緊拳頭,顫抖的手背上青筋畢露;阿拓雖極力保持鎮定,但筷子微微晃動暴露了他內心的起伏。他們三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又很快默契地移開,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沒有人說話。但在沉默中,一種信念卻在三個少年的心中慢慢萌芽、茁壯。他們終於開始明白彼此之間的信任有多珍貴——那是在黑暗中能攜手走下去的唯一火光。昨夜若非他們對彼此毫無保留地信任與合作,結局不知會多麼不堪。
窗外,一縷晨光穿透陰霾,灑在壁爐之家的餐桌上,壁爐架上那枚銀色的小花徽章也映出了點點微光。小星輕輕吸了吸鼻子,把眼角最後一滴淚水拭去。他抬起頭,看向身旁的阿拓和虎子,疲憊的臉龐上露出一絲堅定的神色。
不管未來還要面對多少殘酷的試煉,只要他們還活著,就一定會記住那些逝去的名字,記住此刻在心中締結的約定。他們會彼此扶持,攜手走過那烈火燒不盡的餘灰。永不放棄。永不背離。
早餐結束後不久,一輛黑色轎車悄然駛入了院子。小星、阿拓和虎子避在樓上窗邊,遠遠望見兩名陌生人走下車,和院長簡短寒暄幾句後,便一左一右攙扶著一個少年出現在門口。那少年換上了普通孩子的衣服,胸前不再別著編號牌,頭髮也整理得整整齊齊,只是神情木然,雙眼空洞失神。
「B06學長……」小星捂著嘴,壓抑住隨時會脫口而出的哭聲。他旁邊,虎子狠狠別過頭去,阿拓則緊握窗台的手指節發白。
院長目送那少年被安置上車,然後與那兩名陌生人點頭致意。車門關上後,黑色轎車平穩地調轉車頭,朝院門口駛去。不一會兒,車影消失在蜿蜒的林蔭道盡頭。
陽光下,院長站在原地良久未動。隔著玻璃,小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覺得那道背影異常蕭索。他忍不住喃喃低語:「院長她……會不會其實也很難過?」
沒有人回答他。阿拓沉默地揮了揮手:「走吧。」三人從窗邊退開,各自在心底默默向那輛遠去的汽車道別。或許多年之後,他們仍會記得曾經有這麼一位兄長,在最黑暗的時刻幾乎放棄了一切。但他們也將永遠記得,那一夜自己在火光與淚水中許下的約定——無論命運多殘酷,他們都要彼此守護,絕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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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宇宙殘頁圖書館|上午 9:45|資料層·中庭
堤亞斯:「館長,剛剛記錄櫃裡多了一批新的殘頁,標註來源是壁爐之家世界。」
館長(放下手中書卷):「……又是那些孩子嗎?」(匆匆翻閱殘頁)「真是讓人心疼……這次是誰?」
堤亞斯:「代號B06,被標記為『特殊處理』。」
館長(緊握書卷,半晌歎息):「想當初,我真該把他帶出來的……」
堤亞斯(挑眉):「館長,您又何必自責?我們不能隨意干涉地面世界的規則,您不是一向最清楚這點嗎?」
館長(垂下眼簾):「話是如此……可那些孩子的信任與勇氣,都這麼珍貴。如果連他們都逃不出既定的命運,那未免也太殘酷了。」
堤亞斯(安慰地微笑):「至少,他們之間還擁有屬於自己的光芒,不是嗎?烈火燒不盡,彼此信任的餘燼終將重生為火炬,照亮他們未來的路。」
館長(怔了怔,隨即勉強一笑):「……說得好。記得把這句話也備註進檔案裡吧。」
堤亞斯:「好的,館長小姐。」(低聲)「……您也別太難過。」
館長(輕輕點頭,自語般低聲道):「他們會找到光的……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