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圓合為一
在紫杉樹下完成洞房花燭夜,這一日司清悅成為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狼主夫人,最後是被丈夫打橫抱著,從一條蜿蜒向上的石壁通道走出那座洞穴,而通道的出口就在狼主大人的屋宅內院裡。
候在屋宅中的嬤嬤和大娘們早為她備妥一切,司清悅終能好好地泡了頓熱水澡,將自個兒那近乎「殘花敗柳」的狼狽模樣仔細收拾過,怎樣都要端出最好的姿態,畢竟接下來她這新婦得去拜見族中長輩。
「拜見長輩」的過程異常順利,伊古穆部的大宗流子孫如今也就伊古穆阿萊和伊古穆野力二人,所以需要她鄭重地三跪拜九磕頭的除了祖宗牌位外,就只有身為人家祖父的伊古穆阿萊一個。不過司清悅這一日在拜見祖宗和祖父後,由於樸拙廣闊的大廳中來了好幾個「充場面」的老壯漢,全是伊古穆阿萊生死之交的好兄弟,司清悅在丈夫的引領下把那幾位爺爺也一併認下,行過磕頭拜禮。
「當然要好生拜見,瞧,悅兒不過老老實實磕頭喚了聲『古魯爺爺好』,古魯爺爺便樂得老眼泛淚光,把家裡那一把傳了好幾代的寶石匕首都贈給妳當成親賀禮,這門生意也太太太好賺,悅兒實該多賺一些!」
「再有阿里那爺爺,悅兒連磕幾個響頭,把老壯漢的鋼鐵心都給磕到塌陷,竟把家裡養的數百頭牛羊馬全送到妳手裡,說要給妳添妝,要當妳的娘家人,妳看妳看,那些爺爺們多好騙!」
那一群與伊古穆阿萊歃血為盟的老壯漢們很多都未娶妻生子,到了年老之際膝下無子更無孫,完全把野力看成自家孫輩,自然也把新進門的孫媳婦兒瞧成自家的。
這一邊,司清悅一聽丈夫私底下在那兒胡亂說道,明知他故意胡扯,還是惱得她禁不住掄起粉拳往他胸膛捶了幾記。
「你這人——你這人——有你這樣的嗎?還想把成親當門營生來討貴重賀禮?」她捶捶捶,捶得他哈哈大笑,看來她那手勁等同在搔他癢癢似。
司清悅頓時有所體悟,凡事跟狼主大人較真的話那就輸了。
然,卻有一事,她沒想到他竟從一開始就認真以對,且步步為營。
事情是這樣的,今日正式拜見祖宗和長輩,她跪好跪滿,該磕頭時也磕好磕滿,從一群爺爺們手中獲得豐厚賀禮,然後虯髯老漢、如今她得改喚對方一聲「爺爺」的伊古穆阿萊,單獨與她有了一場談話。
那時野力被老人家打發去處理牧場上突發的小狀況,一群爺爺們討足了酒喝各自散去,老人家將一匣子價值連城的美玉寶石遞到她面前——
「這是野力的祖母當年留下的東西,本該交到長媳手中,再由長媳傳到妳這孫媳婦兒手裡,無奈……」
他話未竟,但司清悅明白一切,遂鄭重上前抱過木匣,眉眼堅定。「祖父……請放心,清悅定會好好保管。」
伊古穆阿萊咧嘴一笑。「給了妳那便是妳的,也別死死保管,若能派上用場,當有大用處時就該換取大利益。」
老人家很是通透啊!然後是那黝黑臉上的深深笑紋……
司清悅似乎已能預見狼主大人變老之後是何模樣,她心頭一軟,唇角不禁綻笑,忽聞老人家蒼勁嗓聲道——
「咱們伊古穆氏的漢子對於第一眼便看上的姑娘絕不可能放手,或徐徐圖之迂迴曲折或強取豪奪直來直往,只要手段好使,再如何下三濫的招數都能使,鎖定目標,堅定意志,非把姑娘家弄到手不可。」
司清悅一怔,沒料到老人家會談及這些,她下意識脫口道:「那不就是把看上眼的女子當成獵物了嗎……」
這會子換伊古穆阿萊一怔,隨即哈哈大笑又頻頻點頭。「妳要這麼說嘛……那也沒錯。男人總歸見獵心喜,不過我伊古穆兒郎就只看那一眼,可以為那第一眼就喜歡上的姑娘專情很久很久,久到白髮蒼蒼、齒牙動搖,久到肉體化作灰燼回歸塵土,此生情有獨鍾。」
司清悅聞言氣息有些亂,以往聽過野力提及祖父和已故祖母之間的情事,男對女一見鍾情、奮起追求,而今野力對她亦然,只不過所使的手段和歷經的過程並非僅關係到男女之情。
老人家又道:「那小子必然是極喜愛妳,才會想方設法一步步走到妳跟前去,試圖獨霸一切,他這是一頭栽進去,我不擔心他,卻是擔心妳……若妳始終不能回應,對他的霸佔感到窒息拘束,我和他的那一票爺爺們會勸他放妳走。」
心口發燙,眼底溫熱,司清悅知道老人家其實是在說反話。
他說不擔心狼主大人,實則最擔心,怕伊古穆兒郎用情太重,情深成魔,最終與她變成一對彼此折磨的怨偶。
她直到此刻才明白過來,野力對她的執念有多深,又是如何誓在必得!
但,也許正因那沒來由的一見鍾情,他沒來由地喜愛她,赤裸裸地展現情意毫無保留,才令多思多慮、對男女之情陌生且怯懦的她跟著陷落。
最終,她回答老人家道:「清悅會好好待他,必不讓他孤單,祖父……爺爺您別掛心。」改口稱老人家「爺爺」,比「祖父」二字更顯親近。
伊古穆阿萊搔搔落腮鬍,咧嘴又笑,黝黑老臉竟也笑出幾分可愛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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