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星花沛然永續
別號「高塔法師」的寒納,流著太古神獸的不朽花火,是天才法師祁羚﹒羊與超越界精靈王的「異端產物」。
知情者都知道,這位嬌小秀美的冥系法師恐怕是踏遍磁浮大陸也找不出與之類比的難惹存在。光是超越界的太古超神與天才法師的結合,就夠讓人們感到悚然眩惑,那是異端與禁斷的頂點。更何況,交合而出的「產物」,是一位有如神器的絕頂法師。
寒納雙親的情慾模式遠超過常態肉身的碰觸,當她們以全次元為臥房,無論是肉體、念場,乃至於無可替代置換的「無意識涯角」,都在那場僅此一度的熔接儀式當中,徹底交流。
對於靈筄神族、尤其是掌握了言與虛無的精靈超神而言,交血冥約的兩造以質能互換的方式,相互「周遊」無可替換的無意識念場,真正造成肉身的「交異」。那才是至上的絕頂生命創造之道。
運用常民的想像,那樣的聖靈交歡,在極致的靈性之餘,張揚著難以想見的悚然氛圍。以有限的四次元視界,圖像化的場面(必須)會是,寒冰一般的法師,雪樣的肉身漸次銷融,融入虛冥幽火飄漾、伸出雙手來迎接她的精靈王體內。她們的產物、作品,摯愛的小孩,並非以人子的方式降生,而是在虛空的「謪域」翩然成形。
破格法師的精魂、超神的核蕊,以及人世的煙花風雨,扞格得激烈風流的三方,交戰拉鋸的結果就是這位帶有雪之神魄、血靈雙眼、膚色白皙透明的幻異秀美孩子。打從一開始,寒納的生命就精巧橫亙於太古神族、亞神系法師,以及蒼茫天地的血統。倘若沒有意外,以他永續的複數神族生命,長得像是一朵殘留雪跡的春花、永世不滅的小花法師將與磁浮大陸的興亡盛衰與共。
寒納的超神親代,名為「邗那﹒夜淋灕」的太古精靈王,在五象限的不少神族還是有限生命、或壓根不知道座落於哪個位元時,就是與「原初」直接互通有無的卓越高位神。以祂幽微但凌厲的神力,邗那製作出形形色色的藩籬、柵欄,以及邊界,劃開原先交混不分的諸次元,保有自身系統與精靈亞神族的明澈。
那雙綻放如夜百合的洞觀之眼,既是殘酷的折射鏡,卻也在最後的行旅,給予生命與超生命體下一度轉生的「重返原點」。不過,除卻身為超神的職權與情念,對立於精靈系的混沌異形諸神視野看來,邗那的太古靈性森然空曠,受不了生命洪流的熱烈流動。
嬌貴的精靈王,如此的皎白,光火得燦爛絕倫,如能夠一親祂與祂孩子的芳澤……蠕動於次元裂縫的混沌亞神總是以傻氣傾慕,如此懷想,渡過無時間性的「永在」。
寒納的成長相當精煉、簡潔,甚至帶有自我嚴峻鍛造的風骨。童年時期便獨自離開雪之王女的地底神殿,在輾轉流浪的生涯鍛鍊自己,成為一個破格而出的聖血雙道法師。在過去的兩百年間,他選擇戰王安靼希拉的領土邊界為居所,與堪稱絕配的同居人、黑系法師三君之一的君影陽,過著橫眉冷眼月旦人世的自在生活。
此時的寒納,無視於前來稟告事故的高壯戰士、安靼希拉座下最驍勇不遜的白鴉,憂心忡忡地講述著戰王的城邦邊境出現之異象。
寒納皺著挺翹的小鼻尖,充分地囂張驕縱著。他以緩慢到類似慢動作一格格的目中無人姿勢,與那隻讓白鴉又愛又怕的駐塔小冥獸、芝麻﹒黑鳶尾,一起把玩諸次元絨毛微縮模型。
玩了一陣,寒納歪著頭,非常明顯的示意戰王安靼希拉麾下的第一把交椅,這樣的時候,就該識相退場。
「話聽完了,我要施術了。所以,去吧。」
被那雙洞穿太古的深紅色瞳孔一瞥,白鴉的心頭窒悶起來。以流動如秋風的輕快腳步跨出秘窖,他猛搖著狂戰士的單純腦袋,無法搞懂這份莫以名之的觸動。
