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朝,靖淵二十年,一月。
草包王爺,賀知棠。
三年前奉命征西北,少年得志、意氣風發,結果不懂「人情世故」四個字,被朝堂連環算得乾淨俐落。
幾個月前,他又去隆州搖旗吶喊——
有人說是投降,有人說是賣國,
反正禮朝失了隆州,退守恬州,
罪名多半比戰功更長。
如今上朝是過場,打仗沒他份,
不會政事能做什麼?
當然是——
醉生夢死。
喝酒。
騎馬。
玩女人。
別人看他,覺得這人活得開。
出身贏在起跑點,長相繼承母妃的盛世美顏
錢多、臉好、命硬。
這世上沒幾個男人能像他這樣——
一出生就是皇家,
就算敗家,也能敗出風範。
昨夜與小妾菱菱對酌,
今日與側室花綿聽曲,
明日說不定又要去春芳樓討論「民間文化」。
每天都醉生夢死,不亦樂乎。
據說他的人生哲學只有一句:
「既然無法救國,那就先救心情。」
以上皆為坊間傳聞,非本人感想。
——但他從不否認。
活著,對他而言,大概就像一場鬧劇。
而這位草包王爺,最近又添了新話題——
他身邊多了一名宮女。
名叫雲兒。
前東宮人,傳聞後台極硬,靠山極深。
王爺似乎頗為中意
從皇家牧場的伙房一路提拔
先做書吏,再升為王爺書案前的近侍。
接著改名,再換穿著。
那身宮服,質料之好,連王妃都未置評。
一年之內連升三級,
身旁的宮女個個眼紅。
靖淵二十年一開春
王妃親自下令,讓她協助王爺管理牧場。
眾人一聽,心照不宣。
「這女人啊,野心大得很,八成要上位了。」
——這是外人的版本。
至於雲兒本人,倒是很想反駁。
她只想找回那件舊宮服,好提醒自己——她原本是誰。
謠言傳得越盛,她越想藏起自己。
有人說王爺有意她
她聽了差點把茶噴出來。
「哪有這回事!」
王爺自己也說過:「本王啊,就是想讓人看看——那個被他們看不起的宮女,現在過得多好。」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穿著就好,不必多想。」
雲兒也相信這句話。
知棠更堅信,這只是賞賜。
她覺得那是工作,他以為那是善意。
沒人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他們說話越來越隨意,語氣越來越軟。
一來一往,像是習慣,也像是默契。
***
靖淵二十年,一月初
年假剛過。
王妃召見雲兒
「今年我決定讓妳升職加俸。」
新的職務,是協助王爺整理皇家牧場的帳務與支出。
這份工作對旁人而言,是升官
但對雲兒來說,是折壽。
——因為王爺根本一問三不知。
每次到了牧場,雲兒都得先去馬廊找人打聽:
「今日餵料多少斤?馬草可登記了?」
回府後再翻舊帳比對,不懂的再去問王妃。
幸好,王妃撤了她原本記錄王爺行程的工作。
她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發呆看著王爺騎馬數圈。
(到後來我都寫差不多的數字交差了…)
月底結算將近,雲兒整夜沒睡。
伏在王爺書房的桌上,最後一頁還沒抄完就睡著了。
翌晨醒來,只見桌上多了一張字條:
「今日休息,本王上朝。」
她揉揉眼睛,想著在王爺回來前再核對一遍帳。
翻找筆記時卻發現——昨夜的帳本不見了。
「不會在王爺的桌上吧?」
她走過去,一本破舊的書赫然映入眼簾。
封面三個字:《和合經》
(這是什麼東西啊?)
雲兒翻開幾頁,滿紙文言艱澀。
(……這真的是中文嗎?)
正當她皺眉時,房門被推開。
王爺踏進來,朝服未換,還帶著早朝未散的氣息。
他看見那畫面,嘴角一勾:
「怎麼?妳想和本王雙修?」
「雙修?」雲兒一臉茫然,「這是兵書嗎?」
她把書放回桌上,認真問:「奴婢昨天寫的帳本,王爺知道放哪了嗎?」
「本王早上在妳睡著時看過了,已交給王妃。」
(……您看得懂?)
雲兒差點脫口而出,只好僵笑:「喔……好,謝謝王爺。」
王爺忍不住再笑:「妳真的不知道《和合經》是什麼?」
「……王爺不是當過大將軍很會打仗?是兵書之類的?」
「奴婢不擅長讀經書……」
知棠笑得更壞:「那妳聽過『房中術』嗎?」
「蛤?那又是什麼?」
他終於笑出聲來。
「不是吧?妳都二十了,居然沒聽過?」
「老宮女一個,難道沒人教妳點什麼?」
雲兒愣在原地,感覺自己被嘲笑了。
但主僕有別,她只能低聲道:
「奴婢在東宮一直兢兢業業,沒什麼……親密友人。」
「若真要說,也只有陸統領大人……」
話音一落,她自己都覺得可憐。
「奴婢再去問別人是什麼意思。見識淺薄,真是抱歉。」
知棠連忙擺手:「哈哈,慢著、慢著——沒事。」
「這種事讓本王教妳就好。」
那笑,明顯帶了壞心。
《和合經》
又名《君臣雙修內典》、《養心安體三十六式》。
據傳出自前朝一名宮中女醫之手,
集數十位妃嬪養生心得與房中心法而成。
全書用詞隱晦、結構嚴謹,
分「陰陽序經」「氣血篇」「乘雲章」「抱元圖」「靜心錄」五卷,
常被誤以為是禪修手札。
傳說若帝與妃共研此書,
可延年益壽、白髮不生,
三朝不疲、六宮齊妥。
——當然,這只是傳說。
此刻,王爺正努力憋笑
雲兒還在認真想著:
(三十六式……應該是氣功吧?)
她完全不知道,
這本書會成為她職涯中,
最具災難性的「教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