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清談夜語
陸澄煙的屍身終究還是被抬走了。
雨後的寒氣透骨,停屍處的門板「咚」地合上,外頭火光忽明忽暗,映在石階上,像是燃盡的殘灰。
我和陸澄川並肩坐在長廊外。青石仍濕,寒意透過衣襟沁進骨縫。我緊緊攥著手心,卻怎麼也驅不散胸口的冷。
良久,他終於低聲開口:「澄煙自小體弱,在世家子弟中並不受待見,可他心裡,卻比誰都要倔強。」
我側過臉,只見陸澄川神情木然,目光落在停屍門的黑影裡。
「有一年府中設宴,滿堂賓客,幾個世家子弟故意羞他,說他連酒盞都端不穩,算不得男子。澄煙不辯,只拈筆題詩,落筆如行雲流水。那一日,滿座皆驚訝他的才華。」
陸澄川滿臉驕傲地說:「當時我心裡便知,我這弟弟雖身子骨弱,卻有股傲氣,將來絕非等閒。」
我怔怔地望著陸澄川,低聲喃喃:「是啊!這樣的人,怎可能自縊?」
話音落下,我的思緒不由自主被拉回到初入長公主幕府的時候。
——那是我第一次參與議事。殿中十數幕僚皆在。我坐在角落,手心滿是冷汗。
在這群清貴子弟眼裡,我的存在本就格格不入。有人背地裡說,我一介女子,憑著江南書院的學歷,竟得以步入幕府,未免太過僥倖。
果然,那日便有人冷笑,毫不掩飾:「童雨汐,江南書院雖出過才子,卻不曾出過女官。公主納你入幕,豈不是笑話?」
旁邊隨即有人附和,語帶譏諷:「婦人心細,然不識時務,憑何與我等同議國事?只怕徒添笑柄,誤了大事。」
一雙雙目光如針般落在我身上,或譏誚,或不屑。
我強撐著直起脊背,卻覺得喉嚨像被堵住,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就在此時,陸澄煙起身。
他清瘦,衣衫素雅,神色卻平靜從容。目光輕輕掠過眾人,聲音不高,卻足以壓過所有議論:「天生才智,本不分男女。聖人有言,取人之長,不棄其短。若只因性別妄斷賢愚,豈非自斷一臂?」
他語調溫潤,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議事堂一瞬間靜了下來。
先前冷嘲的郎官臉色一滯,張了張嘴,終究無言以對。有人乾咳兩聲,裝作翻閱案牘,掩飾尷尬。
而那一刻,我心底的冰牆轟然倒塌。
我記得很清楚,陽光從窗格斜斜落下,照在陸澄煙的側臉上。他清瘦得近乎脆弱,卻在眾人譏諷時,成了唯一替我站出來的人。
回過神時,我的眼眶早已濕透。我低聲道:「陸澄煙胸懷才志,尚有未竟之夢,怎會輕易棄世?」
陸澄川垂眸,聲音壓得更低:「所以……我們必須查出死因。」
火光搖曳,夜風淒冷。
我們都明白,這條路注定險惡,可在此刻,心意已然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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