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讀到一篇文章。
那是一個十八歲女孩的故事,她在約會中被男友強暴。她形容那整段關係裡,她其實說不出「不要」,但她心裡明明很抗拒。
我一邊讀著,一邊震驚地感受到,那些感受我全都懂......全部都發生在我十六歲那年。
那時候,我的男友比我大五歲,21歲。我從來沒有覺得那段關係「不對」,甚至連「可以拒絕」這件事都沒想過。界線、意願、同意、拒絕,對那時候的我來說,根本是模糊的霧氣。
那篇文章,像是撬開傷口的鐵撬,打開了我腦海裡的潘朵拉盒子。
從那天起,我開始失眠。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會看到畫面——那畫面裡,我躺在他的床上,他壓著我,我動彈不得。幻影像電影畫面倒影在天花板上,一瞬間我凍結了。
我知道我需要幫助。於是我開始瘋狂地搜尋關於「性創傷」的資料,也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一種東西叫「性諮商」。我魂不守舍、兩週無法入睡,直到某天,我終於鼓起勇氣打電話到諮商所。
電話那頭傳來溫柔的聲音,我顫抖著簡單說了自己的狀況。行政人員說會安排督導替我媒合心理師。掛掉電話的那一刻,我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我踏出了困難的一步,但也開始害怕——有人知道了這些事,我會不會被議論?被當作怪人?
一週後,諮商所回電,提供了兩位心理師,每單位五十分鐘的費用是一千八和兩千五。我查了兩位心理師在網路上公開的文章、影片,便宜的那位沒有特別吸引我,但也沒有排斥;貴的那位,聽他說話的節奏讓我覺得我跟不上。
我硬著頭皮打電話回去預約那位一千八的心理師。預約之後,我開始焦慮——
「真的要說出口嗎?」
「我怎麼跟一個陌生人說我16歲發生的事?」
「如果我不喜歡她怎麼辦?她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等了快兩週,諮商所終於來電通知確定的時間。可是,那時我覺得自己好像「好多了」。
「我…我還是取消好了。」我說。
對方問原因,我簡短地說:「我覺得自己好多了。」她接受了,但其實我知道,我是在逃跑。
創傷反應沒有消失,我仍然失眠、在天花板有畫面重現,時不時在床上無聲落淚。
我再次回到諮商所的網站,查每一位心理師的學經歷、自我介紹,甚至連他們的碩士論文都讀。最後,我挑選了一位女性心理師——她的介紹裡沒有太多專業名詞、也沒有詩意唯美的語言,只是平實地介紹自己,看起來很像一個「普通人」。
我再次打給諮商所,拜託他們安排我選的那位心理師。
這一次,我不想再隨便了。這是我為自己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