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中國古代歷史與文學的寶庫中，《戰國策》堪稱一部充滿智慧與謀略的經典之作。這部書彙集了戰國時期諸侯國之間的縱橫捭闔、說辭遊說，記錄了無數生動的故事與深刻的哲理。其中，《楚策一》篇章尤為引人注目，因為它不僅描繪了楚國的政治風雲，還蘊含了許多關於人際關係與權力運作的洞見。一段著名的話語出自此篇：「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嬖女不敝席，寵臣不敝軒。」這句話簡潔而犀利，宛如一柄利劍，直刺人性中的弱點與現實的殘酷。它不僅是對當時社會現象的生動寫照，更是對後世人際交往的深刻警示。本文將以這段話為核心，詳細探討其背景故事、原意解釋，以及引申寓意，力求透過歷史的鏡鑒，為當代讀者提供思考的養分。
背景故事這段話的背景，需追溯到戰國時期楚國的宮廷內部，具體出自《戰國策·楚策一》中的一則故事，涉及一位名叫江乙的說客與楚國寵臣安陵君之間的對話。戰國時代（前475—前221年），諸侯國林立，合縱連橫、爾虞我詐是常態。楚國作為南方大國，擁有廣袤的領土與強大的軍力，但內部宮廷鬥爭激烈，君臣關係往往建立在利益與個人魅力之上。楚宣王（前369—前340年在位）是故事的主角之一，他以寵愛臣子聞名，其中最受青睞的便是安陵君，名壇（一說為唐昧或壇）。
安陵君原本是楚宣王的寵臣，因其美貌與才情而深得君王歡心。楚宣王甚至將安陵封給他作為食邑，讓他享有極高的地位與榮華。安陵君不僅在宮中出入自由，還參與國政，權勢一時無兩。然而，這種寵愛並非建立在忠誠或功績之上，而是源於安陵君的外在魅力——即「色」。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男寵現象並不罕見，尤其在楚國這種文化多元的國家，君王寵幸美男子的故事屢見不鮮。這段關係被後世視為中國歷史上較早記錄的男同性戀情侶案例之一，雖然古籍中未明言，但從描述中可窺見其親密程度。
故事的轉折點在於江乙的出現。江乙本是魏國人，後來仕於楚國，他以縱橫家的身份活躍於諸侯之間，擅長遊說與謀略。江乙出身於江國後裔，其祖先的封地被楚國重臣昭奚恤佔據，因此他對楚國宮廷有深刻的了解。一日，江乙私下拜訪安陵君，開門見山地指出安陵君的危險處境。江乙說：「君之所以得寵於王，乃是以色事人。一旦色衰愛弛，君將何以自處？」安陵君起初不以為然，認為自己的地位穩固，但江乙用生動的比喻勸諫，正是那段著名的話語：「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嬖女不敝席，寵臣不敝軒。今君擅楚國之勢，而無以深自結於王，竊為君危之。」
安陵君聽後大驚，詢問江乙該如何應對。江乙建議安陵君收養楚宣王的一位無嗣的王子為養子，這樣不僅能顯示忠誠，還能與王室血脈深結紐帶。安陵君從其言，果然收養了王子為嗣。後來，楚宣王去世，繼位的楚威王（前339—前329年在位）上台。新王對舊寵臣多有猜忌，宗室貴族發動攻擊，殺死了安陵君。然而，由於安陵君的養子是王室血脈，封地得以保全，養子繼承了安陵君的爵位。這一結局驗證了江乙的智慧：單靠外在魅力難以長久，唯有透過深層的利益綁定或忠信才能確保地位的延續。
這個故事不僅反映了戰國時期宮廷的權力鬥爭，還凸顯了遊說之術的精妙。江乙作為縱橫家，透過這番話不僅拯救了安陵君的後代，還間接影響了楚國的內政穩定。整個事件發生在楚國的都城郢（今湖北江陵西北），時間約在前4世紀中葉，與秦、齊等國的外交博弈交織在一起。透過這則故事，我們可以看到古人對人性的深刻洞察，以及在亂世中求生的智慧。
原意解釋
這段話的原意，需逐句剖析，方能領會其精髓。全文可分為兩個部分：前半部是抽象的哲理陳述，後半部是生動的比喻例證。
首先，「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這句話的意思是，用錢財來結交朋友的人，一旦錢財耗盡，交情也就斷絕了。在古語中，「交」指交情或結盟，「絕」意為斷絕。古人認為，基於物質利益的關係本質上脆弱，因為利益是有限的，一旦供給中斷，對方便會離去。這反映了戰國社會的現實，諸侯之間的聯盟往往以土地、財寶為紐帶，但這些聯盟極易因利益衝突而崩潰。
