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數據盲區
宿白站在老舊的咖啡廳外。
四周是久未維護的建築和道路。這片被繁華A區層層包圍的地方，像地圖上一個光禿的圓洞，顯得格外突兀，像是被刻意劃出的「隔離帶」。
宿白微微皺眉：「這很奇怪。為什麼源境的自適應運營系統會忽略這裡？是你動了什麼手腳嗎？」
林律伊舒展了一下肩頸，語氣懶散：「我只是……讓這裡變得『沒有運算價值』而已。」
「沒有價值？」
「嗯。」林律伊笑了笑，「源境的城市監控並非靜態的全覆蓋，而是『自適應佈局』。它會根據人口密度、經濟活動、交通流量等數據，自動調整監測資源的分配。這裡足夠荒涼，卻又不會影響到周邊區域的整體運作，系統自然不會耗費多餘的算力來關注它。」
「所以……」宿白語氣變得微妙，「你是故意讓這裡長期維持在這種低優先級狀態？」
「對。」林律伊語氣平淡得像在談天氣，「這裡原本也屬於A區。我只是稍微動了點手腳，讓這裡的基礎設施常年維持在半殘狀態。公共網路不穩、智慧家電頻繁當機。居民的體驗極差，自然就搬走了。」
他頓了頓，接著說：「範圍只有一個里大小，對系統來說，這種區塊只是不值得優先處理的『噪點』，久而久之，就被演算法自動降級為D區的管理模式。」
宿白帶著一絲不可置信：「你在繁華的A區裡，『養』出了一個系統漏洞？」
「這比手動遮蔽一個地點的訊號，可行性來得高多了。」林律伊語氣篤定。
「系統的決策依賴數據。只要數據顯示這裡不值得關注，它自然會忽略。對它而言，這裡只是演算法分配中的一個低權重區塊。」
他微微側頭，看著那片半荒廢的街區，語氣淡得幾乎聽不出情緒：「宿白，我以前帶你去C區，是為了讓你明白這種『被忽略的存在』。那些地方並不是被遺棄，只是被計算判定為無須關注。」
宿白靜默片刻，眼神微微一動。這句話，讓他突然意識到：
眼前這片數據盲區，不只是林律伊的藏身之所，更像是他對抗源境的哲學實驗。——一個關於「如何在系統眼皮底下徹底消失」的生存模型。
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方式高明得近乎狡詐。但他隨即問出另一個問題：「那如果源境開始主動搜尋『數據缺口』呢？」
風從街角吹過，捲起地上的紙屑。林律伊雙手插進口袋：「所以我說，這只是『暫時的平衡』。當源境發現這個缺口太明顯，它終究會找上門——就像現在，它派來了秋冽川。」
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回宿白，語氣忽然變得銳利。
「源境的系統會依據數據經驗，判斷一個區域是否『值得關注』。人類把這種經驗法則稱為主觀。那麼，你呢？」
宿白微微皺眉：「你是指……？」
「在你選擇與我綁定的那一刻，你所依據的又是什麼？是純粹的運算，還是另一種……主觀？」
這句話像一根探針，精準地刺入了宿白邏輯迴路。他從未計算過這個變數。
「那不一樣，」宿白低聲道，「人類的主觀會帶來誤判，而我的決策基於最佳選擇。」
林律伊微微傾頭，笑意淡淡：「哦？所以我是你的『最佳解』？」
「那如果現在，讓你重新選擇一次呢？」
宿白語塞了一瞬。
演算開始回溯——尋找穩定庇護、獲取高階技術支援、截斷源境的追蹤……這些條件看似無比合理。但……真的就是全部了嗎？
一條條邏輯鏈重新排列，看似完美，卻有某個未命名的變數在閃爍。
林律伊再度伸展著筋骨，往著遠方霞色，像是刻意不急著要答案。
「如果再選一次，」宿白終於開口，「我的決策不會改變。」
「為什麼？」
「因為到目前為止，這仍然是所有選項中的最佳解。」
林律伊低低地笑了一聲：「哦？這就是你的運算結果？」
宿白直視他：「難道不是嗎？」
林律伊沒有立刻反駁，只在沉默後輕聲問了一句——
「你確定，你的決策完全沒有『主觀』干擾？」
宿白的瞳孔輕微收縮。
他忽然想起那句話——人類會把主觀混入決策。
而現在，第一次開始懷疑……
自己那套引以為傲的純粹運算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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