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雲兒跟著王爺去了皇宮
站在殿外待命她還是精神恍惚
腦子裡滿是昨晚在後院撞見的畫面。（簡直三觀炸裂！這就是貴族嗎……一個男人，身邊永遠不缺女人。）
正出神時，身邊的阿楠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阿蒲，你怎麼了？臉色怪怪的。」
雲兒忍不住脫口：「昨天我去王爺的後院……看到他左擁右抱，身邊一堆美人……」
阿楠一愣，隨即笑了笑：「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不過……我記得你說以前在東宮服侍過吧？太子殿下那樣深情的人，反而是少數。」
「尤其是他們這樣的身分地位，哪裡能只守著一人。」
雲兒咬著唇，半晌沒回話。
（阿楠說得也對，可是……）
她心裡浮現起太子妃的影子。
——那個溫婉端莊的女子，面對外人永遠笑著，只有背後才會偷偷落淚。
「其實……也不好說啦。」雲兒小聲回。
她沒把話說出口。
自己離開東宮時，太子妃已經連生三位公主，還再次有喜。
（想想最近應該快生了吧…希望這次能順利生個男兒……）
她腦海裡閃過太子妃暗暗掉淚的模樣，那壓力與孤寂，外人全看不見。
雲兒心裡默默嘆氣：
（深情是一回事，身在那個位置的女人，何嘗不是被逼到絕境……）
***
金鑾殿下朝，知棠要離開皇宮時。
耳邊傳來壓低的議論聲：
「也不知這回太子妃生的是男是女啊……」
「靖淵帝就一個兒子，萬一生不出兒子，可就……」
「倒是先帝的遺孤風王，有個兒子呢。風水輪流轉，這江山終究是先帝的吧？」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刺進知棠耳裡。
他腳步一頓，眉眼微沉。
先帝遺孤
這四個字，像永遠的烙印。
可他何嘗不明白，自己如今能安穩活著，全賴現任皇后的庇護。
他從未想過奪權。
娶沈氏，也是堂哥的意思。
他一心一意，只想輔佐太子。
（若真能順利生個兒子，多少能堵住悠悠眾口……）
他心底暗暗嘆息，與其說是為了太子，其實更多是與太子妃同樣的心境：
希望新生命的降生，能快快結束這場無聲的拉扯。
***
過了幾天。
王妃忽然把雲兒喚來，語氣裡帶著一點倉促：
「阿蒲，今天你去照看世子一會兒。穩婆不夠人手，太子妃臨盆急，內廷徵了幾位奶娘去幫忙。」
（什麼？！我一個救火隊，還要臨時兼職奶娘？）
雲兒心裡小小崩潰。
她只在公主們身邊打過下手，真要她帶孩子可沒幾分把握。
宮女在旁低聲補充：「世子年紀雖小，卻最是安靜懂事，姑娘不必擔心。」
（安靜懂事？五歲小孩耶？）
雲兒硬著頭皮走進書房。
只見世子的賀承昀正端坐案前，握筆凝神。
背脊挺得比竹竿還直，眉眼冷靜得不像話。
那一瞬間，雲兒心裡噗通一聲——這孩子根本不像五歲，更像個縮小版的王妃。
（嗚！雖然可愛啦……可是這樣一本正經坐著，真的不像小孩啊！）
——
她忽然想起自己還在東宮時，偶爾被派去伺候太子妃。
那時候，她一點都不討厭太子妃。
太子妃人很好，說話溫聲細語，雖然眼裡總有藏不住的憂色，卻從不苛責下人。
有時候，雲兒還能跟公主們一起玩耍。
幾個小小的人兒拉著她去院子裡抓迷藏，或者在書桌邊畫花草小貓，笑鬧聲傳得整個院子都亮堂堂的。
回過神，眼前的世子卻靜得出奇。
桌上只有整齊的筆墨紙硯，他小小的背影拘謹得像個大人。
雲兒忍不住暗暗嘆氣：
（哎……這孩子才五歲，就比我還像個大人。）
可是看到世子的臉頰肉…
雲兒還是不自覺彎起唇角，衝小世子露出個笑臉。
一看到小孩，她的心情就會鬆下來，像是本能一樣。
後來世子抬頭，看著雲兒，第一句話竟是：
「你認識我的父王嗎？」
雲兒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何止認識……奴婢每天都能見到他呢。」
（因為他是我主子啊……）
「真的？！」世子眼睛一亮，整個人像被點燃一樣。
小小的聲音壓不住雀躍：「我真的很崇拜父王呢！他以前是西北大將軍，驍勇善戰，打過好多仗！是英雄喔！」
說到這裡，他眼睛閃閃發光，語氣滿是驕傲。
可下一瞬，光芒卻暗了下去。
小世子低下頭，聲音慢了幾分：「只是……我從小到大都沒怎麼見過父王。偶爾見上一兩次，也只是遠遠看一眼……」
小小的肩膀垂了下去，看上去格外孤單。
雲兒安靜聽著，心裡卻冷靜得很。
（王爺現在的樣子……還真難想像他以前是什麼大英雄。）
她忍不住柔聲問：「世子大人想跟王爺說話嗎？」
「想……」世子小聲說「可是我會怕…父王今年從西北回來，好像總是很不開心……」
雲兒眨眨眼，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她忽然想起曾在東宮聽過的零碎八卦…
