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士緩步向前,從懷中取出一條項鍊。那枚吊墜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暗綠色光芒,不規則的寶石被古銀色的金屬絲纏繞,宛如某種遠古的海洋生物。
銳司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懷中相似的吊墜,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多麼諷刺的措辭,「自由」?那枚寶石不過是無貌之神的眼睛,時時刻刻監視著持有者的一舉一動。這位新晉的英雄大概還不知道,他脖子上掛著的是一條無形的枷鎖。
伊格昂彎腰行禮,接受這份「榮耀」。銳司注意到他的動作有些生硬,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但在場的其他人都露出恭敬的目光。
這下我們都成了籠中鳥,銳司在心底嘲諷。那些所謂的榮耀、責任、使命,不過是精心編織的牢籠。而他們這些被選中的「幸運兒」,每個人脖子上都戴著相同的枷鎖,以為自己在守護什麼,實則被困在無形的籠子裡。
銳司已經在思海中描畫著這個精緻的囚籠,想像著金屬如何交錯,空間是大是小。他苦笑著想起過去那個被稱為「樊」的自己,諷刺的是,那個字正是鳥籠的意思。
銳司突然想到提摩西。那個完全不受異能影響的少年,或許正是能撼動這個牢籠的關鍵,銳司對這個想法感到一絲興奮,但隨即又察覺到某種不安——在這個籠子裡,玩火者最容易被灼傷。
不⋯⋯正是這種危險的感覺,才讓他感受到真正的生命力。銳司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直到白女士宣布會議結束,那抹笑意都未曾退去。
銳司率先起身離開,連白女士最後的官腔都懶得聽完。他的腦海中盡是那個特殊的少年。提摩西就是這個精緻牢籠中的那道裂縫嗎?他無法停止想像。
銳司不自覺地走向孩子們平日愛去的庭院,腳步漸快。就在即將到達庭院的走廊上,一隻手突然扯住他的衣袖,未等他反應,便被用力拉進走廊邊的石柱陰影處。午後的陽光被厚重的雲層遮蔽,這個角落顯得格外昏暗。
「離提摩西遠點。」約翰緊盯著銳司的眼睛,聲音壓得極低,「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銳司挑了挑眉,臉上依然掛著他那一貫的笑意:「哦?那告訴我,我在打什麼主意?」
「你以為我沒注意到你的眼神嗎?」約翰往前一步,「那孩子⋯⋯他不是你的玩具!」
「玩具?」銳司揚起嘴角,「約翰,你太看輕提摩西了。那孩子可比你想像的要強大得多。」他稍稍側身,讓陽光透過縫隙灑在臉上,「倒是你⋯⋯為什麼這麼緊張?」
約翰一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難道,」銳司的笑容更深了:「你在害怕什麼嗎?」
約翰咬緊下唇,視線不自覺地飄向走廊的盡頭。這樣的反應正中銳司下懷。
「難道白女士已經在計劃什麼嗎?」銳司狀似隨意地問道。
約翰臉色驟變:「你怎麼知道⋯⋯」話說到一半,他猛地閉上嘴。
銳司暗自思忖。看來白女士和約翰之間的裂痕,比他想像得還要深。「約翰,」他放柔了語氣,「你我都明白,那孩子很特別。但我和你一樣,都不想讓他落入某些人的手中。」
「但是⋯⋯」約翰的聲音開始發抖,裝出來的氣勢早已消失無蹤,「那你為什麼要對他單獨演奏⋯⋯」
「因為我必須確認。」銳司打斷他,「確認他是否真的能抵抗所有異能。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找到最好的方法保護他。」
約翰遲疑了片刻:「你真的⋯⋯只是為了保護他?」
「當然。」銳司靠在石柱上,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而且我們都知道,白女士不會放過任何『特別』的存在。」
約翰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你、你也注意到了?」
「她已經開始行動了,不是嗎?」銳司意有所指地看著約翰。
約翰緊張地左右張望,聲音幾不可聞:「你怎麼知道⋯⋯」
「因為提摩西的能力太過特殊。」銳司往前傾身,「如果能知道這種能力的根源。」
約翰咬著嘴唇,頓了一會,他才終於開口:「這可能和焚教的起源——」
高跟鞋的腳步聲突然從走廊盡頭傳來,約翰的話戛然而止。
「看來你們在進行什麼深入的交談呢。」白女士不緩不急地走近,修長的身影籠罩在走廊的陰影中。她的目光銳利地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在討論什麼這麼投入?」
銳司不發一語,只是饒有興味地看著約翰。老教授的喉結動了動:「只是些⋯⋯一般的日常閒聊⋯⋯」
「是嗎?」白女士輕笑一聲,「約翰,是什麼日常呢?」她刻意停頓了一下,「能讓我加入嗎?」
「沒⋯⋯沒什麼。」約翰臉色驟變,「我、我該回去辦公室了。」說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銳司,」白女士轉向他,眼神變得更加凌厲,「你說呢?」
「談談天氣,談談膳食。」銳司微微一笑,「還有孩子們的事而已,你有興趣和我聊聊這些話題嗎?」
「當心點,」白女士的聲音驟然轉冷,「有些事,點到為止就好。」
說完,她轉身離去,高跟鞋聲漸遠。
銳司望著白女士離去的背影,走廊上的陰影似乎隨著她的步伐而延伸,如同那無形的控制正在整個西敏寺蔓延。他的思緒卻如同那縫隙間透進的陽光,執著地尋找著黑暗中的突破點。
焚教的起源、與及那間被刻意安排在塔樓頂層的研究室。在偏方體教中,焚教不過是個簡單的標籤:一個新興的對立宗教,僅此而已。沒有人會去關注這個「眾所周知」的敵對信仰,反而讓人對它失去興趣。但今天約翰的話,讓銳司忽然明白,那個看似人盡皆知的研究室,或許正藏著提摩西之謎的關鍵。
「白女士確實聰明,把最重要的秘密藏在最顯眼的地方。」銳司唇邊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在這座教堂裡,每個人的日程表他都瞭若指掌,特別是那位盡責的學者,每次會議,他都不會缺席。要找個機會潛入那座塔樓,並非難事。
現在,只需要等待適當的時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