其次，「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色」在此指美色或容貌，「華落」意為花朵凋謝，比喻容顏衰老；「渝」為改變、變卦之意。這句話指出，用美貌來結交的人，一旦容顏衰敗，愛情或寵愛也就變質了。在宮廷環境中，這尤為常見。嬖女（寵愛的女子）或男寵往往靠外在魅力獲寵，但青春易逝，一旦失寵，便淪為棄子。
後半句「是以嬖女不敝席，寵臣不敝軒」，是對前文的例證。「嬖女」指受寵的女子，「敝」意為破壞或磨損，「席」為坐席。意思是，受寵的女子不會把坐席坐壞，因為她們的寵愛期很短，很快就被取代。同樣，「寵臣不敝軒」，「軒」指華麗的車輦，「不敝軒」意為不會把車子坐壞或磨損，因為寵臣的榮華轉瞬即逝，不會有足夠的時間來「享用」這些奢侈品。這裡的比喻極為形象，將抽象的哲理轉化為日常可見的場景，強調了基於財色之交的短暫性。
整體而言，這段話的原意是警示人們：人際關係若僅建立在外在的、易逝的事物上，必然難以持久。江乙以此勸誡安陵君，正是為了讓他意識到自身處境的危險，並尋求更穩固的保障方式。在歷史語境中，這也批判了當時君王好色的風氣，以及臣子投機取巧的行為。
引申寓意
這段話雖出自兩千多年前的古籍，但其寓意卻歷久彌新，可引申到多個層面，成為人生哲理的圭臬。
首先，在人際關係層面，它提醒我們交友應重真誠而非利益。現代社會中，「酒肉朋友」或「利益同盟」比比皆是，例如職場上的結盟往往基於項目合作，一旦項目結束，關係便疏遠。這與「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如出一轍。同樣，在愛情或婚姻中，若僅憑外貌吸引，則易因歲月流逝而變質，正如「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古今中外，無數名人故事印證了這點，如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初時轟轟烈烈，後因安史之亂而悲劇收場，背後亦有權力與美色的糾葛。引申而言，真摯的友誼應建立在共同價值觀、互信互助之上，方能經得起時間考驗。
其次，在政治與權力領域，這段話寓意深刻。它批判了權臣或寵臣的短視行為，強調忠信與功績才是長久之道。歷史上，許多王朝的衰落都與君王寵信佞臣有關，如漢代的鄧通、趙同，皆因得寵而富貴，但一旦君王駕崩，便身敗名裂。在當代，這可延伸到企業管理或國家治理：領導者若僅靠阿諛奉承或短期利益拉攏下屬，團隊難以凝聚；反之，透過制度與文化建設，方能持久。江乙的建議——收養王子為嗣——實質上是建立「血脈聯盟」，這在現代可比作股權激勵或家族企業傳承，強調深層綁定而非淺表關係。
再者，從哲學角度，這段話揭示了人性的本質：貪婪與無常。人類往往被眼前利益蒙蔽，忽略長遠規劃。「嬖女不敝席，寵臣不敝軒」生動地比喻了生命的短暫與權力的無常，類似佛教的「無常觀」或西方哲學的「虛無主義」。它勸誡人們勿沉迷於物質與感官享受，而應追求內在的修養與道德。文學作品中，這類寓意屢見不鮮，如《紅樓夢》中的賈府興衰，便是財富與美色交織的悲劇。
最後，在社會批判層面，這段話可引申為對資本主義或消費主義的反思。當今社會，許多人透過金錢或外貌「買」關係，如網紅經濟或權錢交易，但這些往往如曇花一現。疫情或經濟危機時，許多「朋友圈」崩塌，正是「財盡交絕」的寫照。反之，強調人文關懷與社會責任，方能構建和諧社會。
結語
《戰國策·楚策一》中的這段話，雖僅寥寥數語，卻蘊含了深刻的智慧。它不僅記錄了江乙與安陵君的故事，還透過原意的剖析與寓意的引申，為後世提供了寶貴的鏡鑒。在當今快節奏的時代，我們更需反思：交情是否經得起考驗？權力是否建立在穩固基礎之上？正如古人所言，唯有以忠信為本，方能避開「財盡交絕、華落愛渝」的陷阱。透過這段歷史，我們不僅能窺見戰國的風雲，更能照見自身的人生軌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