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駕馬前行,直至乞兒村巷口。
巷口狹窄,連並肩都難,只得下馬步行。沿途塵沙未息,風拂衣襟。沈之嶽所幸將鎧甲卸於馬背,只著內裡,與軍師一前一後,側身緩入。
巷弄彎彎繞繞,兩側屋舍低矮斑駁,牆根積水未乾。
雖破,卻不亂——那窄巷裡竟擠滿了候診的百姓。 有人背著病妻,有人抱著孩童,神情焦切,卻靜靜排著,未聞喧嚷。
軍師略一駐足,微皺眉道:「這裡頭人潮眾多,竟還能守住秩序……」
沈之嶽目光微凝,並未作答。
百姓見了太守與軍師,紛紛側身讓道。
兩人緩步而行,汗氣與藥香交錯,炊煙裊裊,遠處傳來孩童的笑聲。 一名衣衫單薄、滿臉塵灰的乞童上前行禮,自稱「小神醫的助手」,主動領路。
乞兒村錯綜如織,曲巷深轉。
行至半途,前方忽傳稚聲清朗,一群孩童迎面而來,口中唱著順口溜:「乞兒街,少年醫,治百病,不收金。人人道,菩薩心,做好事,傳千里。」
又有幾個小兒接著高唱:「飛日四醫無一問,偏有孤雲入斷巷。若非瘴氣病朱門,誰知乞巷有華光!」
孩童穿梭而過,歌聲錯落,繞於牆角與屋簷之間,如風拂灰瓦,帶起一股莫名的生氣。
「他們唱得這是?」沈之嶽問向前頭領路的小乞童。
「是謝大哥教我們的小曲,沿街唱,便有糖吃。」小童回過頭笑著,露出一口白牙。
白衣軍師聽罷,輕搖羽扇,低聲笑道:「看來此間之事,頗有蹊巧,並非巧合。」
沈之嶽側目一瞥,語聲低沉:「唉……若真是巧合,那老夫倒希望,這世上多幾分這樣的巧。」
又轉過幾道窄巷,天地忽然一寬。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黃土地,幾名小童奔走吆喝,搬水、熬藥、取布,忙得不亦樂乎。 正中央,一座簡陋木屋,悄然立於破瓦之間,門上書著「醫館」二字,卻無署名。
門簾半掩,陽光自縫隙灑落。
一張舊桌覆著補丁斑斕的花布,幾味藥材、銀針、陶壺排得井然。 藥香淡淡,混著草根氣息,清而不濁。
兩人屏息上前,只見一名少年曲膝而坐,神色專注。席間對坐一名老嫗,少年右手指搭脈門,左手使針,點於其掌。
沈之嶽初見少年,只覺其神態沉靜如水。 窗外微光映在他臉上,眉宇間既無少年的青澀,也無世故的慌亂,唯銀針微顫,如在呼吸。
風掠門簾,藥香與光線一同流入。
沈之嶽靜立良久,胸口微熱,心念忽起—— 這破巷之中,竟比整座飛日還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