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篇:第一章、幽靈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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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萍在黑夜裡奔跑,像是身後有什麼在追。

不能回頭、不要回頭。

模糊間還能聽到自己的名字。腳下陡然一空,她墜入深淵之中。

【雨萍大人,快逃!】

「喂、喂!快醒醒!」

雨萍醒來的時候先看見了一對角,然後才是那張充滿嫌棄的臉。

她下意識地撐起身子往後退,嘩啦一聲,右手砸進了身後的水窪,濺得自己一身濕。冰冷的觸感讓她清醒了些,雨萍轉過頭,重新看向那個陌生男人。 

「你……是誰?」 

那是一個樣貌怪異的人。不是不好看,事實上那是一張過份俊美的面容,但他的髮色跟瞳色卻是鮮明的紫色。而最怪異的部分是他額前的兩支犄角——應該感到畏懼的,可不知原由,雨萍就是覺得……好像也還好,就像她以前也常看到這種外型的人。 

反倒是他的衣著讓她一時不知道自己該看哪裡,那件衣服的袖子只到肩膀,露出結實的手臂——她以前應該不會看到這麼多別人的身體——胸口寫著「酒王」二字。腰間別著一個藍色葫蘆,上面刻了個「醉」,精緻又刺眼。

「新來的小鬼……」男人輕嘖一聲,十分不耐煩的模樣,他朝著雨萍伸出手,「快起來。」

雨萍皺眉,她拒絕對方那隻手,自己從地上站起來,這才注意到周圍的景色。

高聳入雲的古木環繞四周,枝葉交錯如同蒼翠的穹頂,遮蔽了大半天空。遠處傳來蟲鳴與鳥叫,周圍被濃霧籠罩。

這是哪裡?她怎麼會在這裡?雨萍望著樹梢、天空還有地上的水坑,她不該在這裡,她應該在……哪裡?

被拒絕的男人也不介意,轉身就走。

「等等,這裡是哪?」雨萍試圖喊住他,那人卻頭也不回。

她猶豫著,凝望著這一片荒野,看著自己半濕的寬袖,實在沒看到其他人影,雨萍無意識地拉緊披在右肩的紫色半袖,踩著柔軟潮濕的泥土,快步跟上那個男人。

穿過層層茂密的森林,一座龐大而詭異的建築出現在視野中。混雜著東、西方兩種風格,古怪中透出一種詭異的平衡,如同眼前這個奇怪男人一般。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這是神廟?宮殿?還是……

「這是學校。」

誰在說話?雨萍張望四周,卻沒見到半個人,就連那個男人都消失不見了。

她無措地再次看一眼這座建築,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階,走上去。

「什麼?琉璃考過了?那丙級生不就又少一個了嘛。」

「怎麼?妳還期待有人跟妳一樣考十一次都考不過啊?」

有人的聲音,但沒看見身影。雨萍只隱約看見有什麼紅色的東西從高牆上的縫隙裡閃過。

溫婉輕柔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妳是?」

那是一個黑髮女子,笑容柔和,「新生嗎?」

「什麼?」

她眉一挑,像是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低喃著,「不知道啊……」又笑了下,「隨我來吧。我解釋給妳聽。」

她在一扇門前停下,「進來吧。」 

雨萍在走進去之前看了一眼牆上的牌子,上面有各種語言,她只看懂了其中一行寫得是『報到處和醫務室』。

女人走到一張桌子後坐下。

雨萍能看見牆上貼著幾張標語:

【我治療身心靈痛苦,但不包含復活】
【訴說你的痛苦,但如果醫師在忙著塗指甲油請別煩她】
【請留下遺願(但不保證實現)】
【請勿在醫務室打架,不然處罰舔地板,除非醫師心情好可以舔她的腳】

舔地板?舔腳?這是認真的嗎?

「這裡是幽靈學院,我是學院報到處管理員,兼學院的醫生。」她招了招手,靠在牆邊的椅子就挪到雨萍身後,「坐下說吧。」

「我是紫星,妳叫什麼名字?」

也不知道是她的態度太過誠懇,還是雨萍打從心底就沒對他們感到恐懼,雨萍很自然地便順勢坐下來。

「雨萍。雨水的雨、浮萍的萍。」

「好的,雨萍,妳要不要來點熱茶?還是熱可可?」紫星又揮了揮手,從紫星的辦公桌後飄出一杯熱可可,直接把自己塞進雨萍手裡。

 熱可可?看著杯子裡奇怪色澤的飲料,雨萍沒喝。

「雨萍,妳是怎麼到這裡的,妳記得嗎?」

「我跟著一個男人進來的,就是一個——」雨萍猶豫了一下才開始形容,「一個頭上長角、紫色眼睛跟頭髮,還穿著『酒王』衣服的男人。」

「哦,我知道是誰,他也是我們學校的老師。」紫星彎起眼睛,眼底卻沒有笑意,「不過,我要問的是,妳還記得妳以前的事嗎?到我們學校之前?更早之前。」

「來到這裡以前……」雨萍握著溫暖的杯壁,一直安放不定的心突然沉靜下來,她努力回想,卻只看到無盡的空白,「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

「那更早之前的事呢?妳的家人?朋友?記得嗎?」紫星安撫地看著她,讓她急促混亂的心跳,慢慢恢復平靜。

「不知道……我、我好像都不記得了……」雨萍咬了咬唇,奇怪,她怎麼會想不起來呢?可是……如果她記得,那又該記得誰?

「是一片空白,還是有模糊的畫面?」

「空白……」

用盡全力也找不到任何畫面,腦袋裡只存在無盡的空白。

她怎麼會不記得呢?怎麼會是空白呢?

雨萍握緊手中的茶杯,她知道,這不正常,這絕不是常見的事情。

所以,她的記憶為什麼會是空白的?

「妳還記得多少?雨萍。」

「我的名字是雨萍……」話落,雨萍絞盡腦汁卻發現再也找不到任何東西,頹喪地說,「是個人類。就記得這樣。」

「我明白了。」紫星臉上的笑奇異地透出幾分慈祥和憐愛,「那我必須得告訴妳一件事,雨萍。」

「妳已經死了。」

她的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妳會出現在幽靈學院,就代表妳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什麼?」

一瞬間,雨萍腦中一片空白。不是那種迷惘的空白,而是心跳突然靜止、靈魂像被猛地抽離身體的那種空白。她甚至忘了呼吸,儘管現在的她可能根本不需要。

「不、不……妳說什麼?」她面無表情,抓緊茶杯的手指卻蜷縮成一團。

「我怎麼會死?我以前……」

她明明記得以前……

記得什麼?

她什麼都不記得。

她像是落入一個黑洞,一邊下墜、一邊嘗試從腦中翻出不存在的記憶。

「不對、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她站起來,想退後,卻只是撞翻身後的椅子。

紫星站起來,語氣仍是那樣平穩輕柔,「我知道妳很混亂,但這是事實。這間學校只招收非人類,雨萍,而妳——」

雨萍聲音顫抖,幾乎帶著哭腔,卻沒有眼淚流出,「我、我還記得我的名字,我是雨萍,我……」

她突然說不下去。因為除了名字之外,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死了嗎?」

她頹喪地坐回椅子上——椅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重新擺好——除了握緊茶杯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些妳拿回去讀吧,一周之內都可以提交。」紫星將一疊紙卷塞到她懷裡,動作輕柔又大力地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走吧,我帶妳去宿舍。妳可以在那裡好好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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