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人說,時跟事是併記的,功與名是搭配的。然而名與事,是過去的賢者刻不容緩必須達成的。他們所制定的規範,因為在那個時代而有價值。留下來的名號,也是因為他們的功勞才千古不朽。
如果只是跟隨時代的潮流,揚名一時身死名滅,那倒是讓君子們感到羞恥的事情。
所以達人鑽研大道,探索細微的事物,觀察天道的運行,對應人世的變化。辯士口若懸河,智者隨機應變,謀士推演計略,武夫奮勇衝鋒,都像是雲霧聚合,狂風閃電一樣。都是「應時而生」,伴隨著這個世道,小屈大伸。
為了天下的公義而忘卻私利,即使沒有了尺度也要找尋正確的道路,終究能夠發光發熱。
如今,三國鼎立,世道破敗,正是聖賢拯救之秋,烈士樹功之會。
郤正的這篇文其實是「古文」寫法,並非當時的「今文」。
司馬遷的《史記》也會用到這種筆法,不過那應該又是漢初的「今文」了。
陳壽《三國志》則基本都是很直白的。
其實古文比較省字是一個錯覺,尤其魏晉在用駢體寫古文,講究的是一個「立體感」。
所以你看一件事他們會並列很多的敘述形容,相對不重視每一個段落之間的因果關係,於是細讀會充滿「工三小」的感覺。
像開頭這一串,講白了就是在說:要做大事,跟什麼是大事這樣。
關鍵詞則是「小屈大伸」
「我」憑著萬中無一的資質,讀了許許多多的書,也沒有放下對道術的研究,用生命探索世間的奧秘。
待在內廷,以傳話為日常的工作,二十七年來從未離開,就是為了窮究古今的真偽,來衡量今日所應採取的行動。
雖然偶爾會有一點獻策一兩句進言,那也只是工作上的職責,要對得起自己的薪水,仍沒有為國效忠、掏心掏肺、糾舉奸邪、造福百姓……
「俾吾徒草鄙並有聞焉也。」
讓我們雖然身在草莽,也能聽聞到你的威名。
是不是哪裡怪怪的?
因為這開頭第一段,是郤正在寫「別人對他的批評」。
很像鄉民在說:你很有社會影響力又有才幹,我們以為你只是小小退讓,誰知道你「九考以來」只是在做一個對得起薪水的小公務員罷了。九考以來翻成二十七年,是裴松之幹的不是我。
郤正這樣寫,應該是非精準數字。
我們大致可以推測,《釋譏》做於景耀年間。
現在大概才到本文的三分之一,含已知擴充資料可能不到五分之一,不過我們要跳離了。
景耀,是劉禪也是蜀漢的最後一個年號。因為「史官」說觀測到景星而建的。
「王正則元氣和順、風雨時、景星見、黃龍下。」
「德至文表則景星見,五緯順軌。」
景星是一大祥瑞,「景星者,大星也。月或不見,景星常見,可以夜作,有益於人民也。」
我不是天文專家,但我知道天上的星星,不會不見又出現。像景星這種,實際上並非固定天體,應該說是一種「星象」。
客星會更明顯,李淳風的解讀就是:「客星,非常之星。其出也,無恆時;其居也,無定所。忽見忽沒,或行或止,不可推算,寓於星辰之間如客,故謂之客星。」
東漢末年,大將軍何進遭刺前,也有客星記錄是:「中平二年十月癸亥,客星出南門中,大如半筵,五色喜怒稍小,至後年六月消。」
天文界認為,這可能是史上頭一次記錄到超新星爆炸。
坦白說,我覺得景星應該也是超新星爆炸的天文現象。它的特色就是大,跟爆炸亮,亮到人們晚上可以工作。
那為什麼史上第一只算東漢末年?
注意一下景星的設定,事實上它就是個傳說幹話,從堯開始傳說。
只有劉禪的史官敢說,他們發現了景星。
先說,何進是「南門客星」出現後四年被刺。「蜀漢景星」出現後,六年國滅。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同樣四年的時候,是蜀漢進行最後一次「北伐該不該繼續」的爭論年代。
最後姜維打出了「應該追諡趙雲」這張牌來結束回合。
姜維的意思是:皇上你別相信自己,要相信相信著趙子龍的我。
好啦,你也注意到啦。
我框的根本不是景星,而是「史官」。
「國不置史,注記無官」的季漢,這不是跑出史官來了嗎?
陳壽何以視而不見?自己打臉?
上面已經告訴你了。
這個史官是出來唬爛的。是把災殃客星當成景星的混蛋。
十有八九,推薦劉禪重置史官但卻不知道是個什麼咖小的傢伙,就是黃皓。
這樣的舉動,簡直就是點燃蜀地史官專業學者們的怒火。後主傳進入景耀年間,陳壽幾乎就像是摔筆不寫了一樣。
相對來說,景耀四年之爭,也許就是蜀學者怒火的高峰。
而郤正,有可能就是在當時受到波及,故寫下《釋譏》以自清。
附帶一提,譙周則是在隔年在柱子上寫下蜀將亡於魏的預言。
陳壽既錄《釋譏》,那就很肯定,蜀中學者同意了郤正要表示的意思。
目前第一段顯示出,蜀中學者在說:「我們以為你是同道中人,你什麼時候才要一飛衝天一鳴驚人?」
郤正所在的位子,本身是最有機會跟黃皓抗衡的。
……那是在野黨們這麼認為。
郤正本人的第一段答覆則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用管子窺視世界就以為無所不知,舉起自己的竹筐就認為力大無窮的人,實在不是能討論天下大事萬物真理的對象。
這麼嗆,對方當然是生氣氣啦。
郤正無奈之下,只好掏出自己的真心真意。
他看到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