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暄
「閔暄！別心不在焉的！」昕君喊了一聲，讓閔暄回過神來，瞬間顯得特別尷尬。
說好的平日加倍努力，結果現在卻因為各種沮喪而失去原本的水準。
「啊，真的很抱歉！」閔暄頻頻道歉，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昕君顯然有些不耐煩，時間可不等人啊！現在只剩數週的練習時間，連雛形都還沒練成。
眼見閔暄的樣子顯得相當恐懼，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這是PTSD的反應，她臉色蒼白。
「林班主任，我看閔暄好像有些不舒服，我送她去保健室吧。」
「老師，別亂說話好嗎？我才沒有不舒服呢！」
又在逞強。因為我自己也有PTSD，所以非常清楚，發生這種狀況時，內心的痛苦有多強烈，自己的實力完全無法正常發揮。
不過，閔暄這個人真的挺倔強的。明明她那恐懼的樣子都寫在臉上了，卻還是嘴硬不肯承認。
「班主任！我還可以！！！」
昕君突然一臉冷淡：「說實話，就妳現在的表現，即使繼續練習，又有什麼用呢？」
閔暄瞪大雙眼，搖著頭：「不！我還可以！下次我一定會做得更好，所以請再讓我試一次。」
她的樣子彷彿在害怕被拋棄，對自己的期望非常高，或許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得到真正的關愛吧。
看著她顫抖的手腳，我大概也猜到了閔暄心病的狀況。
「楊徽！帶她去保健室吧！」昕君似乎也察覺到了閔暄的異樣，認同了我的判斷。
「走吧，閔暄。」
「我沒事！用不著你攙扶。」
真是比牛還倔啊！也罷，先讓她去保健室休息，看看會不會好些。
閔暄坐在病床上，原本我希望她能稍微躺下來休養一下，但她卻寧願抱膝而坐，這樣的姿勢總讓人感覺她缺乏安全感。
她呆呆地盯著前方的牆壁，一言不發，現在的她彷彿進入了自閉的狀態，像個沒有靈魂的傀儡。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突然開始喃喃自語，這讓我感覺到她內心的狀況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糕。
「就算我做什麼，果然還是一事無成。像我這樣的垃圾，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呢？」
聽到這句話，我感到非常震驚。我覺得事情正在朝著難以控制的方向發展。她似乎打算拿起桌上的醫用剪刀，但我的動作更快，一把先搶過了剪刀。
好險！果不其然，她有自殘或輕生的傾向。
「為什麼要阻止我？！」閔暄歇斯底里地怒吼。
她緊抓住我的手腕，硬是想搶回那把剪刀。
「閔暄，冷靜一點！」我大聲說道，試圖讓她回神。
非常悲傷，我能感受得出閔暄的內心始終還在流著鮮血，卻沒人為她包紮，任憑鮮血直流，而始終都沒獲得真正的救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讓閔暄這麼悲觀，我並不知情，但我很清楚，她對自我的否定遠超乎我的想像。
「你是誰？別阻止我復仇！」
閔暄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堅毅，從原本的悲觀變成了一種絕情般的堅毅，但那種堅毅的方向並不對勁。
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我想起那位心理醫生前輩曾經提過的情況──這是雙重人格！
醫學仍無法解釋雙重人格的產生原因，大多認為這是一種由嚴重創傷導致的人格分裂。兩種人格之間的記憶並不同步，且每個人格都能展現出截然不同的特質。
就像一個身體擁有兩個靈魂。現在的閔暄，顯然已經轉換成了另一個人格──那個更積極尋求自我傷害的人格。
「復仇？什麼復仇？！」
「我要把閔暄殺了！」
雖然聽不懂她再說什麼，但這樣的人格反而更加容易溝通了解閔暄家裡的情況。
「閔暄做錯了什麼，用得著妳來復仇？」
「我是閔暄的媽媽，閔雯……都是因為她害我難產而死，所以我必須殺了她！」
透過她的對話，我彷彿找到了些許跡象。閔暄的媽媽因為生她而去世，而閔暄的爸爸很可能因此痛恨她，不停地讓她贖罪，讓她如罪人般活在這世上。
而眼前這個人格，未必真的是閔暄的媽媽，我更傾向於閔暄假想出了一個媽媽的復仇者人格，並且扮演這個角色，讓她代替媽媽來向自己復仇。
只有當閔暄徹底絕望時，這個人格才會出現，幫她猶豫不決時能毅然決然走向輕生的道路。
「妳絕對不是閔暄的媽媽，妳只是個冒牌貨而已！」