每當他靠近這座筆直如針尖的高塔,踩著一級級鑲鏤著靈筄奧義符碼的鐵梯,終於看到這位誰也無能取悅的法師,心底就如同狂獸亂竄。每一隻信信欲吠的獵犬只看得見獨一無二的獵物。
不被任何人所獵取的純粹形影,將宇宙視為自身獵場的冷淡任性法師啊。就連對方以向始自終的無差別態度,將他視為任意遣退的小廝,白鴉甚至感到怪誕酸楚的滿足。
那是無比凌駕了明朗的喜愛、渴望等情感,只有沛然的原欲堪差比擬。
一旦愣頭愣腦的首席戰士溫馴走人,寒納漂亮的小臉馬上扮了一道精彩古怪的鬼臉。冰霜冷凝的表情迅速破裂開來,小嘴扯動,開始這天起床以來第一百零一次的火爆叫嚷。
真是的,要是對方坳一坳,不管是像硬生生牛皮糖,堅持駐守在塔裡,或是找些閒淘氣的話題,寒納就可以發揮最道地的本事——「顧左右而言她,戳入死角,嬌貴冷傲地訓斥個痛快」。哎呀,偏生那隻剛硬的白子戰士只要遇上他,就是如此的溫順聽話,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哩。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留守在鳶尾高塔?!我應該是白天睡個痛快,晚上一到就快意囂張出門巡弋狩獵的紅色冥獸法師噎!看吧,我無聊,小芝麻鳶尾也無聊。關在高塔上性感地躺來躺去,應該是君影陽這個天字第一號虛弱美青年的不二話任務才是啊!」
小花法師在這座迴廊處處、紗幔與簾幕宛如波斯貓身上濃密柔軟毛髮的塔頂臥房上跳腳,跳得興高采烈,渾然不知自己與心愛的黑色小波斯貓如出一轍的神采。
「到這時候還不閃回來,該不會是在路上喀血昏迷了吧?!不成不成,哼,沒有我這個頂尖行動力的冥獸法師出動援助,千千說不定就差個幾步,可消耗到沒力氣把自己拎回來呢!」
一邊以靈活暢快的動作移動纖秀身形,一邊敏捷抄起在她旁邊跑來跑去的小黑貓,把法師萬用小背包掛到背後,寒納的心情大好。就說嘛,他不適合等候,不分由說的出擊最適合這位火性勃發的天才小法師。
「嘻,小芝麻睡得好開心!我就這樣抱著你,大跨步飛馳在次元交界的煥星域,還遊刃有餘,把千千給撈回來,順便在外面賞花弄月一番,豈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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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時候寒納會不會跳腳過頭,跟小芝麻一起跑到哪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渠道?要是他迷路了,我可要花大把心神來勘測次元座標噎……哎,好累,想到就累,不想也累,愛他們兩個真是全宇宙最累的幸福之事。」
君影陽的眼睛半闔半張,倚在充當靠墊的黑色豹型魔獸身上。這時候不禁暗叫僥倖,自己在外出行動時的異界拍檔是這隻青春期的大型魔獸,不是嬌小且動輒任性跑開的小芝麻﹒黑鳶尾。
「什麼樣的生命體,就做什麼樣的事兒,這可真是一則閃亮無銹的太古箴言呢!絲帶匕首,雖然你很餓了,可就當個乖孩子,好生和我一起觀賞這難得的花雨煙台吧。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聖獸法師,就這樣軋上了隻手操控諸大陸的黑曜超神,好像不是以莽撞笨頭足以形容的哩……」
