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尖峰時刻將整個城市辦成了一場大型演唱會,不管去到哪裡幾乎都是推著人走、貼著人走,人與人的距離近到可以聞到舒服的髮香、淋漓的汗臭,或者充滿化工氣味卻仍舊誘惑勾引的香水味。
比起戶外還保有些微的流通性,位於地下的捷運站可以說是不可避免、逃無可逃了。擠在人群中像條待售的沙丁魚,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以上車的順序,費盡力氣終於將自己塞進了列車裡,但也只能得到一雙腳立足的空間。
其實隼並不討厭這種情況,走進人群並處於混亂之間,因為實際且不輕易暴露,反而讓他感到莫名地放鬆,這代表他可以什麼都不做,也代表他想要做什麼都可以。只是這裡也有著他難以掌握的事,比方像是身旁大叔的男性賀爾蒙爆發,衝擊得令人人間清醒,精神百倍。列車在黑暗的隧道中奔馳,安靜的行駛過程再加上車廂內的明亮,讓人根本就不在意窗外的漆黑。車內的交談聲窸窣,男聲女聲混雜,或輕細或粗獷的聲線、大人與小孩的區別,隼雙手抱胸倚在門邊的位置,打開耳朵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有趣的事情和日常的繁瑣僅不過如此。
忽地,一股警戒心崛起,他慎重地凝起視線,狀似無意地將一車廂數十張陌生的容貌掃視了一輪,明白那股異狀是從何而來的之後,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卻抿起了笑。
捷運到站,車門一開就像是大拋售,來往的人們擦肩、交錯,僅僅一秒的接觸碰撞,此起彼落的雜音交換著各種情緒,狂歡的夜才正要開始呢。隼先是跟著人潮下車,迅速地觀察了一下幾條路線,最後循著多數人的反方向走,選了一個最偏遠的出口,脫離了人群。
期間,他刻意放慢了腳步,走得慢些、走得穩定些,得注意自己走得夠顯眼,才不會讓人跟丟。警示聲響起,意味著下班列車已經駛離了,而隨著乘車處越來越遠,周遭的氛圍沉澱漸漸安靜了下來,自身後傳來的高跟鞋聲就越來越清楚。
一面佇立於站內的廣告看板亮著微弱的燈,上頭長髮飄逸的美少女青春無敵,手裡拿著代言的商品回眸一笑,正等著吸引著誰的目光。隼停下腳步,在少女身邊的位置倚靠著看板,可惜他仍是沒有多看少女一眼,佯裝著讓路,目光卻毫不遮掩地盯著高跟鞋的主人。
胡蜂剪著整齊的平瀏海,連一頭烏黑的長髮都是又直又長又平整,身上穿的套裝貼身幹練,沒有多餘的贅肉,前凸後翹的好身材一覽無遺,同時亦顯現著她一絲不苟、絕不妥協的強烈性格。她並沒有因為隼突如其來的舉動造成動搖或驚慌,反而自信地邁著步伐徑直地走過隼的面前,連稍稍瞥眼窺探的事都不幹,找不出她的一點不安。
隼對於錯身而過的兩人居然沒有對上視線感到有趣,他目送著胡蜂走遠,一雙眼睛直盯著對方的背影,還伸出手輕浮地描繪著那誘人的身形輪廓。他的手上越是比劃,眼神越是淫穢,就越是喚醒了色心的本能,忍不住驚嘆:「嘖嘖嘖,這個身材。」
待兩人之間的距離漸長,他才再次動了起來,慢慢跟上。
走了一大段的地下道直到這裡,身邊已經是看不見半個人了,顯盡荒涼的九號出口僅僅迴盪著高跟鞋的聲音,眼前一大座樓梯隔著欄杆分成了雙向,胡蜂沿著方向上樓,原本都已經上了地面,一個轉身竟又繞過欄杆順著階梯步步往下;尾隨在後的隼才在樓梯口正要上來,沒想到就這樣被逮個正著,眼看一腳已然抬起懸空,雖說要踩上階梯好像不太對,但要突然收回轉向未免又太突兀,索性也不管了,上樓就上樓吧,大不了事跡敗露一陣馬虎過去就好了。
樓梯上的一男一女各懷心思,心照不宣地向著彼此靠近,就在中央階段的交會之際,胡蜂一記重拳向著隼衝過來,隼憑藉著反射動作退了一步,還算好運地與拳頭擦邊閃過,不料對方卻動得更快,抓著欄杆撐起躍過,又長又直的腿就這麼飛踢重踏在他的胸口上。
一陣衝擊迫使毫無防備的隼重重吃下,整個人狠狠地撞在後頭的牆上,都還沒緩過神呢,胡蜂便立刻以手臂壓上他的喉嚨,甚至還以自身的重量緊貼在他的身上,由不得對方反抗。
哎呀,真是不得不誇讚一下這褲子的彈性,一雙腿又抬又劈、又踹又甩的,過大的角度拉扯也沒能被扯破,其貼身的剪裁還好好地展現了大腿的肌肉線條,穿在這個女人身上簡直無可挑剃。
火燒眉毛的危急時刻,滿腦子卻還只想著像是搞錯重點的讚嘆,但隼向來都是如此,就像此刻已經難受得面目糾結了,他依然不改本性地嬉皮笑臉,熱衷於調戲。
「咳!初次見面就這麼熱情,我都要喘不過氣了。」
不過也就是抓準了輕佻之餘的一個空隙,在失了警戒的瞬間,他用手肘大力地重擊胡蜂的上腹,將對方用力地撞開,這才好不容易拯救了快要被壓斷的喉嚨,趕緊地大喘著順順氣。胡蜂不見停歇,一握拳又挾著一股力道湊了上來,想著這一拳如果硬是扛下來肯定會被打爆頭,隼便竭盡全身的專注力攫住了對方的手,猛力一扯,將人拽到了自己的眼前,兩個人近得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見。
眼神裡滿是曖昧,隼輕聲提醒:「溫柔一點。」
胡蜂反手一甩,一巴掌隨著響亮的聲音紮實地打在隼的臉上,再趁著他失去重心時順勢一個旋身飛踢,把人毫不留情地狠狠踢飛。面對一連串的攻勢,隼只有悶著頭挨打的份,連站都沒能站穩呢,猛地吃了一腳便一路滾下樓梯,到了地面還繼續翻滾了幾圈,直到撞上了某個人才終於被攔下來,既狼狽又淒慘。
「對方的身手是不錯,但你不至於打不過吧?」鳩歪頭俯視著躺在腳邊的隼,輕微的蹙眉說明著有些不解。
隼躺在地上扭動,看似表情痛苦地揉著胸口,卻仍是止不住笑意,「比起被女人打,打女人更讓我心痛啊。」
一如往常的滿口歪理,鳩聽不下去,不以為意地無言恥笑;胡蜂面無表情地站在高階上,冷眼地看著地下一樓的兩人;隼則是抬眼一瞥,感受到了那輕蔑至極的視線,其居高臨下的女王感實在是令人上癮,要他就這麼被踩在高跟鞋底下其實也可以。
七本,就沒一個正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