我原以為雙重人格只存在於幻想之中，大多都是人裝出來的。可親眼見到後，才發現這是真實存在的。
之前那個活潑開朗的閔暄，雖然確實是強裝出來的，但至少還像個小女孩。而如今，當她轉換成另一個人格時，卻充滿了憎恨與絕情。
「閉嘴！你又懂什麼？你懂什麼是痛苦嗎？」
換做以前，我一定會大聲反駁，告訴她我也曾對過去的事感到痛苦。但看到閔暄這副模樣，我突然覺得，自己的痛苦似乎只不過是小菜一碟。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悲劇？哪怕閔暄在成長過程中感受過一次溫暖，也許都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我雖然失去了雙親，但至少還有師父給予溫暖。然而閔暄呢？我能感受到一切的根源都來自於她的爸爸，讓她從小就沒有得到過愛，只是一直在贖罪。
參加極限競速賽？或許只是一個為自己找的藉口，讓她可以有理由結束這一切。
我到底還能為她做什麼？明明她就在我面前，但那心理的距離卻始終存在。我知道，如果我不做點什麼，還有誰會願意去幫助她？
正如閔暄所說的，她只是個小蝦米，而不是故事中的女主角，所以沒有人在乎她的感受。
我很清楚，閔暄現在的內心其實很想哭，可是過去的經歷告訴她，哭泣並不會帶來好結果，所以她一直選擇封閉自己的情感。
她心中有一個完美的自己，認為只要達到那個標準，就能得到應得的溫暖。但事實是，她太天真了，這樣做並不會帶來溫暖，反而會把她推向永無止境的寒冷深淵。
她懷著贖罪的心態，試圖塑造出最完美的自己，但當無法達到期望時，便認為自己需要更加努力贖罪。如此循環下去，讓閔暄變得越來越畏畏縮縮。
老媽嗎？說起來，我並不認識自己的母親。不過正如老爸所說的那樣，我所想像的老媽，絕不會因為我害了她而憎恨我這個兒子。
每次看到白牡丹時，我總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溫暖，那一瞬間彷彿置身天堂。
我相信我的母親是一個溫柔和藹的女人，每當我遇到困難，她都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守護著我、安撫著我。
我能懂什麼呢？確實，我什麼都不懂。但我很清楚，閔暄現在的樣子，未必是她真正的母親所希望看到的模樣。
「那是閔暄妳媽媽的痛苦，跟妳這冒牌貨又有什麼關係？」於是我大聲反駁。
「我就是閔雯，不是冒牌貨！」閔暄歇斯底里地反駁。
「既然如此，那妳有什麼辦法能證明自己呢？總有妳和妳愛人閔暄爸爸的共同回憶吧？」我不屑地問道。
顯然這個創造出來的人格，無法創造出那些屬於閔暄母親的記憶，因此她的說法顯然越來越站不住腳了。
自稱閔暄媽媽的人格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似乎內心已經開始動搖：「我……不是閔雯……那我到底是誰……」
「妳就是閔暄！無論是哪一種人格，妳始終還是閔暄。即使妳選擇殺了自己，也無法得到救贖，只會讓妳們這些不同的閔暄一起走向毀滅。」我話音一轉，語氣加重：「這，難道就是妳所期盼的救贖嗎？」
一瞬間，閔暄的眼神變了，顯然是不願面對現實，選擇了逃避。這一點倒是和她本人的性格相當相似。
「老師啊！我怎麼會在這裡呢？」閔暄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
雖然暫時阻止了這件事，但我很清楚，這件事還沒結束。那個消極的閔暄並沒有真正面對她不是自己母親的事實，依然有可能繼續操控閔暄，帶她走向不歸路。
她只是少了一個除掉自己的藉口而已，但她仍然可以慫恿其他的閔暄去做她想做的事。
歸根結底，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還是閔暄的父親！也許是因為對妻子離世的怨恨，他不停向閔暄灌輸各種消極的觀念。
要想徹底斷除這種痛苦，只有避免讓閔暄再見到那個父親，或者讓閔暄徹底醒悟，主動與這樣的父親斷絕來往。
我雖然不認識閔暄的母親，但我相信，她一定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變成現在這樣。
也許閔暄的出生確實導致了她母親的離開，但那又如何？這並不能構成她母親憎恨她的理由。
現在的我看事情的角度仍有許多限制，頂多只能想：就像老爸那樣，如果翼行最終害死了我，我是否會因此而憎恨翼行？
但答案其實很明顯：即使翼行帶來了生命的輝逝，我依舊也無怨無悔。
也許，這種感覺，正是老爸生前最後一刻所想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