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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耶羅坐在書桌後，正在審閱一份羊皮紙契約。少年李奧納多則坐在窗邊的地板上，專注地研究一隻鴿子的翅膀標本，並在畫本上飛快地描繪其結構。
皮耶羅 : 李奧納多，放下你的鳥翅膀。過來。
李奧納多: 可是大師要我明天交出飛行機械的草圖......
皮耶羅: 你的那些奇思妙想，終究需要金錢才能實現。而金錢的世界，有它自己的運轉法則。今天，我教你一堂比委羅基奧工坊裡更重要的課。
李奧納多走到書桌前。皮耶羅將一份文件推給他，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關於一宗海上貿易的貨物清單與融資需求。
皮耶羅: 一位商人，安東尼奧先生，他想將佛羅倫斯的毛織品運到君士坦丁堡，再換回東方的香料。他所有的身家，都押在即將出航的三艘船上。但他還缺一筆錢來打點航線上的港口。你說，他該怎麽辦？
李奧納多: ......向別人借錢？
皮耶羅: 你說得沒錯。但你要知道，我們的教會禁止收取「利息」。因為教義說：「時間是上帝的恩賜」。凡是因時間流逝而產生的收益，都應歸於上帝，凡人無權佔有。
皮耶羅: 教會將利息稱為「Usura」(高利貸)，視之為罪惡。但是，沒有利益，誰願意冒著血本無歸的風險借錢給別人？
皮耶羅: 於是，教會便將這份他們不屑於做的「工作」，丟給了那些猶太人。
皮耶羅: 我們需要他們的錢，卻又在道德上輕視他們。《威尼斯商人》講的就是這樣的故事。
皮耶羅 : 在這個故事裡，高利貸商人夏洛克對威尼斯商人安東尼奧說：「如果你無法償還，我就要割下你的一磅肉！」商人安東尼奧，就像我剛才提到的客戶一樣，為了朋友向猶太人夏洛克借錢。
皮耶羅 : 他心想，只要船隊回來，還錢輕而易舉。但他得到的，卻是船隻盡毀的噩耗......
皮耶羅 : 契約就是契約。法庭判定夏洛克有權拿走他的一磅肉。安東尼奧已經準備好赴死了。
皮耶羅 : 但這時，判決卻出現了轉折。法官說：「契約上只寫了肉，但沒有提到血。你可以割肉，但不准流下一滴血！」
皮耶羅在講述一個關於商業風險與契約智慧的故事。但李奧納多聽到的，卻是一個關於人性的悲劇。他在畫本上描繪了夏洛克聽到判決後，那張從猙獰轉為徹底絕望的臉。
皮耶羅: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風險無處不在。風險不只是在海上，也存在於契約之中。
皮耶羅: 想要借錢的商人，和想要放貸的銀行。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上帝的律法。於是，在「本意」與「場面話」之間，義大利的銀行家們，發明了天才的解決方案。
皮耶羅: 他們不再說「利息」。他們捏造出一個藉口：如果我不把錢借給你，而是拿去做別的投資，本可以賺到更多，這便是機會成本的概念。
皮耶羅：你借錢的行為，讓我「失去了這個機會」。所以，你付給我的不是利息，而是對我「失去機會的補償」，他們將這個補償稱為「interesse」。
皮耶羅 : 「Interesse」，這就是英文「Interest」(利息)的詞源。它竟然誕生於一個偽裝的藉口！
皮耶羅: 正是因為有禁令的壓力和阻礙，才逼得銀行家們絞盡腦汁，以硬拗或是魚目混珠的方式，讓一切變得名正言順。
皮耶羅:有了匯票的手續費和兌幣收入，還有利息的收入，他們因此大發利市，並在倫敦、巴黎與其他地方，建立起龐大的金融網絡。
就像樹木的根為了尋找水源，會繞過最堅硬的岩石一樣。人類的商業慾望，也總能找到繞過規則的縫隙。
我的兒子，皮耶羅，向他的兒子李奧納多展示了世界運轉的精密「骨架」。
但他似乎忘了......在那骨架之上，還包裹著名為「人性」的、溫熱的血肉。而李奧納多所看到的，永遠是後者。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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