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學校後山的湖邊。
月光像被水吞掉了一半，只剩下些許銀色貼在湖面。 而她就站在那裡——穿著校服、髮絲漆黑濕亮，像剛從湖裡走出來。
她轉過頭時，那個笑容……美得不太像人。
「你也聽到了吧？」
她輕輕問我。
「什麼？」我下意識答。
「湖底在叫我的名字啊。」
她說得像是聊天氣，可她腳邊的水痕卻拖得很長，像誰被拉走後又被放回原處。
那天之後，她開始每天出現在我身邊。
無論是教室、走廊、甚至我走神時抬頭，她就站在窗外微笑著。 她說她叫 綾音。
……可是學校裡沒人記得這個人。
班上沒有她的位置，職員室裡沒有她的資料。
同學們只會沉默地看我，像是在等我自己意識到什麼。
我卻無法忽視她。
她的笑太美，太近，太執著。 彷彿只要我一句話，她就能把整個世界貼到我身上。
一 · 湖邊
某天放學後，她突然抓住我的手。
指尖冰冷，但力氣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頭。
「今天……可以陪我回去嗎？」
她盯著我，瞳孔像被水沖散。
「回哪？」我問。
她的笑容裂開一條過度完美的弧度。
「湖底。」
她拉著我往後山走。
夕陽削紅了她的側臉，膚色白得像未乾的紙。
我們站在湖邊時，她突然鬆開我的手，輕輕踮起腳尖，把臉靠近我耳邊。
「上次……他們把我的頭留在水底了。」
她語氣輕柔得像撒嬌。 「但你會幫我找回來吧？」
湖面那時起了波紋。
我看到水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上浮——
那是一張臉。
與她現在的臉，一模一樣。
我倒退一步，但綾音卻笑了。
「你看到了，對吧？
不只一張哦。」
湖面開始泛起更多白色，只是那些「臉」有的缺了嘴，有的只有眼睛，有的像被拉長撕裂全都同樣美麗，同樣像她。
她蹲下，伸手撥開水面，像在挑選飾品。
「每次被喜歡的人殺掉，我就會長出新的。」
她回頭望著我。 「可惜……他們總是喜歡到最後，忍不住把我撕開。」
二 · 無法拒絕的美
那晚之後，她的身影變多了。
不只是我身邊—— 走廊、操場、樓梯間、教室後門……我能看見兩個、三個、五個她。
其中有些笑得端莊，有些笑得過於燦爛，有些的脖子角度明顯不自然。
她們像不同時間被捨棄的「版本」，卻都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
每個綾音在看到我時，都會說：
「我一直都在找你。」
「你最先看到我，所以我最先喜歡你。」
「你不會丟下我吧？」
我開始不敢回答。
因為只要我露出一絲猶豫，站在最前面的那個綾音就會露出微微的失落—— 而我能感覺到，那失落若再加深一點，她會做出什麼。
她的所有「分身」會一起做。
三 · 最後的湖夜
我躲了她三天。
第七個綾音終於找到我時，她的笑容已經有了細微的裂紋。
「你為什麼逃？」
她聲音像被水浸過。 「沒關係……我會讓你再喜歡上我的。」她伸手抱住我。
胸口的觸感柔軟，但背後的影子卻拉得很長—— 長到像有許多手腳從她身後伸出，等待著合上。
她貼著我的額頭，像在吻，也像在咬。
「如果你能看看我每一個樣子……你就捨不得離開了。」
那一瞬，我被拉到湖邊。
十幾個綾音在湖上、水裡、岸邊同時看著我。
有些只剩半邊臉。
有些像剛從肢體裡爬出。 更多的，正悄悄從湖底升起。
「選一個吧。」
主體的綾音輕聲說。
「哪一個我……是你最想留下的？」
她們同時向我伸出手。
水聲柔軟、溫柔、卻黏附著恐怖。
我沒說話。
只閉上了眼。
我不知道最後是誰抱住我、誰在耳邊輕笑、誰的指尖扣住我的背、誰把我拖入水中。
我只記得——
她的吻像溺水。
而她的美永遠不會死。
後記
後來湖被封鎖了。
有人說晚上會看到湖中浮著一張張相同的臉。 也有人聽到水聲裡，有個少女的聲音輕輕叫著某個名字。
但最可怕的，是現在偶爾會有人看到——
在校門外，有個黑髮的身影站在陰影中，看著每個路過的人。
她的臉太美了。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靠近時，她就輕聲問：
「你……有看到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