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4|閱讀時間 ‧ 約 12 分鐘

【貓將軍|遊記篇I】九股山上的痕跡

  雖然這篇文章在八月初寫就,但拜訪頭城,已經是五月初的事了。
  五月初的一個週四,我和天野同行,決定要上九股山,到將軍廟以前可能在的福德坑看看。雖然將軍廟在山上建立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了,而過了這麼久時間,又經歷天氣與人力的接力影響,我不認為真能發現廟宇殘蹟或其他蛛絲馬跡。但若能直衝發源地,看看那裡現在的模樣,應該不失為一次有意思的探險。
  此行之前,我在網路上找到了「宮廟達人工作室」對將軍廟的紀錄,除了我們比較熟悉的山貓作祟故事之外,那裡還紀錄了「山貓靈守護原住民公主與吳化之間戀情」,以及「山貓靈對抗韋馱菩薩和孩兒爺」的故事。聽起來好像是很精彩的衍生傳說,尤其九股山腳至今仍有祭拜韋馱菩薩的寺院,似乎與故事遙相呼應,只可惜文章裡對兩則故事的情節並未多加著墨。不知道能不能向作者問得更多細節呢?我這樣想過,輾轉去訊詢問是否方便拜訪,可惜後來沒有交集,因此此次九股山之行,就變成我與天野兩個外地人獨自摸索的一趟旅行了。
  我為這天做的規劃其實相當粗略:上午先上九股山,一路拜訪韋馱院、福德坑,下午下山用過午餐後,再到將軍廟一帶查訪,若有時間再去福德坑溪邊看看。其他的,就等待路途中自然發生吧!
  從臺北搭上客運,歷經圓山至南港中間的一段小塞車,抵達宜蘭頭城的時候,差不多剛過早上十點。客運放乘客下車的地點在「青雲路」上,而這一段路,正是許多年前的頭圍港河道。只不過當我們踏上堅實的柏油路面,迎來初夏陽光的洗禮時,當然已經絲毫感受不到河港風光與氣氛。小吃店、便利商店、漁會、家具行、通訊行、檳榔攤……,這條街上的店家儘管不像臺北鬧區那樣光鮮亮麗,也十足是符合這個時代的樣子了。
  不知道九股山上又會是什麼樣子?在出發前晚,我打開了Google地圖,以街景模式一步一步地滑行了一陣。沿著福德坑溪的藍色線條往上游追,果真可以看到小地名「福德坑」。先前聽人家說山上大多是產業道路,讓我對這趟旅程有些疑慮,但看過地圖後,發現原來幾乎是柏油鋪成的路面,而非我想像中的那樣艱困難行,總算放下擔心。不過我僅只依靠街景地圖確認大致路況,並沒有細看九股山上福德坑的景色──畢竟踏查的目的地,還是親自見到第一眼比較好。我心裡不知為何存在著這樣毫無道理的堅持。
  從下車處要到九股山上的福德坑,首先要往回走幾步,從慶元宮切進老街,走過南門福德祠,而後越過開蘭路,從長長的吉祥路到山腳,才能走上通往山裡的福德坑路。憑著地圖,以及我自己上週匆匆來探路時留下的印象,我帶著天野回頭走去,先經過了老街上的「慶元宮」。
  雖然我們此行的目的並不在此,但經過廟前頭,仍被吸引而駐足停留。有人在牌樓那邊的廣場角落鋪了一地的黃褐色乾貨,等著陽光將其曝曬蒸乾,我們忍不住蹲下來湊近細看──那些水草一樣的物體似乎是石花菜。距離不遠處的陰影下有個老伯伯坐著,半面對著青雲路,不知是在休息或是沉思,他似乎並不是乾貨的主人,對於在一旁盯著石花菜猛瞧的我們,也不過多看了幾眼便又撇過頭。
慶元宮前曬著石花菜
  這天日光充足,大概會是曬東西的好日子,只是對於要爬山的我們來說,這太過熱情的陽光,實在不怎麼能讓人歡喜接受啊。
  以我們抵達頭城的時間,上山跋涉的過程要避開正中午,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即使如此,我和天野仍希望能在不算太晚的時間下山吃午餐,因此在老街上也沒逗留,匆匆走過南段的街道,便轉彎直行再轉彎,走上了吉祥路。
