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的日子近了，近的日子遠了

自從搬到山上後，維持幾十年的作息一夕之間就改變了。

每天五點多起床後，到浴室洗把臉，然後到廚房泡杯咖啡，就坐到陽台上享受大自然所給予美好的一天。

這幾天雲霧很濃，不管近山遠山都半遮半掩的，躲躲藏藏在蒼茫之中。忽然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浮現，想了半天，原來是當年在馬祖當兵清晨與傍晚坐在宿舍屋頂上看海的情景。

文蘊居陽台看出去，左側遠處的觀音山，右側的大屯山、七星山，在雲霧的掩映下，像極了在大海中飄浮的一個一個小島，馬祖共有十個小島，我服役的南竿是最大的島，清晨與傍晚，我常常就坐在屋頂上專心地看海，看海上遠方的小島，常常也是這樣在海上蒸氣掩映下忽隱忽現。

現在回想起，待在馬祖的一年九個月，是一生中難得的享受。正如作家楊子所說的：「我常想，一生之中應該有一段像拿破崙被放逐的日子，獨自在一個孤島上看雲，沒有工作，沒有負擔，甚至沒有書籍，音樂，也沒有文明。」當然，我的南竿軍旅生涯，沒那麼孤獨，也沒有那麼浪漫。生活中，還是有出操、有訓話，還有正常的門診（我在馬祖軍醫院當醫官），當然，更有書籍，還有許多的荒謬與壓力。不過，當我能抽空看看雲、看看海、看看書時，一切就都很美好，可以忍受，可以重新面對。我是很珍惜這段日子的（也因為能充分「享受」，所以我也可以經由層層選拔，當選全馬祖防衛司令部的優秀義務役官兵代表，回台灣接受表揚）。

還記得剛到馬祖第二天，就輪到半夜的查哨，當我一個人鑽出長長的坑道，忽然看到正前方，就在海平面上面，大熊星座的七個勺狀星星，非常亮麗地在一片漆黑中閃爍，我張著嘴，不知楞在坑道口有多久。這大概是大自然給予最令我寶貴的見面禮吧。

從此以後，不管查哨或晚點名，我的眼睛都是望向那神秘且令人神往的無限星空。

有時候覺得，人的記憶常像弄亂的檔案冊，一些大的事件，不知積壓到那個角落，以至淹沒無蹤，而許多以為微不足道的片片斷斷影像，竟隨手翻得，輪廓鮮明得彷彿可以超越時間和歲月。

遠的日子近了，近的日子遠了，對時間的感覺愈來愈模糊。

很多感覺和心情，像天上的浮雲一樣，隨風而逝，一去便不復返，這時才深深體會到，我們失去的竟然不只是歲月而已。

我很早就知道，生命中往往是大事易為，小事難成。也往往是難事易為，而易事反而難成。有時候我們以為自己偉大得可以征服世界，有時候我們又知道，即使是最小的心願，也可能永遠無法達成。

許許多多現在覺得微不足道的事情，現在很輕而易舉可以做到的小事，在以後回想起，都將是難得的福份與珍貴的緣份。

Now or never，因此我會認真做每一件值得做的事，真心對待每一個相遇的人，因為每一個時光，都是永不再來的緣份啊！

…….此文寫於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