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囉！大家好，歡迎來到我的沙龍，讓我們一起在文字中穿梭古今，在故事裡尋找共鳴，一起品味文學中的生活美學。
說到才女，我想應該有不少人第一瞬間想起的是張愛玲或李清照吧?兩人除了能在長期由男性霸權的文壇脫穎而出之外，我覺得她們在人生歷程上也有許多相似之處，讓我們看見一位女性以細微的心靈、本色的語言，綻放出一朵美麗的文學之花，也讓我們見證真愛如何衝破時代與世俗的藩籬，並在亂世中堅守自己生命的本真？面對離散，又如何傾注自己的情意？如何瀟灑地斷捨離？
因此，看完張愛玲曲折的故事之後，便想聊聊李清照的愛情故事，這段往事其實可以用「她與趙明誠的婚姻」作為主線，串聯她前後人生的起伏，讓我們不只看到愛情的甜美，也能感受歷史變局下的悲歡。
一、序章：詞中有她，詞外有人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如夢令》）相信這一闋詞大家應該都耳熟能詳，在2018年甚至有一齣大陸劇就以這一闋詞作為劇名，由趙麗穎、馮紹峰主演，雖然我沒看過這一部戲，但卻很喜歡它其中由郁可唯、胡夏主唱的主題曲。
但回到詞的內容本身，應該會有人納悶這一段李清照與侍女的對話，為何可以紅遍京城，甚至流傳至今？原因自然是它反映了李清照的個人魅力。
李清照出身其實和張愛玲一樣都大由來頭，不一樣的是李清照是在充滿愛的呵護下長大。她的父親李格非是文豪蘇東坡的弟子，也是當代才華不凡的文學家，思想非常開明，摒棄「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舊有觀念，母親則是狀元王拱辰的女兒，也是精通詩文的才女，兩人為李清照提供學習詩詞歌賦的豐厚土壤，更以「富養」的理念讓她能自由遊歷，不僅拓展她的視野，亦深化學識。
因此，李清照的少女生活多采多姿，經常和閨蜜們把酒言歡，和陶淵明一樣不醉不歸，所以〈如夢令〉這一闋詞便是宿醉時的創作。短短33個字便勾勒出人物、場景、對話，「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看似是對侍女漫不經心的回答提出詰問，實則隱含自己對韶華易逝的感嘆，也創造出「綠葉繁茂，紅花凋零」的畫面，使人與她一同感受為花綻放的欣喜，又為花謝落的憂傷，因此一位天真浪漫的少女正為青春難留感到無奈的影像，自然浮現於眼前。這也就是為什麼這一闋詞能造成全民瘋傳的原因。
既然李清照無論在生活背景、學識經歷和當時的女人很不一樣，她的愛情故事自然也很不一樣。李清照身邊親友非富即貴，說出來大家可能會嚇一跳，她的姊夫是權相蔡京，妹夫是南渡宰相秦檜，表弟更是《清明上河圖》的作者張擇端，這根本是門閥社會中絕佳的婚姻利益交換籌碼之一，照理會像電視劇搬演的那樣，早早便親訂了什麼皇親國戚、諸侯權貴之類的未婚夫，可李清照並未迫於無奈選擇應該門當戶對的婚姻，而是有幸能遇到靈魂伴侶自由戀愛。
到底是怎樣的愛情，能支撐她走過人生低谷，面對時局的離亂呢？
二、才女遇良人：與趙明誠的相知相許
徽宗建中靖國元年的元宵節，李清照在最美的十八年華，遇見了丞相趙挺之的兒子趙明誠。趙明誠有著頂級的身分、帥氣的面容，散發著內斂謙虛的氣質，一點也沒有紈褲子弟的行徑，難怪李清照一見便傾心。而趙明誠也被李清照的端莊溫柔、文采風流，又單純可愛的魅力吸引，再加上兩人對金石都有濃厚的興趣，所以靈魂至此有了共鳴。
但因雙方父親的政治立場不同，兩位可愛的佳人便形同羅密歐與茱麗葉，幸好後來宋徽宗即位，並用新舊兩黨，黨爭就此和緩下來，且雙方父親亦欣賞彼此兒女的才情，兩人才順利結為連理。
李清照也將自己初見趙明誠的嬌羞姿態，表現於〈點絳唇〉這闋詞中：「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上片以踢完蹴鞠、盪完鞦韆的剎那為起始鏡頭，其中「慵整」尤為精妙，寫出李清照從韆鞦下來後，雙手微麻卻又懶得活動的嬌憨樣，而「露濃花瘦」不單是表面當下是春天的早晨，更以花喻人，烘托人物嬌美的模樣。
