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0年開放的雙龍七彩吊橋,長342公尺、最深110公尺,是全台最長、最深的吊橋,跨越壯闊山谷,極具挑戰性,完善的環形步道與景觀平台,適合漫遊山林森呼吸,體驗原民部落之美。
雙龍瀑布的布農族語為「依希岸」,故又稱為「依希岸瀑布」,是由上瀑和下瀑組成,因狀似兩條蛟龍盤旋而得名。
在依希岸的某個山谷間,有一棟被芒草圍繞的紅磚小屋。屋主是一位名叫秋玥的女子,她身材瘦長,皮膚蒼白,總是穿著一身洗得褪色的藍裙子,看起來就像被瀑布沖刷的岩石般。她最特別的地方,是她每天都要站在依希岸吊橋的中央,把一封信拋入水中。這封信用銀色絲線綁著,紙張泛著珍珠光澤,輕輕一拋,就像一朵會游泳的百合,慢悠悠地落入潭裡,被水吞沒。
「她又來了,」吊橋低聲對溪水說。
「今天是第九十九封。」溪水一邊咕噥,一邊把信輕輕吞下。
沒有人知道秋玥寫信給誰,也沒有人知道那信裡寫了什麼。有人猜是寫給一位從未抵達依希岸的戀人,有人說她是在對一隻魚表白,還有人說,那些信根本什麼都沒寫,只是想讓溪水讀懂了孤單。
依希岸不在意人類的猜測,水的世界不講邏輯,也不問緣由。真正知道真相的,是一尾名叫「阿達」的金魚。
阿達不大,體表覆著赤金色的鱗片,像用陽光鋪出來的拼圖。他與其他魚不同,他喜歡文字,愛極了那些泡過香水的字母和微微泛墨的句號。秋玥的每一封信,都是他的饗宴。
他從來不回信,因為魚不擅長寫字。但第九十九封信來時,他終於忍不住了。
那天晚上,溪水像青絲般靜謐,吊橋也安靜得像一位正在打坐的老人。秋玥坐在吊橋上,腿垂在空中,手指繞著空氣畫圈,一副正在等答案的模樣。
阿達游到了水面,用尾鰭輕輕一甩,潑起幾滴水珠。
「秋玥。」他用氣泡說話,聲音像從玻璃罐裡滲出來的音樂。
秋玥低頭一看,看見一片微光閃爍在水面上,像是月亮不小心掉了一角。
「你……是你在收我的信?」
「是的,我是信的讀者,也是唯一的讀者。」
「那你怎麼不回我?」秋玥說話時,眼神像藏了整個月亮,亮得過分。
「我沒學過寫字,也不知道人類的郵票怎麼貼。」阿達說:「但我可以帶妳去看看,妳的信變成了什麼。」
話音一落,溪水像被打開的天鵝絨帷幕,現出一條緩緩轉動的銀色漩渦。秋玥沒來得及猶豫,便整個人被漩渦溫柔地吸進水裡。她沒有掙扎,也沒有窒息,因為在依希岸底下,沒有不合理的事會發生。
她一路下沉,像一封終於決定不再流浪的信,穿過水草交織的信道,來到一個用珊瑚築成的殿堂。
殿堂裡有無數封信,漂浮在水中,慢慢旋轉,有些信已長出羽毛,有些正在開花,有些則被魚群當作搖籃。
「妳看,這是妳寫的詩。」阿達說,指著一卷在水中緩緩打開的信紙,上頭的字變成了細長的小魚,一個個在紙面上跳舞。
「這是妳畫的圖。」他又指著一封揉皺的信,裡面畫著一張藍色的吊橋,那吊橋竟然在畫中緩緩晃動,像正被風推搖。
「妳寫的東西都沒有消失。」阿達說:「它們活著,比很多人都活得更久。」
秋玥張嘴想說話,卻沒說出聲。她只是微笑,像一朵剛打開眼睛的水蓮。
「可是……」她終於開口:「我不是為了讓信活著才寫它們的。」
阿達眨了眨眼:「那妳為了什麼?」
秋玥沒回答,她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也不知道。也許是為了不讓吊橋太寂默,也許是為了讓某種無法命名的東西有地方棲息。也許,她只是希望有一隻金魚會對她說句話。
她在殿堂裡待了不長不短的一段時間 —— 具體多久,溪水自己也不確定。期間她學會和魚對話,學會如何用指甲在貝殼上寫詩,學會如何讓一張紙在水中不被溶解。
直到有一天,她說:「我該回去了。」
「為什麼?」
「因為我要寫最後一封信。」
於是,溪水再次張開。她浮回依希岸吊橋,站在橋中央,像第一次寫信那天那樣,風從她裙擺穿過,彷彿想偷看信裡的內容。
她沒有猶豫,將那封信輕輕拋入溪水中。銀色的絲線,珍珠光澤的紙,通通消失在水面。
吊橋沒有搖晃,溪水也沒有回應。那是一種完美的靜默,像聽完一整首交響曲,卻無需鼓掌。
這是她的第一百封信,也是最後一封。
從那天起,秋玥再也沒來過依希岸。但依希岸裡的水依然清澈,那座紅磚小屋依然被水草圍繞,而阿達每天傍晚會浮到水面,望著空蕩蕩的吊橋,用尾鰭敲水,咚咚咚,像在讀一封信。
而吊橋上,風開始學著說話,語氣柔軟、語句不全,但依稀似在說——
「親愛的阿達,收信人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記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