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時候,我和歡歡各拿一隻啤酒,走到小木屋外頭,夏夜裡的晚風吹散熱氣,空氣中瀰漫著青草香,此起彼落的蟬鳴令山頭更為幽靜,抬眼望天,一望無際的黑夜上綴滿銀白色的星,每顆都大得像牛的眼睛。
歡歡看見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歡呼:「原來星空那麼美!我在天界住的時候可沒感覺,只覺得星星就是灰灰土土的岩石。看來有些事情就是得換個環境才能體驗,才能發現不一樣的美。」我也點點頭。
我們兩個席地而坐,一開始還有興致扯些廢話,後來也懶得說話了,各自沉浸在星空的美之中。暮色中看不清對方的表情,說話似乎也變得較為直率,我對歡歡說:「雖然我以前一直很抗拒創作這件事,但這一兩年不知為何,創作的念頭一直在我心裡揮之不去,如果不寫出來的話,可能一輩子都難以釋懷,但當我想寫的時候,反而不知道怎麼下筆。」
歡歡聽後笑著說:「看來就算神明沒有給你任務,你也注定是要走向創作這條路的,也許這才是『天賦』」
我凝神思索了一下而後說:「想到這些,我以前相信人的命運完全是由上天掌控的,但實際到地府裡闖蕩一番後,發現事實也並非如此,雖然初始設定佔了決定性的因素,人也不太可能阻止意外的發生,但每個當下的決定都會影響未來,最後把我們推向一個未知的方向,這連神明也無法預料。」
歡歡也說:「你知道當神明也有任期,我們也是被一個『更高級的地方』所指派來天界當神明這件事嗎?」我點點頭,記得在仙桃林的時候聽鬍渣提起過。歡歡伸長手臂,朝空中伸了個懶腰,說:「所以神明的能力也是有限的,神明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預期了,怎麼可能完全掌控人類的?我們不過比人類活得久些,擁有更高的法力,可以稍微主宰一些事情罷了,就像人間雖由人類主宰,但其他物種仍有自己的生命週期,並非人類可以干涉的。」
「命運到底能不能自主」實在是個有趣且深奧的哲學命題,我的腦袋現在就像是個高速運轉、發燙過熱,仍不肯罷休的機器。我們兩個又各自沉默了一會,歡歡才問我:「不談那麼深奧的哲學問題,所以你想寫什麼?」
「我也不知道。」
「嗯……跟恩蕙有關嗎?」
我點點頭:「確實和恩蕙有關,我很想寫她,真的很想寫,但我反而不知道要怎麼寫。」
歡歡低頭看向膝蓋,露出認真思考的表情後說:「也許你太想寫好了,所以反而不知道怎麼寫。我有時候也會這樣,太想做好一道菜,反而遲遲無法行動,有時候無心插柳反而成蔭。」
我回答:「我知道,但我真的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我也想過我是不是江郎才盡了,搞不好早就沒有那種『天賦』但我也試過寫其他的題材當練手,都寫得很流暢,幾乎不太需要思考就能寫完。」
「那看來你還是有天賦的,我也不覺得天賦這種東西會莫名其妙消失。」
「但我在面對最想寫的東西時,反而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你說,這天賦有什麼用呢?」
「嗯……會不會是時機還沒到?」
「怎麼說?」
「就像曹雪芹寫《紅樓夢》也不可能是在他還沉浸在富貴溫柔鄉的時候寫成的,也許你也還沒有完全揮別過去,所以寫不出來。」
歡歡的話令我茅塞頓開,驚喜地說:「你說得好有道理,也許創作也要講求時機,但……我有什麼過去還沒揮別呢?」
「哈哈哈,這問題太難了,我就不知道了。」
我看著滿天的繁星,思緒稍微清晰了些,打算趁暑假回家的時候,去翻找一些過往的回憶,也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