下片則突然闖進了一個陌生人，嚇得李清照來不及整理衣裝，急忙迴避，而「襪剗金釵溜」形象地描繪出她來不及穿上鞋子，只能穿著襪子趕緊離開，而頭上的金釵滑落，導致頭髮鬆散，就像灰姑娘一樣匆忙離開舞會的表情。
雖然整闋詞並沒有直接描寫就會突然到訪的客人是誰，但我們可以知道他其實就是趙明誠，「和羞走」三個字，把她此時此刻內心的悸動以外部的動作呈現出來，描繪了這位少女想見又不敢見的微妙心靈，而這不就是初戀的模樣嗎？
兩人婚後的生活也是甜如蜜，趙明誠接受李清照不像當代的大家閨秀，任憑她喝酒賭博、吟詩作樂，李清照也不嫌棄趙明誠工資低，還有一項很花錢的興趣——研究古董字畫金石器物。兩人時常關在房裡，玩一種猜典故的遊戲，猜中了才能喝茶，可是每當李清照贏了趙明誠時就會開懷大笑，所以往往還沒喝到茶就都潑在了自己衣裙上。
兩人的婚姻就是讓對方做自己，支持並認同彼此的興趣、目標，相互欣賞對方的才學，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然而兩個人也並非天天月月都陪伴在彼此身邊，有次趙明誠因事外出，催化出李清照的另一首名作《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趙明誠讀後不僅感動於李清照的隔空相思，他更想創作出一闋詞來和妻子互動，有趣的是他閉門謝客三天寫了五十多首作品，並將李清照的這一闋詞混入其中，再請他的友人陸德夫品評，不料反覆品讀後，他特別欣賞「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三句，趙明誠深為妻子的才情所折服，未有一點慍色，反倒更珍惜李清照。
三、亂世中的別離：戰火與生死考驗
然而，命運總是先給一顆糖，再甩你一巴掌。政局的動盪和戰亂的不堪是北宋末年的時代原色。結婚後的第五年，因為趙明誠父親趙挺之得罪李清照姊夫蔡京，不久後便死於政治鬥爭，趙家家道中落，兩人便決定前往青州隱居，遠離政治暴風圈。此時，兩人還過上一段閒雲野鶴的歡快日子，一起品味風雅生活，一起把玩金石書畫，感情持續升溫。
後來因為蔡京倒台，趙明誠又重新被召回中央任官，為了在仕途上得到更好的成就，長期奔波在外，徒留李清照獨守空閨，就此兩人展開遠距離戀愛。此時的〈一剪梅〉無疑是兩人生活的縮影：「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娓娓道出自己殷切期盼丈夫的音訊，同時慨嘆人事已非，刻畫出戰亂頻仍的歲月，眾女子無奈的共相。
好不容易在趙明誠擔任山東萊州知州時，生活較穩定後將李清照接來同住，但他卻開始官僚地畜養侍妾與歌伎，試想李清照刻刻盼著丈夫歸來，迎來的卻是丈夫的冷落，這樣的情境非常具即視感，不論是上一次談到的張愛玲，又或是國高中課文中一定會提及的琦君母親，這樣的傷痛酸楚混合著企盼丈夫平安歸來的欣喜，可謂五味雜陳……
不過不得說，李清照面對愛情時並不像張愛玲一樣為自己設下停損點，而是天天盼著趙明誠回頭。直到宋高宗建炎三年，當時趙明誠任職江寧知府，一天深夜裡江寧城內發生叛亂，趙明誠卻有恃無恐地不當一回事，爾後又趁亂逃出城外，當然臨危逃竄，有失人臣職責，便被革職了！
面對此景的李清照，不禁吟出〈夏日絕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暗示身為知識份子應具備一定的態度，自此，兩人之間似乎多了一道無形的隔閡。或許深愛趙明誠的李清照也不捨他下不了台，便主動提議隱居鄉野，再次回到那快樂似神仙、不問世事的生活，不料一道聖旨落下，新生活夢碎，趙明誠又被召回湖州任知府，而此次在赴任的縱馬疾馳之下，趙明成的身體不堪溽暑、奔波辛勞，就這樣一病未起。這次，真的是留下李清照一個人了，留下她面對等不到歸人的空閨，留下她面對時局的動盪不安。
