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紹興十一年,棲雲山莊庭園。
「快追!」
「萬不可讓他逃了。」
深夜,男孩奔過迴廊。
他年不過四五,一頭棕色捲髮凌亂成結,身後小辮沾染污血。滿臉淚痕,渾身髒污,步伐凌亂,為棲雲劍派少數的倖存者。
爸爸大戰魔教妖人,已戰死了;媽媽為讓他先逃,亦是死了。思及至此,淚珠再於男孩眼眶中滾落。眼下只餘他一人了。
「尋著了,在那兒!」一道道黑影自假山躍出,然男孩再顧不著恁的多,只得拔腿狂奔。他陸續跑過小徑、涼亭、石橋,穿過一道道月洞門,然逃生之路終至盡頭。
死路。
一道數尺高的石牆擋在邱絕刃面前,令他再奔逃不得。
回頭望卻,男孩亦發覺那些魔教中人早已趕到,拔出利刃,將他團團包圍。
「這便是劍聖之子,是吧。」冥燈教徒你一言我一語。「不錯,咱們已讓季長風逃了,不可再放過邱鴞血脈!」
「不、不要……」男孩抖了抖,後刨抓石壁,仰首哭號,「救命、救命啊——爸爸、媽媽!」刀刃破空聲響起,他尖叫道:「媽媽!」
颯!
鮮血飛噴,濺染石壁。
男孩緩緩睜開兩眼,眼中懼色卻遭詫異取代。魔教中人橫倒在地,鮮血成泊,似已失卻氣息。
月輪下首,一名青年佇立血泊之中,他單眼滲血,渾身是傷,一身青色長袍於風中來回擺盪。男孩瑟縮牆下,一時之間尚不敢靠近。
那青年蹲下身子,伸出手,「來吧,無事了。」
男孩才流下眼淚,奔入那青年懷中,嚎啕大哭。
這,便是師徒相識的那一日。
大宋紹興十一年,魔教攻陷棲雲山莊,劍聖邱鴞戰死,翻墨劍季長風失蹤,絕大多數門人皆遭屠戮。邱絕刃與季一劍則幸得顧藏鋒相救,得以連夜出逃。
最開始十日,邱絕刃皆沉浸喪親之痛中,嚐得什麼佳餚皆不覺美味,甚至一旦顧藏鋒與師弟不在身邊,便難能入眠。
幸運的是,一個月過去,情況始得好轉,至顧藏鋒覓得新居所時,邱絕刃已不全沉浸於失親陰影之中。
那是浙江淺山的一只空屋,格局狹小,擺設簡陋,屋外亦只有簡易的籬笆圍繞,然周遭綠樹蓊然,又有溪水流經,亦能算得不錯的居所。
「日頭好亮啊!」邱絕刃道。
興許是壓抑久了,見眼下可算能安定下來,邱絕刃便鎮日跑跑跳跳、笑鬧玩耍,幾將整片林子探過一遍。然他師弟卻始終坐於庭園,望樹林深處,不知在等誰。
對此,邱絕刃實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都不覺無聊嗎?「季一劍。」
季一劍不答。
「季一劍。」邱絕刃臉貼向師弟。
二人臉幾要貼在一齊了,季一劍還能不答。
「你好安靜喔。」邱絕刃碰他肩頭,後猛地跳開,「碰,你當鬼!」
然季一劍只瞧瞧自己的肩頭,半點反應皆無。幾個眨眼的光陰過去,邱絕刃受不住了,抓他手掌拍於自己身上,「哎呀,我被捉著了,輪我當鬼!」
季一劍只垂垂眉眼,挪開幾步,續孤身坐著。好怪,怎可以都不睬他?邱絕刃道:「你怎地都不同我玩?」
「我在等人。」季一劍望那林子深處,沉默良久這才答道:「我在等爸爸。」
「爸爸已經死了,我好想他。」邱絕刃忽感悲從中來,哽咽道。
季一劍一怔,「爸爸沒死,他只是逃走了。」
什麼!邱絕刃壓根兒沒發覺他二人在雞同鴨講,急道:「我爸爸沒有逃走,他很勇敢,他死前殺了很多壞人。」
「他、他才沒死。他逃走了,他定會來接我。」季一劍抬高音量。
為何要誣他爸爸遁逃?邱絕刃快急哭了,「我爸爸沒有逃!他戰死了,我以他為榮!」
「他沒死,他說會來接我。所以他才會,所以他才會……」季一劍急道。
邱絕刃「哇」的一聲大哭出來,「爸爸才沒逃啦!」
季一劍亦跟著掉淚,「他才沒死!」
二男孩嚎啕大哭。
一時間,他二人的哭聲幾要響遍半個林子。
半個時辰的光陰過去,顧藏鋒左手抱幾棵大白菜,右手提一袋雞卵行將進來,誤會才可算解開。壓根兒沒人罵他們父母,是他二人自個兒誤解了。
當晚,顧藏鋒雙手抱胸,大嘆口氣,「刃兒,劍兒的爸爸目前下落不明,你也要多擔待點,別讓你師弟徒生煩惱,你知了嗎?」
「知道了。」邱絕刃垂著腦袋瓜。
「劍兒,刃兒的爹娘已經過世了,日後談天須得注意,莫要傷人痛處了。」
季一劍點頭,擦乾眼淚。
他們原是同門師兄弟,皆因魔教失卻所有,委實應齊心協力相互照拂才是。可今日這齣鬧劇,又再令邱絕刃憶及滅門之景。
邱絕刃手抓顧藏鋒衣裳,「顧先生……我想為我爹娘復仇,我也要像您一樣厲害!」
「且等風頭過了再談吧。」顧藏鋒只揉揉他腦袋瓜,甚至沒正眼瞧他。
「可是!」
「比起復仇,你爹娘更望你好好長大吧?」
又是這句!邱絕刃仍想抗議,「顧先生——」顧藏鋒卻擺擺手,「緊去洗漱吧,等會兒我要見到你倆通通都躺平。」
邱絕刃垮下臉,每回提及習武他皆道時機未到,等等等,究竟要等到何年何月?
「阿、阿刃師兄?」此刻,季一劍忽戳他背心,這可是又要找架吵嗎?
師弟卻遞來一塊糖,「對不住,還有……」
「我也想復仇。」
邱絕刃心一暖,「真的嗎?」
季一劍重重點頭。
邱絕刃收那塊糖,一時間還道忒也不真實。後他才笑道:「好!那咱們一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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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登秦嶺者,必有極其思念之人。邱絕刃與季一劍再登秦嶺,又是為了誰?
同門恩仇,熱血武打,都在武俠小說《刃劍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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