戰功太高，得罪權貴，被打壓冷藏。
只是她當年不過是個邊緣小宮女，聽的也都是只言片語，真真假假分不清。
不過這種官場的起起落落，她早就聽見過幾回了。
（哎……對大人來說是權謀傾軋，對孩子來說，就是不懂為什麼父親離自己那麼遠。）
世子安靜地坐著，忽然小聲說：
「其實……母后對我很冷漠。」
他垂下眼睫，聲音細若蚊鳴：「從小都是奶娘照顧我，吃飯、睡覺、讀書……娘很少過問。」
雲兒愣了愣，心口微微一酸。
（哎呀……這孩子才五歲啊……）
她忍不住歪著頭，輕聲問：「世子大人，怎麼一見著奴婢，就跟我說這麼多話呢？」
小世子怔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抹迷茫，接著低聲道：
「不知道……只是覺得你會聽我說話。」
（天啊！是天仙嗎？怎麼這麼可愛啦！！！）
雲兒趕緊岔開話題：「那你平常都在做什麼？」
「讀書、寫字，然後把先生布置的功課做完。」小世子回答得一本正經。
雲兒：「……你不會去玩嗎？」
世子歪著頭，真的聽不懂似的：「玩？」
雲兒心裡一抖。
(這小孩該不會根本沒童年吧？)
她眼珠一轉，忽然抓起案上的毛筆，在紙上「唰唰唰」亂塗
圓圈、歪七扭八的字，還有一隻四不像的小狗
「你看！這個遊戲叫——鬼畫符！」
世子瞪大眼睛，看著那攤亂糟糟，忍不住脫口而出：「可以這樣亂塗嗎？」
「當然可以啊！」雲兒得意洋洋，「你不是整天只能讀書嗎？就拿筆亂畫——畫妖怪、畫笑臉、畫你討厭的人，隨便亂搞最開心！」
她把筆硬塞進世子手裡。
世子半信半疑地照做，先畫了一個圓圈，再小心翼翼加了幾筆，最後抬頭看她。
雲兒一看：「這什麼？小豬嗎？」
世子耳尖一紅，小聲嘀咕：「……是銅錢。」
雲兒：「……」
（等一下，五歲小孩第一反應居然是畫錢？？？）
「為什麼要畫銅錢？」她忍不住問。
世子一本正經：「先生常說做人要圓滑，做事要有規矩……所以我畫銅錢」
雲兒嘴角抽蓄的一下
（五歲小孩居然在背職場心靈雞湯……這是什麼幼兒職場預備班？！）
她趕緊換個話題：「世子大人，你會不會畫小動物啊？貓狗、螞蟻、蝴蝶什麼的。」
世子眨了眨眼：「我……不會。」
「不一定要畫得像啊！」雲兒鼓勵，「畫出來就行。」
「可是……我沒怎麼見過。」
「咦？府裡花園不是有嗎？」
「我不常去。」
「那你平常除了讀書，還會做什麼？」
世子很自然地答：「早上上課，下午做功課，剩下時間複習。」
雲兒：「…………」
（東宮的小公主們還能郊遊，結果這小孩完全是卷王啊！）
她二話不說，直接牽起世子的手：「改天奴婢帶你出去玩！」
世子眼底終於亮了一下，小聲補了一句：「可是……要是被娘或先生看到我亂畫，會不會挨罰？」
雲兒撇撇嘴，板著臉卻滿是調皮：「那就說是奴婢教的呀！反正我被罵被挨打也習慣了。」
世子愣住，眨巴著眼睛。
（第一次有人這樣理直氣壯地替他擋下責任……）
雲兒看著他怔怔的模樣，心裡忽然一軟
（唉，這孩子其實就是缺人疼嘛……）
她乾脆又在紙上畫
「你看！這是妖怪。以後你覺得煩，就畫一個，越醜越好，醜到自己都笑出來！」
世子盯著那張歪七扭八的笑臉，忍不住「噗嗤」笑了。
那一瞬間，他才像個真正的五歲孩子，而不是縮在大人世界裡的小小影子。
雲兒見狀，心裡竊喜
（哼哼，還好有我！不然這孩子非悶壞不可。）
她拍拍胸口，笑嘻嘻地補上一句：「世子大人放心，以後要是無聊，就找奴婢～什麼都能陪你玩！」
世子眼裡亮起一簇小火苗，怯怯卻又認真地應了一聲：「好。」
他遲疑片刻，小聲問：「那個……請問姐姐叫什麼名字？」
雲兒一愣，隨即笑道：「啊！忘了自我介紹，奴婢叫阿蒲。」
「阿蒲……」小世子低低念著，忽然抬眼，認真道：「私下，你能叫我承昀嗎？我全名叫賀承昀。」
雲兒嚇了一跳：「啊？直呼世子大人的名字？？」
「不可以嗎？」承昀的眼神乾淨而專注，「只在私下……也不行嗎？」
那目光攻勢讓雲兒瞬間敗下陣來。
（嗚嗚……這麼單純的眼神，怎麼招架得住啦！）
她只好點頭：「好吧……那公平一點，我也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其實，我還有個小名，叫雲兒。以後我們私下偷偷叫，好不好？」
承昀眼睛一亮，像是捧到寶一樣：「雲兒……你跟我一樣有『昀』字耶！」
「噓！所以這是我們的秘密！」
「好！」
屋子裡，響起一串清脆的笑聲。
那笑聲短暫卻純粹，像在冷清的書房裡，點亮了一盞久違的小燈。
***
同一時間，東宮內院燈火通明。
太子妃一夜難產，終於生下第四位公主。
宮人們壓低聲音傳話，面上依舊恭喜，心底卻都清楚
這消息傳出去，必然又要掀起新一輪風言風語。
「太子殿下，還是沒有子嗣啊……」
一邊，是孩子初次找到依靠的笑容。
一邊，則是帝王家後院愈發沉重的陰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