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列車緩緩駛向北方,窗外雪花紛飛,如無聲的回憶覆蓋整片大地。西川背著行囊,指尖緊扣肩帶,心中默念兒時的約定——總有一天,要在稚內最高的皇家酒店住一晚。十三層樓的飯店,在外人眼中或許平凡無奇,但對他和淺見而言,承載了整個童年的夢想與承諾。
列車沿著宗谷本線北行,從小樽出發,穿過札幌市的繁華與郊區的雪原。隨著列車向北推進,城市的喧囂逐漸消退,窗外景色變得空曠、蒼白。積雪覆蓋的田野如同無垠畫布,偶爾的枯木與矮房被白雪淹沒,寂靜而孤寂。海岸線一閃而過,遠方的波濤與灰白天空融為一色,風雪呼嘯,如同對旅人的低語。列車在各小站短暫停靠,乘客上下車,帶來零星的聲音,但很快被風雪吞沒,只剩下軌道震動的低沉節奏,像是催眠,也像提醒西川,向北前行的每一步都是童年承諾與現實之間的距離。這段車程長達八小時,沿途景致單調卻又無比壯闊。雪原與河流交錯,港口小鎮若隱若現,偶爾的漁船與遠方的燈塔映入眼簾,提醒人們北國生活的孤獨與堅毅。西川凝視窗外銀白大地,心中翻攪著童年回憶——在育幼院,他總是隱身於陰影,默默守護淺見;淺見則毫不顧忌地追逐應得的世界。多年後,他們再次站在同一城市,命運卻將兩人置於不同位置——一個承擔重擔,一個追問過往。
稚內與南稚內在生活機能上明顯不同。南稚內靠近港口與市中心,商店、餐館與醫療設施齊全,生活便利;而稚內市區北部高地更為寧靜,人口稀少,冬日風雪尤為凜冽。皇家酒店座落於北方高地,十三層樓的高度在雪夜中格外顯眼,是兩人兒時夢想的象徵,也象徵西川必須跨越的心理障礙。
淺見與妻子提前一天抵達稚內。除了實現兒時約定,他也想拜訪育幼院師長。昔日班主任宮西結依,如今已升任院長,帶著他們參觀院舍變化,翻閱育幼日誌。淺見頻頻點頭,回憶與現實交錯;妻子麻妃神色如水,心理專家的敏銳目光洞察西川每個微妙表情、呼吸與姿態。
案發數日前,森本在青木餐廳舉辦生日派對。青木提供餐點,森本在親友面前扮演和睦主人。派對中,他招呼西川到身旁,低聲質問:「你動了我的保險箱,還拿走膠囊,是該還我了吧?」
西川神色如冰,冷冷回應:「要我還可以,但請你離青木遠點。」
森本逼近,低聲咆哮,眼中閃過殺意:「別以為你躲得了,我會讓你付出代價。」周遭笑語逐漸消失,只剩兩人的氣息交錯。西川微微後退,眼神如冬夜利刃,堅定而冰冷:「我不怕,也不會讓步。記住,我不是你能隨便威脅的人。」
青木從廚房走出,眉頭緊蹙,語氣堅決:「西川,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跟森本硬碰硬,只會害了自己。」
西川沒有回話,沉默走出派對,踏入冰冷街道,雪地裡只有他的腳步聲迴響。
幾天後,西川收到青木簡訊:「你還記得我家在哪嗎?來一趟,有事想說。」雖疲憊,他仍搭上出租車前往。
青木嚴厲開口:「你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拿走他的藥品?不怕被控偷竊嗎?」
西川理直氣壯:「我不怕。那種東西是管制品,他根本不該持有,我也怕他會用來害妳。」
青木語氣冰冷:「我又不是你的誰!那些藥是他要給美智子。更過分的是,他不只一次炫耀自己怎麼『扶正』美智子,還能逃避法律!」
她沉默片刻,又說:「西川,把東西給我,我去還他。」心中暗想,也許這樣,她就能徹底脫身。
晚風凜冽,雪花緩緩飄落,街燈投下冷冽光影。小餐館角落,淺見夫妻與西川坐著,桌上簡單料理散發微熱,卻無法溫暖心底沉重。
淺見忽然聲音顫抖:「你為什麼總替我承擔?在育幼院那些日子,我做錯了什麼,你都替我受處罰,我明明是同齡,你卻保護我!」拳頭緊握,眼中閃著淚光。「宮西院長告訴我,當年你動了手腳,讓我被收養走……我本該擁有的成就,都應該屬於你!」
西川沉默片刻,低垂眼神,淡淡開口:「你沒那麼偉大。我只是討厭那些虛偽的禮節環境。改變,只是為了給你離開的機會,去追尋屬於你的生活。」
淺見咬唇,語氣混著責問與困惑:「那小樽雙屍案件呢?你為什麼捲進去?以你的頭腦,應該有更好的方法。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保護青木?還是替他頂罪?」
西川微微一笑,苦澀與無奈並存。他目光越過淺見,穿透空氣,凝視遙遠而沉重的過往。
麻妃默坐一旁,內心心理分析機制迅速運轉。她觀察到西川的眼神、呼吸、微妙肩部動作——每一個細節都透露高度自我控制與潛在焦慮。西川的行為模式表面冷靜決斷,實則承擔過多責任,將情感壓抑在理智背後。麻妃心中推測,這種「自我犧牲型人格」既是強項,也是弱點:強項是危機中清晰判斷,弱點是容易陷入不可逆困境而不自知。
她感受到西川對友人的保護不是單純情感,而是心理投射——將過往陰影與自我內疚轉化為行動,形成「無聲的守護」。他的愛與責任感深沉而隱蔽,如雪夜裡微弱光芒,照亮他人卻幾乎不溫暖自己。麻妃在心中默默評估,正是這種性格,使他在命案漩渦中前行,即便可能危及自身。
她輕輕嘆息,感受到既敬佩又憂慮的複雜情緒:這個人,總為他人撐起傘,即使自己淋著雨,也不曾抱怨。這份深沉犧牲與愛,在旁人眼中,如冰冷雪夜裡真實卻遙不可及的暖光,難以觸及,卻無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