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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房子:圓山大飯店的當時與此刻》:驀然回首,蔣家人依舊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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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圓山大飯店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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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圓山大飯店近年來爆紅的關鍵,應該與客家台女記者溜下西密道逃難用的溜滑梯後,發出「穿腦魔音」怪叫聲的影片有關:

在這支影片爆紅之後多年,圓山大飯店的西密道也成為熱門觀光景點,圓山大飯店得到鼓舞之後,荒廢多年的東密道也順勢整修開放,在這股齊心改革的氣勢之下,圓山大飯店終於擺脫老舊陳腐的形象與年年虧損的窘境,以古蹟、美食、美景為賣點,重新贏得台灣民眾的好感。今年看了格友真然 的遊記,決定也帶家人去住一晚,賞基隆河美景、吃國宴餐、參觀東密道與孔二小姐故居,都是讓人感動萬分的行程;而圓山大飯店濃厚的歷史感,即使經過了好幾個月,依舊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在圓山大飯店住一晚之後,歷史癖大發作,想去深入探究由蔣家人創建的圓山大飯店背後的歷史,剛好之前看過記者作家李桐豪的《紅房子:圓山大飯店的當時與此刻》的介紹,就趁這個機會拜讀這本書。完讀之後,百感交集,圓山大飯店的歷史,就差不多是兩蔣主導之下的「中華民國在台灣」的歷史,就算圓山大飯店已經轉型為台灣的國民旅遊熱門景點,仍然是蔣家「家天下」的威權統治最直接的歷史見證。因此,踏在圓山大飯店厚實的紅地毯上,回想當年兩蔣父子、蔣夫人、孔二小姐等人,在此叱吒風雲的英姿煥發(或者應該說是無法無天),帶給人內心正反兩面天差地遠的衝突感,一時之間實在難以平復。

李桐豪這本《紅房子》的魅力,在於充分的展現這樣的衝突感,以圓山大飯店的歷史為舞台,讓歷史人物、新聞人物與歷史事件輪番上陣,搭配圓山大飯店資深員工的深度訪談,讓《紅房子》以多角度的面向來訴說圓山大飯店高潮疊起的時代故事。承載著如此厚重歷史的圓山大飯店,應該會慶幸有《紅房子》這樣的佳作問世,可以讓專屬於圓山大飯店的故事,完整而深刻的流傳到後世,列出書中幾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歷史轉捩點如下:

召喚美國人從天降臨的圓山大飯店,是蔣家父子向全世界宣揚「國威」的精美櫥窗

當時蓋圓山大飯店的理由,就是因為在美國的支持下的蔣家政權,沒有接待外賓的正式場所(日本人蓋的鐵道飯店,已在二戰中被美軍炸毀),為了「自由中國」的國際形象,勢必要有一個國家級的大飯店來招待外賓。此時,與松山機場隔基隆河對望的日本時代臺灣神社的舊址,就成了國家級大飯店的絕佳位址。當時的外賓,就是以美國為首的「自由世界」陣營國家所派出的代表,在代表全中國的蔣家政權還沒被逐出聯合國之前,在圓山大飯店所舉行的一場又一場的國宴,等於向全世界召告:蔣家政權以「自由中國」之名,重新在台灣站起來了。

這種狐假虎威能夠延續的關鍵,就在於蔣家能否獨佔美國對台灣源源不絕的支援,所以圓山大飯店最初成立所採取的策略,就是以服務美國人為主,與在中山北路服務美軍的鶯鶯燕燕合流,從上到下執行從精神上到肉體上的全面賣淫。這樣丟人現眼的姿態,在戰後物資缺乏的台灣社會特別的引人注目:

有民眾得知新設游泳池只供外國人使用,投書〈洋化飯店我觀〉到《聯合報》,批省政府媚外,讓人聯想到狗與中國人不准進去的上海租界…說當馬桶、浴盆為暫停進口物資,管制物資,痛罵圓山申請外匯買馬桶浴缸違法亂紀…

書中提到,就算是在戒嚴時代最愛國的文壇朱家三姐妹中的朱天心,也曾經在作品《擊壤歌》以「洋奴街」來稱呼中山北路。不過在蔣宋美齡的強力主導下,跟得罪不起的上邦之國(美國)使者相比,用些手段稍微威嚇一下(重者槍斃、輕者送綠島)就閉嘴的台灣人民當然是好對付多了。圓山大飯店是當時能同時招待美國軍官和士兵的大飯店,成立後的第一場大派對,就是陳納德與陳香梅的酒會,場上中華民國的文武百官雲集,儼然是以圓山大飯店為祭壇,向上邦之國的使者進行最虔誠的獻祭。

