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不在場。
宋知意正在調整玻璃隔屏的比例,指尖還沾著剛乾的灰白壁漆。這是她習慣的時間段,午後的光灑進來,把工作室切成冷暖兩塊。設計圖攤在桌上,她正準備對客戶報價,結果手機震動了兩下——是陳秘書,一句話不多:「老闆要妳回公司一趟,說是重要事。」
她皺起眉,洗了手,換了衣服,走到樓下時還沒意識到這「重要事」會變成什麼樣。家族會議召開得很短促,檔案上的字句是一種「資源交換」,不是人生選擇。 她是臨時被通知回來的——不是討論,而是說明:「原先要聯姻的是顧之遙,顧氏千金。但她戀情曝光,合約取消,所以選中了妳。」
她才剛坐下,陳秘書就遞上文件——薄薄一疊,卻像一塊石頭砸在心口。
從小就知道自己不用當家族的接班人,父親也給她很多選擇,自由得像個例外——能去學畫、能開工作室,沒人干預,她已經覺得很好了。
她其實也可以不答應,反正頂多被經濟制裁一下。
而且,她覺得第二順位聽起來就不怎麼順耳。
叔伯在繼續討論:「星域條件不錯,資金、技術、通路都能整合,聯姻有利。」 「對方看重配合度,我們這邊只要有合約代表就好。」
她正在翻合約備註,父親站在會議室窗邊,看著對面大樓的反光落在報紙上。
他沒抬頭,只是語氣平穩地說:「星域那位繼承人長相端正,性格沈穩,背景無負面紀錄,配合度高,也不會干涉私人生活。他們要的是角色,不是情感。」
「這是婚約的簡要說明。知意小姐,婚禮定在兩個月後,家裡已經和對方溝通好了。」陳秘書說。
她有一秒想笑——不是驚訝,而是荒謬感太強。這不叫安排,這叫通知。她甚至連對象都不知道。她翻開資料,第一頁就寫著:「姜衡」兩個字。
陳祕書說三天後會安排兩人見面,簽署婚姻架構協議。 她翻了翻文件,停在姜衡的照片那欄。
她的呼吸突然慢了半拍。不是生氣,也不是恐慌,而是一種過去壓在記憶深處的名字,忽然被拋進眼前。
他曾是她的大學暗戀。不是那種熱烈奔放的喜歡,而是淡淡的,隱隱的——像每次在圖書館擦肩而過的錯位光影。他念的是理工系,跟她根本沒交集。但她記得他說過要出國,她也因此努力申請,但他跟她卻在不同城市。
黑西裝剪裁銳利,肩線流暢,身形高挑而不瘦弱,坐姿筆挺但不拘謹。戴上平光眼鏡的他,顯得意氣風發中又有點禁欲感,高冷氣息撲面而來。
下顎線偏銳角,不像商界傳統的圓融型,反倒是那種「沒在走捷徑」的穩重樣。眼神直視鏡頭,沒有表演感,但有一種壓力感——像他連拍照都在計算怎麼不被看出心思。
再一看,這人棱角分明的臉上面好似寫了「土豪帥到沒朋友」這七個大字。像他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女人的夢中情人款。
還是像從前一樣,只是比原本的距離感好像又多了點衿貴氣場。
她最後只問了一句:「他知道我是誰嗎?」
秘書搖頭:「據說他沒主動挑人。聯姻名單是董事會層級調配。」
她把資料收好,沒問任何問題,頭也不回地離開。走出會議室的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像一塊玻璃,被細緻地劃了一道裂痕。
她走回18樓的工作室。
窗簾半掀,晚光緩緩灑進來,落在畫架正中央。空氣裡有一層薄霧色的暖,不濃不散,像是那種永遠只存在黃昏十七分鐘的自然濾鏡。
她重新拉正那張未完成的畫布,手指落在底色的邊緣——本想用玫瑰粉,後來改成了霧灰。
不是因為情緒沈悶,而是霧灰這個色階——偏冷、微柔、具空間感,不會強出個性,也不容易失調。像是某種安靜的建築立面:低調到近乎透明,但懂的人一眼就看出結構精準。
她選色時沒猶豫。那是種「知道自己在哪一層光裡」的審美判斷。
她不是在逃避,而是在構建一個可以自己呼吸的色場。 如果人生是合作架構,那至少在畫裡,她可以決定哪一筆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