絲帶匕首的喉嚨深處,發出一陣介於溫馴撒嬌與短路不解的咕嚕聲。洞察自己這隻黑豹魔獸的迷惑,君影陽好整以暇地把纖長的身體伸直,盡量讓自己與絲帶匕首在這方空間侷促的鐘乳石渦洞內躲得舒服些。
他來回撫摸黑豹胸腹之間的濃密毛髮,轉動指甲內植入的星界羅盤,同時以肉眼與首席法師的「洞觀之眼」欣賞隱身處底下一觸即發的力場拉鋸戰。
那是一方約略形成橢圓形的瑩白色「煙花雨石」平台,那群被君影陽取笑為「呆笨莽撞都不足以形容」的聖獸法師,以古典的陣式形成十二星座方位陣,手勢互異,各自招喚自己的全次元守護力量。
如此虎視眈眈的包抄陣容,與平台中央那方花雨煙霧形成的結界相比,卻像是外行冒充成的仿造品。力量單薄得宛如剪紙人形,輕輕一推就潰散得七零八落。
君影陽沈吟著雙方局勢,秀長的手指來回摩挲自己的嘴唇,那動作讓饕餮狀態的黑豹魔獸看傻了眼。絲帶匕首發出一陣非常低沈的鳴叫聲,抗議自己的主人以這麼性感的模樣折磨視覺與胃口,讓自己更加飢餓。
可君影陽只剩下心不在焉的安撫手勢。他的目光完全焦距在平台中央,被冷霜與花雨殘酷拉扯四肢、禁錮手足與身軀的形體——即使從背影看起來,都具現出曾經劇烈波折、輾轉動盪的浪跡。那是一具陽性、野性,峻帥而傷痕累累的身體,招惹諸神與女王的重手蹂躪。
透過感官的焦距作用,君影陽微微蹙眉,同時感受到奇妙的觸動與既識現象。那具似曾相識的身體狂情蕩漾,散發極地與高燒,刻印冷火與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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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古怪……按照千千的習性,這時候若沒有倒在哪張床上睡得沒完沒了,就是碰上怎樣都無法及時脫身的要命事!雖然我很想在那要命事玩個痛快,前提是要他好生生的沒事噎!」
寒納俏生生地抱怨,將芝麻﹒黑鳶尾毛茸茸的尾巴梳順。開啟次元樞紐的小黑貓心情大好,舒適地伸長四肢,發出呢喃的咕嚕聲響。
寒納以足不沾地的靈動姿勢,疾馳於冥獸法師才有本事駕馭的「星月棧道」。尖秀雪白的足趾套著一雙鮮血色澤的麂皮涼鞋。嬌小窈窕的身軀除了合身的削肩連身裝,就是套住透明頸項的黑絲絨頸圈,如同一則浪漫的圈套,讓這位縱情任性的小法師顯得邪門乖張,讓觀者心悸且心動。
芝麻﹒黑鳶尾的橙藍色瞳孔從原先圓亮的模樣,瞇成兩條細長的秀異線狀——寒納舔著小嘴,溺愛地撫摸著心愛小冥獸的背脊。
「哼哼,緊急狀況時我是無敵級的可靠!看,千千一定會非常驚嘆,我不僅把萬用御座冥師小錦囊給款得十足十,還把自己的點心、小芝麻在旅程上要吃的鮭魚口味冥神口糧也放進去啦!無敵,小高塔法師是無敵的!」
次元的門扉正在舒緩開啟,而他凌越虛空的姿勢必須一蹴即成,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冥術法師的領域並沒有什麼「以努力來換取天賦不足」這等事,要嘛你就是個道地的冥術法師,要嘛就不是。在這兩造之間,沒有任何的中間地帶。
興高采烈的小花法師,咧嘴嘻笑的風情如同一朵百年綻放一次的鮮紅色魔百合。他慢條斯理地跺跺腳,敏捷地抄起在腳邊跑來跑去的小冥獸。才那麼眨眼間,眼球一闔,寒納與懷裡的小黑貓就「化」入其間。那扇長得像是半開海芋的皎白次元門柔和地開啟,輕盈憐愛地吞噬了這雙迷人的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