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地下管廊如同城市的靜脈,充滿著潮濕的霉味和遠處傳來的維生系統嗡鳴。李言、白鴿和閃電在昏暗的應急燈光下沉默前行,手腕上的抑制器不時發出細微的電流聲,提醒著他們仍未脫離險境。
「我們必須救林默出來。」李言的聲音在隧道中迴盪,打破了長久的沉默。
白鴿靠著潮濕的牆壁緩緩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抑制器的金屬表面:「深度診療中心……那是專門進行高強度神經介入的地方。進去的人很少能完整地出來。」閃電煩躁地踢開腳邊的石塊:「我們連他被關在哪個區域都不知道!那地方有幾十個隔離區,每個都是獨立封鎖的。」
就在這時,閃電的便攜設備發出特殊的震動模式——是林默預設的緊急通訊協議。一段經過多重加密的音頻開始播放,背景混雜著設備運行聲和陳曦冷靜到殘酷的聲線:
「……目標林默,神經抗性高於預期。準備啟動二級神經訊問協議,授權使用『記憶溯流』技術。」
另一個聲音猶豫地回應:「陳執行官,該技術侵蝕性極強,目標可能出現不可逆的神經損傷……」
「必要的風險。同時加強對在逃目標李言的追蹤,他是關鍵變數。」
音頻戛然而止。
「記憶溯流……」白鴿的臉色瞬間慘白,「他們會把他的意識一層層剝開,直到什麼都不剩……」
李言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這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外來的、冰冷的觸感,彷彿有無形的針刺入他的太陽穴。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隧道牆壁像融化的蠟一樣蠕動,耳邊響起無數人絕望的嘶吼。
「定點情緒擾亂。」閃電立刻識別出攻擊模式,「他們在向李言發送編碼的負面情感脈衝!」
李言跪倒在地,感覺自己的大腦正在被外來的情感激流淹沒。恐懼、絕望、背叛感像毒液一樣注入他的意識,其中最強烈的是對孤獨的恐懼——那是他童年時在孤兒院最深切的記憶,此刻被系統精準地放大、扭曲。
「堅持住!」白鴿扶住他顫抖的肩膀,「這是直接的神經攻擊,你必須保持清醒!」
李言咬緊牙關,在混亂中抓住了一絲清明。他發現這些外來情感雖然強烈,卻像隔著一層玻璃——他能感知,卻無法真正「感受」。他的免疫特質正在起作用。
「他們……在利用我的記憶……」他從牙縫中擠出話語。
閃電快速架設干擾設備:「我在嘗試阻斷信號,但需要時間!」
突然,隧道盡頭傳來機械運轉的聲音。厚重的防爆門正在緩緩關閉,將他們的退路封死。與此同時,前方出現數個紅外瞄準點,在黑暗中如同嗜血的眼睛。
他們被包圍了。
陳曦的聲音透過隱藏揚聲器傳來,在隧道中產生詭異的回音:「放棄抵抗,接受校準。系統願意為你們提供回歸的道路。」
李言艱難地抬起頭,看到白鴿和閃電臉上同樣寫滿恐懼,但她們都沒有退縮。閃電仍在拚命調試設備,白鴿則堅定地擋在他身前。
這一刻,老張被拖走時空洞的眼神與林默最後的凝視在他腦海中重疊。他想起那些被系統吞噬的「情感殘渣」,那些被剝奪了真實感受的人們。
「不。」李言的聲音起初微弱,但越來越堅定,「我們不是需要被修正的錯誤。」
他強忍著神經的刺痛站起身,直面那些紅外瞄準點:「你們可以摧毀我們,但無法摧毀真實。」
陳曦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波動:「真實?你所謂的真實就是混亂、痛苦和無序嗎?」
「是真實的選擇!」李言幾乎是喊出來的,「是感受喜怒哀樂的權利!是即使痛苦也要保持完整的尊嚴!」
防爆門在他們身後徹底閉合,發出沉重的撞擊聲。清道夫小隊從陰影中現身,能量武器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光芒。
就在這時,閃電終於成功啟動干擾設備:「搞定了!但只能維持幾分鐘!」
隧道內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瞄準點變得飄忽不定。陳曦的聲音斷斷續續:「愚蠢的……選擇……」
「走這邊!」白鴿發現了一個檢修通道,用力拉開生鏽的格柵。
在鑽入通道的前一刻,李言最後一次回頭。他彷彿能透過層層混凝土,看到那個站在控制室裡的白色身影,看到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類似困惑的情緒。
通道狹窄而陡峭,他們手腳並用地向上爬行。抑制器在狹小空間中不時碰撞出火花,每一次都讓他們的神經一陣刺痛。
「她動搖了。」李言突然說道,「當我說到『選擇』的時候,她的聲音出現了0.3秒的遲疑。」
閃電在下方氣喘吁吁地回應:「你確定不是信號干擾?」
「我確定。」李言的語氣異常肯定,「她在質疑,哪怕只有一瞬間。」
他們終於爬出通道,來到一個廢棄的地鐵站台。月光從破損的頂棚灑落,在佈滿灰塵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白鴿小心地為李言檢查太陽穴附近的皮膚,那裡出現了細小的出血點:「神經攻擊的物理痕跡。你的免疫特質保護了你,但並非完全無效。」
李言靠在斑駁的牆壁上,感受著劫後餘生的虛脫。他知道,這次逃脫只是暫時的。陳曦已經見識了他的特殊性,絕不會輕易放棄。
「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據點。」閃電已經開始掃描周邊環境,「這個車站廢棄太久,不適合長期隱藏。」
李言的目光落在站台上一個老舊的列車時刻表上,指針永遠停在23:47。他想起了林默,此刻可能正在診療中心遭受「記憶溯流」的折磨。
「我們會救他出來的。」他輕聲說,既是对同伴的承諾,也是对自己的誓言,「但不是靠蠻力。」
白鴿若有所思:「陳曦的動搖……也許我們可以從這方面入手。系統要求絕對的忠誠,任何質疑都是潛在的弱點。」
遠處傳來警笛聲,正在向這個方向靠近。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起身向更深處的隧道撤退。
李言在離開前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停滯的時刻表。時間對他們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每一分鐘都可能是最後一分鐘。但在這壓倒性的黑暗中,他反而感到一種奇特的平靜。
第一次接觸教會了他一件事:再完美的系統也存在裂痕,再堅定的信念也會動搖。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找到這些裂痕,然後輕輕一推。
月光被拋在身後,他們再次沒入黑暗。但這一次,黑暗中似乎多了一絲微光——不是來自系統的人造光芒,而是來自內心深處,那個無法被任何技術馴服的真實自我。
在那個被遺忘的地鐵站裡,停滯的指針彷彿微微顫動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