因為死巴著美國不放實在太丟臉了,所以蔣家政權就把「統一中國」來當作中華民國的神主牌,解釋說是為了完成統一中國的大業,所以才會這麼不顧一切的爭取美國的支持。然而這樣的民族大義到了今天,在國民黨和共產黨聯手對付民進黨、並一起操作「疑美論」的荒謬之下,成了一場國際級的大笑話。

蔣宋美齡與孔二小姐是圓山大飯店大起大落的原因

因為圓山大飯店是國民黨打腫臉充胖子的產物,所以一開始並不是有成本觀念的商業飯店,在蔣宋美齡授權外甥女孔二小姐全權打造之下,以絕對的特權打造出中國式宮殿建築的富麗堂皇;而現存的東密道和西密道,也是孔二小姐為了防空避難而特別打造的,不愧是腦中充滿逃難思維的破落貴族會想到的逃難密道。新大樓的建築師楊卓成一開始設計十四層、兩百多個房間,預算兩億元,被孔二小姐嫌寒酸,大筆一揮砍掉重練,把基地擴大的結果,預算加倍,增加到四億五千萬。現在我們不論是在松山機場搭飛機,或是走高速公路經過圓山,看到聳立在山頭的圓山大飯店,都會被它的雄偉壯麗所震攝,回想當年,也只有威權政府的特權人物,才可以如此不計成本的做出這棟中西合壁的豪華建築。

很多現代台灣人會懷念威權時代政治人物的魄力與執行力,但是這樣無法無天的恣意妄為的下場,就是會生出一堆弊病。在一九七五年蔣介石過世後,孔二小姐隨蔣宋美齡回美國,但是還是隔海遙控圓山大飯店的業務:

孔二小姐在美國遙控業務那幾年,圓山飯店的管控出現漏洞,經理與副理之間不和,造成主管多存觀望態度,嚴重影響了業務;又人謀不臧,集體舞弊的問題也十分嚴重…此外更出現貪瀆事件,出納主任徐華昌於一九八一年九月任內病故,經飯店經理清點,從大批私人往來支票裡發現他於生前侵占公款…

很明顯不擅經營、只靠權勢壓人的孔二小姐,於一九九四年病逝。在圓山大飯店的「強人政治」落幕之後,接著就是圓山大火,以及總經理池漢乾貪汙案。然而在這一連串的利空出盡之後,圓山大飯店終於要止跌回升了。

努力回歸台灣社會的圓山大飯店

一九九八年,亞都麗緻飯店總裁嚴長壽擔任圓山大飯店總經理,儘管任期不長,但是讓圓山飯店走向公司化、民營化的策略,以及優退老臣的做法,讓基層員工被提拔起來,成為圓山大飯店改革的起點。之後經歷了跌跌撞撞與起起伏伏,終於在武漢肺炎肆虐全球的時候,迎來圓山大飯店的第二春:

(二○二○年)四月中旬,圓山的外牆突然亮起了「ZERO」的字樣,原來是睽違三十六天,臺灣並無出現肺炎確交案例,總經理楊守毅帶領飯店同事發揮巧思點燈慶祝,小小創意非但國人熱議,也躍上《華爾街日報》、《華盛頓郵報》等,數十家國際媒體報導。法國電視台TF1也狂報「圓山飯店ZERO燈」,曝臺灣抗疫祕密,照常上班上課引羨慕!…民間開始流行「報復性旅遊」,不能出國,圓山飯店變成國旅最夯的場景,全臺北住宿第一名。

這樣的熱潮一直持續到今天,圓山大飯店以它特有的歷史感,可以在基隆河畔觀賞松山機場飛機起降的無敵美景,以及多次舉辦國宴的美食菜色,吸引了新一代的粉絲前往朝聖。很高興在蔣家政權繁華落盡之後,圓山大飯店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擁抱臺灣社會,並成為臺灣歷史的活教材。當我們在圓山大飯店吃著蔣夫人喜愛的紅豆鬆糕時,蔣家政權的功與過,就這樣在我們舌尖與心頭回味再三,永難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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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溺在經典閱讀中的 John 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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