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綠谷出久猛然抬頭,警覺地和爆豪勝己對視了一眼。欲爬起身子,卻只像是一隻彈塗魚,搧了一下雙鰭,又落回了原地。
爆豪勝己見狀後嘆了口氣,大手一揮,用被子蓋住了犯罪痕跡,再迅速套上自己散亂於地上的衣物,又把綠谷出久的居家服扔回了床上。
綠谷出久默契十足地翻了個身,閃過了丟在他臉上的布料,只像是吞噬衣物的沼澤,緩緩地將褲子與上衣從棉被邊緣給扯了進去。
逃,好像也逃不掉了,這個房間就一個出口,那就只能將就地矇混過去了。
「幹嘛?」見青梅竹馬收拾好了之後,爆豪勝己將門打開了一條縫。原本心情正好,卻被人打斷了,只得沒好氣地應門。
「我想說⋯⋯綠谷是不是在這裡?」
昨夜綠谷出久是與小轟焦凍一同入睡的。轟焦凍的那間房間也比較寬廣,床也大得像是能容納兩人、甚至以上。
但在洗過澡後,回房等了許久,卻沒見到綠谷出久的身影,小轟焦凍原以為今天陪伴他一整天的哨兵,也會像昨天那樣過來,躺在自己的身側。可是又仔細想想,第一夜是因為房間太大而跑到沙發上睡,那時在這條路徑上也並未見到另外兩位室友的身影。
又經過了今早的衝突後,小轟焦凍越想越不踏實。想著,綠谷出久平時不會是,跟爆豪勝己睡在一起的吧?!在經過了今天一日的嚮導指導之後,小轟焦凍有種越發依賴綠谷出久的情緒,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又怎樣。」爆豪勝己也不可能隱瞞事實,萬一孩子在深夜還跑出去找人,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你找他幹嘛?」
「……我不會用微波爐。」少年隨意地找了個拙劣的藉口。
「那就吃冷的吧。」爆豪勝己慵懶地瞇起眼睛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時已至深夜,轟焦凍又長高了不少,這讓人看得越發不順眼了。
「冷的不好吃。」
「哼,你指望那傢伙?」爆豪勝己嘲諷地指了指身後,「他之前用微波爐炸過蛋呢。」
「……」不管是在床上裝睡的人、或是在門外的人,都沒有吭聲。綠谷出久聞言後雖也想起身抱怨,卻還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咳,而且他睡了。」爆豪勝己一方面不想節外生枝,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孩子,於是用不耐煩的語氣,配合著綠谷出久將假睡的戲碼繼續演下去。
少年轟焦凍似是不滿意這個答案,而狐疑地皺起眉頭。他克制住想往房內觀望的好奇心,這樣真的太不禮貌了。
「你們一起睡嗎?」但還是忍不住又提問了。
「一起睡還要跟你報備?」
的確是不用。
轟焦凍沒什麼立場繼續緊咬這點不放,只好摸摸鼻子,折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原本只覺得是因為未來的自己和那兩人的關係還不錯,所以才因緣際會地將房間讓他們借住。但⋯⋯腦內逐漸成長的轟焦凍,多了一些世俗的常識,他想著,這兩人之間實在有點要好過頭了。他們應該是塔內正職的哨兵和嚮導,理應付得起自己的房租。就算經濟上有困難,也能夠申請員工宿舍,到底是因為什麼理由,需要三個人擠在這樣一個小空間內呢?綠谷出久看起來也是遊牧地到處搬遷,好像睡在哪一間房內都可以。
那,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綠谷出久留在自己的房間內過夜呢?
小轟焦凍只是天真地覺得,在昨天夜裡,有一個活物,溫暖地窩在自己的身旁,那種感覺能平息驚惶。比起今天中午所見的,那種廣闊的世界,他更喜歡黑暗的、溫柔的,只屬於自己的小角落。
他並沒有從「一起睡覺」的這件事情中,察覺到在那之上的不對勁,只是覺得有股東西被搶走的失落感。
然後,小轟焦凍縮進了被窩裡,琢磨起明日的策略。
—
結果,天不從人願,隔天的小轟焦凍卻一直不見綠谷出久的身影。就連爆豪勝己也是匆促留下了早餐之後,便急著出門了,要求轟焦凍一個人乖乖待在家,自己看著辦。
反正他也哪裡都不能去,平時休息日的時候,也是被嚴格控管著行程,不得隨意和朋友外出。而實際上,他也真的沒什麼朋友。就算有,他們的時間流逝也和現在的小轟焦凍不同,只好索性乖乖待在家。
小轟焦凍也知道,已經是大人的綠谷出久與爆豪勝己當然有著自己的生活,他也不是時時都需要別人照顧的孩子了,總得學會自己看著辦。
一覺起來,他往十八歲邁進了。身心的迅速成長仍然讓小轟焦凍有種不真實的錯位感。腦中的記憶經過睡眠的整理,在張開眼睛之後有了意識,像是一顆被強灌進了許多軟體的硬碟,無法準確尋得資料的存放處。但,那些經驗與時光,又是確確實實地寫進了靈魂。
在十六歲至十八歲的這段期間,剛好是欲尋找綠谷出久的身姿,卻被爆豪勝己不斷阻攔的時期。這幾年間,因為執照的考取,小轟焦凍的哨兵與嚮導兩方的能力,都趨近成熟。加上昨日綠谷出久帶來的特訓內容,也還歷歷在目,讓無聊的他想嘗試看看訓練的成果。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將精神探查網以自身為圓心而鋪開。在小轟焦凍腦內所見的、那些代表著周遭物件的線條,不再像昨日一般歪扭,而是能夠整齊地將邊緣線與內部結構線劃出,就像一張3D立體的建築藍圖。
即使綠谷出久不在這個空間內,他留下的清新草木香,仍能被小轟焦凍給清楚捕捉。那名哨兵的氣味是繚繞於空氣中的殘像,若有似無地撩動著轟焦凍手上的汗毛。他描繪出一個不存在於此處的人,就坐在身側,肩靠著肩,能夠帶來安適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