  在吉祥路前端的雜貨店買了飲料和點心,我們開始漫長的步行。老街至九股山腳,Google地圖報上的估計路程是半小時,不過我自恃腳程快,因此一開始樂觀覺得很快就能抵達,但走到一半時,路已開始緩緩變成上坡,縱使坡度低,還是增加了一點負擔,加上走一陣子後,路兩旁景象慢慢從住商混合變成占地寬廣的大工廠,更覺得有些單調。
  「聽說很多礦泉水的水源地,都在九股山上。」希望轉換一下注意力,我向一旁的天野現學現賣網路上看來的資訊。
  吉祥路中段的一側,就是知名礦泉水的工廠,圍牆上醒目的公司名稱和商標印象色連綿了好一段路程,剛好可以證明我所言不差。
  ──而Google地圖也所言不差。果真就是大約三十分鐘後,我們才終於看到那座位於山下,越過福德坑溪的吉祥橋,以及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韋馱院。
  也許是因為這天並非假日吧!一路上走來,我們幾乎沒遇上什麼人,就算在較有觀光氣息的老街,遊客或是行人也不多,而韋馱院這裡更是如此。眼前這棟二層樓高的佛寺,據說是全臺灣唯一以韋馱菩薩做主祀神的寺院,建築物感覺上花了不少心思維護,外牆砌著紅磚,台階以及周遭都打理得乾淨整齊。
  寺院的門關著,我和天野一時不敢貿然打擾,只探頭看進去,裡頭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我不知道佛寺會不會有記載沿革的碑文或紀錄,只是在視線所及範圍,似乎沒有類似的東西。
  我們在韋馱院這裡晃了一陣,又到了緊鄰在旁的土地公廟看了一圈,但期間一個人都沒碰上,當然也就無從探聽起與貓將軍相關的故事。後頭吉祥路上不時有大小車輛飛速經過,儼然是重要交通要道,但離開柏油路的佛寺與廟宇,卻彷彿隔絕在現代的繁忙之外,如此超然卻寂寞。
  既然此處無人,我們也只好先離開,越過橋繼續趕路去了。
  福德坑路較吉祥路的後段略陡,爬起來卻也還不到吃力,走在路上,左手側是隨意生長,野性十足的樹木,樹木底下長滿了姑婆芋、月桃一類的低矮植物;而右手邊,就是福德坑溪了。
  過吉祥橋上山後,道路與水道有些距離,只能透過較稀落的樹木間瞥見深切的溪谷裡頭,那響著潺潺水聲的溪流。有些溪段看來經過人工整治,河面平整,一階一階像是樓梯一樣;有些溪段則還保留有自然的風貌,大小石頭交錯排列,構成一幅灰色調的馬賽克畫。就第一印象而言,福德坑溪看來溫馴無害,溪水那麼薄,那麼輕,刷過石頭時候激起的白色水花,以及流下落差時形成的瀑布,都是那樣和緩可愛,難以想像這樣的淺流,竟然曾經變成毀人房屋的可怕暴溪,兩個形象相比較,真令人感到些許錯亂。
  同樣難以想像的還有聚落的位置。有人說,石城、大里、福德坑等山區聚落,最初是因為取水方便,加上背山面海較易防守,才發展成了人口聚集地,但在沒有石油交通工具,也沒有柏油路面的年代,生活在山裡,在我想像中,幾乎接近與世隔絕。這樣的生活方式,城市長大的我真是無法揣想分毫。
  多虧柏油鋪過的平坦上坡路,縱使我們爬得汗流浹背,卻安全地一步步接近福德坑。途中雖然遇過岔路,繞往山的另一邊,但那個方向遠離河流,我們料想就算有聚落,也不會是貓將軍故事的發生地,因此也就沒有特別想過去。
  從山腳出發後又過了二十多分鐘,我們遇到了「福德廟」。這間土地公廟同時也是財神廟,廟宇左側的山壁擋土牆上,掛著三幅大大的吉祥圖,雖然經過風雨沖刷顯得陳舊,恭賀新春與招財祝福主題的圖樣仍堪辨認。廟基稍高於路面,要看到神像得走個四五階,我們上去向神明拜了拜,頗有拜碼頭的意涵。
  看來接下來,應該很快就能看到目的地了。
  又過了十多分鐘,人活動的痕跡逐漸出現在眼前。首先是一座像是水塔或儲水槽的水泥造物,立在右手邊靠溪的那一側,塑膠的水管一根根從裡頭探出,鑽入草叢,顯然是向路延伸的方向而去。再走幾步路,左側靠山處就出現了上端嵌有鏤空花飾的矮牆,以及有著斜屋頂的低矮紅磚建築。儘管建築物已經老舊,看來無法使用,但一旁的空地卻看得出是個菜園,而且似乎沒有荒廢──那就代表有人照顧!