在那舉目煙硝的時代中，她留下了經典的〈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它、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她苦苦尋覓的是什麼？過去雁過時，是期待收到遠方捎來信息的悸動，如今遠方的他還會捎來隻字片語嗎？面對同樣黃花遍地的季節，過去還能「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向丈夫嬌嗔自己等候的苦悶，如今即使憔悴消瘦，又有誰會憐惜關愛？這些點滴如同梧桐雨不斷召喚過往的甜美回憶，然而守在窗邊的她如何獨自熬到天黑？正當以為天黑就再也看不到讓人煩心的情景，不料卻陷入更深沉的惆悵中。
四、孤身漂泊：愛情的背影與餘生的孤寂
失去趙明誠後，李清照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但這段婚姻僅維持100日。這不禁讓人感到疑惑，李清照不是深愛趙明誠嗎?但為何會改嫁？且這短命婚姻的問題是婚後才出現嗎？種種困惑促使我去尋找答案。
原來，李清照在趙明誠死後只能回家投靠弟弟，但她不想成為弟弟的包袱，加上過度思念趙明誠，突然出現年輕體貼的張汝舟，變成了她最佳移情的對象，在各種鬼遮眼下便倉促地與他完婚。不料，過門後才發現張汝舟自始至終只想騙取李清照身邊的金石國寶，甚至對她拳腳相向，李清照便開始盤算「離婚」的計畫，她透過關係查到了張汝舟為了謀求官職虛報了考試次數，提前使用特奏名。
什麼是特奏名呢？這是宋代一個很特別的制度，那便是讓那些考了很多人卻未及第的舉人，可以向禮部申請直接參加殿試，只是若真的成為進士，被分發的職位不會太優渥，因此很多考生為了避免讓自己人生精華浪費在考試這件事上，只要符合資格便會選擇用這樣的方法取得一官半職。
有了這一把柄後，李清照主動訴請離婚，而按當時法律規定，無論丈夫在婚姻中是否有過錯，只要是妻子提出告訴都需要坐牢兩年，因此，李清照甘願身受牢獄之災，也要離婚，可見她在這段關係中受盡委屈。不過後來因為李清照的名聲大、後台硬，這宗案件很快引起皇帝的關注，所以李清照被關了9天被釋放了。
或許因為晚年再婚失敗的經歷，讓她開始對愛情有了新的審視，意識到舊歡不會重生，此生大概也難以再復刻那一段美好的愛情，因此也無需委屈自己再依附誰，於是她開始著手完成趙明誠的《金石錄》，並寫上後序，裡頭的字字句句是李清照對趙明誠跨越千年的愛，無論他是春風得意的青年才俊，還是落魄失業的遷客騷人，李清照總是理解與支持，儘管她的愛情短暫，但真摯熱烈。
五、尾聲：詞裡的永恆，人生的遺憾
總結李清照的一生，宛如一闋由柔婉漸入沉鬱的長詞。年少時，她有慈愛的父母為其灌溉知識的泉源；青年時，有敬愛的丈夫與她共譜浪漫的篇章。從幽靜安然的歲月，走入戰亂動盪的時代，人生由圓滿逐步走向崎嶇與破碎。然而，她始終以詞為情感的墓誌銘，將生命中的喜樂與哀愁，留給後世去傾聽與感受。
病起蕭蕭兩鬢華，臥看殘月上窗紗。豆蔻連梢煎熟水，莫分茶。枕上詩書閒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終日向人多醞藉，木犀花。 ——〈攤破浣紗溪〉
這闕詞，上片寫衰象，下片寫樂事，正映照她的人生：在晚年大病初癒後，李清照開始學會將重心放回自身，於詩書與日常景致間尋得安慰。經歷愛與失、繁華與荒涼之後，她的心境終於能歸於從容，帶著一份幽然的自得。
連續幾篇曲折的愛情故事，讓人不免感到沉重，甚至懷疑愛情的現實是否過於殘酷。下一集，我們將帶來截然不同的面貌──甜蜜、浪漫、充滿幸福感的愛情。請大家持續鎖定我的「文學中的生活美學」，希望透過他們的文學故事，走進我們的現實生活，聽見彼此幽微的聯繫。感謝您的閱讀，我是May，我們下次見，掰掰！
參考資料：
〈知否〉詞原作者中年喪偶，再婚竟遇渣男，打官司離婚還要先坐牢才行！李清照先樂後苦的人生。
清照啊！聽說你是最做自己的「宋詞天后」？一婚嫁給愛情、二婚自請離婚，喝酒賭博吟詩作樂，走在宋代最前面！
「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藏在心底一條漢子！愛的小鳥依人濃情蜜意，恨的猛虎下山快刀斬亂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