  看著菜園,我們都精神一振。果然再往前幾步,就在左手邊離道路不遠的地方見到了房子──
  我們終於到了。
  如果這裡有住戶,或許就能回應我們的種種好奇,可惜我和天野興沖沖地走到房子那裡時,等著我們的是只剩下屋頂和牆壁的破敗房屋。我們走近看,門口一旁的牆上看得到電表,不過裡頭薄薄的圓盤卻是靜止不動,往門內一看,木製的屋頂已經塌陷大半,午時的天光從破洞灑下來,卻無法驅散屋內的陳舊寂寥。因為怕危險,我們兩人都沒有踏進去,只是張望一陣,便滿心疑惑地回到屋前的廣場。
  剛才走過來的路上,其實偶爾有車輛及摩托車從我們旁邊經過,下山的有,上山的也有,而沿路的電線杆、剛才看見的水塔與菜園,在在說明了山上其實有人活動。可是,人會在哪裡?站在稍高於道路的屋前廣場,我們往路的兩旁張望,都沒有找到半個人影。
  再回到道路上,我們研究起一塊剛才暫時忽略的方形石碑。那原來是記載宜蘭縣列管老樹資料的石碑,是民國八十一年十二月所立,上頭刻著編號、樹種、學名、樹齡等等的資訊。不過碑孤零零地立在路邊,與最接近的大樹有段不小的距離,而那株樹,也不是碑上所記的樹種「正榕」。合理地推測,碑上記錄的這株老樹已經枯死或倒了吧。
  消失的老樹,消失的人。
  試著沿著道路繼續走,右方有座面溪的萬應公廟,而再走幾步,左側則出現了一間規模與福德財神廟相似的「石鏡台土地公廟」。這裡剛好有一座橋過溪,通向對岸有另一座廟宇:祭祀開漳聖王的「福崇寺」。
  我和天野兵分兩路,他過橋到對面去看看,我則在這一側研究土地公廟。土地公廟同樣無人,不過一旁有一座小小水族缸,裡頭有魚與草安靜悠遊。魚缸的主人會是廟祝或住民嗎?除了這座魚缸,似乎也沒有其他關於人活動的蛛絲馬跡。天野一會兒也回來了,說福崇寺那裡也沒見著半個人。
  接下來的路上也都是如此。再繼續上山,道路的一旁出現了鐵絲圍籬,不僅上鎖還有告示牌,宣布其內的果樹有主並有價,另一旁沒有圍起籬笆的地,也有幾棵還算健壯柑橘類果樹。中午並不適合打理果樹,因此果樹附近空無一人,也早在意料之中,但奇怪的是一旁竟然停著廂型車。車子似乎很久沒動過了,外表蒙上厚厚的髒污,也讓人懷疑究竟還能不能夠發動。
  後頭雖還有幾間修繕得較新的房屋,卻圍上了鐵鍊,散發不願被打擾的氣息,站在一段距離遠觀,只能見到大門緊閉,窗內昏暗,猜想也沒有人在屋內。走到這裡後,我們發現越過福德坑溪的另一側,也看得到其他房子,不過一時之間卻沒看到跨過溪谷的橋梁,而回想剛才在福崇寺那裡,好像也沒有道路相連,於是已經覺得疲累的我們,放棄去找尋過去的路,只是在原來這側望屋興嘆。
  至此,我們雖然成功抵達了福德坑,卻不知是不巧還是太巧,沒遇見任何可以搭話的對象,雖有遺憾,卻也莫可奈何。
  福德坑的建築物,似乎大致集中在這一帶了。繼續走下去,人為種植的作物漸少,也幾乎不見其他除了電線杆以外的人造物,兩側又重新回歸雜亂充滿野性的植物相。如果再往上走一陣,柏油路會漸窄,變成水泥鋪就的簡便道路,最終通往另一座佛寺:吉祥寺。
  雖然我與天野當天的確抵達了吉祥寺,不過這個寺院就和將軍廟沒有什麼關係了,當我們抵達時,終於在寺內見到一個人──卻不巧正在廳內睡午覺。不好意思打擾,我們僅是在外頭歇歇腳便又離去。抵達吉祥寺前的這段曲折上坡,是我認為此趟路程最辛苦的一段,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好像也不需要走到那裡去。
  回程的路途就不贅述了──循原路下山的我和天野,再回到頭城老街一帶,已經過了下午兩點,既累又熱,更餓得腦筋遲鈍的我們,吃了遲來的午餐又吃了冰後,才終於有精神繼續接下來的探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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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走遍台灣踏查妖怪傳說的寫作企劃,預計在2017年完成10篇以妖怪為主題的旅行企劃和旅行書寫。每個月以一名妖怪為主題,除了考據以外,也進行旅行路線規劃,設計兩至三天的行程,到實地走訪、探查後,再將這些經驗寫成旅遊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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