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稻埕,永樂市場。距離約定時間還早,於是兩人先到市場旁邊的攤子吃旗魚米粉,還切了很多盤小菜。
「一大早吃這麼好,有罪惡感……」吳天才夾一塊粉腸,沾了蒜蓉醬油膏,一口吞下,一邊摸著小腹,一邊告解。
「不用擔心啦,最壞的狀況就是把自己的肚子搞大而已。」小梁夾一塊鯊魚煙,沾了芥末醬油膏,豪邁吞下,大口咀嚼著,眼睛看著迪化街的方向。
「怎麼找到的?」
「找到什麼?」
「阿香!」
「你說阿香喔!」小梁抹了一下嘴邊的醬油膏,「運氣,純粹是運氣。就跟你們找到潘心蓮的劇團一樣,運氣這東西,真他媽的是可遇不可求的邪門啊!」
吳天才完全可以體會小梁這種說法,運氣這種東西,的確很邪門,強求不來,真的來了也擋不住。被運氣選上的人,更是被這股邪氣逼得非要往前跑不可。
「你以前轉播球賽的時候,不是說球場裡面有棒球之神嗎?我覺得媒體圈也有媒體之神,決定把線索給誰,決定誰應該把真相找出來,這就是媒體之神的用意,跟政府單位或是什麼基金會舉辦的新聞獎項不一樣,媒體之神是不會現身的,也不會發獎盃獎牌獎金的,純粹就是良心問題。」小梁用右手拳頭用力搥了左胸口心臟的位置,可能是太想強調所謂的「良心問題」,卻用力過猛,嗆了好幾下。
吳天才覺得小梁的說法很熱血,可是對他接下來的愚蠢舉動卻忍不住大笑,還不小心把嘴裡的醬汁噴了出來。
清早的市場小攤,兩個已經不年輕但還稱不上蒼老的男人,以平民美味填飽肚子的同時,談論的卻是攸關好幾條人命的嚴肅課題。
「我老家在蓬萊國小附近,要說是靜修女中旁邊也可以啦,雖然我現在不住那邊,可是我爸媽還是在那裡生活,房子很舊了,樓下賣五金零件,樓上是住家。我媽每天早上都去公園運動,就是兩手抖來抖去、甩來甩去的那種養生功啊!其實我也搞不懂她那麼早出門運動到底在幹嘛,以前也跳土風舞,後來還學國標舞,我想,那就是我媽的社交圈,除了菜市場,就是公園,這種人生很簡單吧,不像我們,複雜得要死,也空虛得要死。」
「喂,不要離題啦,我實在很怕你接下來要跟我說,你媽就是阿香……」
「幹~~」小梁拿起免洗筷,假裝要戳吳天才的眼珠子,「亂講,我媽哪裡是阿香啊,我們家開五金店,她是老闆娘,不用去旅館打工啦!」
「那就快講啊,大男人,講話乾脆一點啦……」吳天才一邊罵一邊把嘴邊肉的軟骨吐出來。
「阿香啊,還有那個豆漿店老闆娘啊,都歸屬我媽的晨間運動人際網與菜市場射程範圍,我也是昨天回家吃晚飯的時候才知道的。我媽說,自從火災之後,阿香好像已經完蛋了,整個人嚇傻,魂都不知道飛去哪裡。她還跟幾個歐巴桑朋友一起帶阿香去找保安宮附近的神壇收驚,據說這幾天的狀況有好一點。我就問說,可以去採訪阿香嗎?我媽立刻拿鍋鏟打我,罵我夭壽,這種時候還想要獨家,真的很沒天良。我就『塞奶』啊,說我這禮拜要是交不出獨家,會比阿香還要慘,到時候要不要帶我去神壇收驚?」
「噁心,還真敢講!」
小梁雙手一攤,「沒辦法,我是老么,我媽最怕我被公司炒魷魚,我想,她也沒打算要養我一輩子。」
「所以呢?」
「所以,我就說服我媽,說我們雜誌最喜歡幫助弱勢的人,那些被強勢欺壓,沒有管道可以申訴的人,最能激發我們的新聞良心。反正,就隨便胡亂講,講一堆聽起來很熱血的理由,我媽就真的相信了,她說今天要帶我去找阿香,幫她伸張正義。」
吳天才驚訝地看著小梁,很想把蒜蓉醬油膏和芥末醬油膏都倒在他頭上。
「你媽真的相信啊?」
「當然相信啊,天底下的媽媽都很願意相信兒子啊!而且,我媽真的認為阿香受到委屈,因為很多人都懷疑阿香,連警方都是,害阿香現在只能關在家裡,怕外出會被人指指點點,好像那把火是她放的一樣。像我媽她們那種歐巴桑交情,一旦被激怒了,是非常恐怖的喔,年輕人都比不上。所以我才敢在旁邊搧風點火,因為我非常瞭解我媽身上的歐巴桑正義感,無比強大啊!」
「所以,你這次應該是被媒體之神選上了,第一指名……」
「沒錯,我是第一指名的選秀狀元,媒體之神附身在我媽這個歐巴桑身上,所以我一定要負責把真相找出來。」小梁這次沒有搥自己的心臟,而是將免洗筷高舉,指著天空,即便如此,看起來還是很蠢。
陽光開始灑滿永樂市場周邊巷弄,大稻埕的清晨充滿庶民的活潑生命力,旗魚米粉攤子的用餐人潮越來越多,小梁跟吳天才的身旁,已經出現等待空位的陌生人,雙手抱在胸前,眼睛直盯著桌上的餐盤,這種氣氛之下,實在很難從容進食,只好胡亂將盤子的小菜狂掃一空,抹淨嘴巴,匆匆結帳之後,小梁突然拍了吳天才肩膀,一手指著前方說,「我媽來了!」
從迪化街屈臣氏商號那頭走來的梁媽媽,穿著鮮紅色運動長褲跟白色棉質上衣,外加粉色小花袖套,脖子纏一條黃白條紋毛巾,看起來,應該是剛剛去公園做完甩手功。梁媽媽燙一頭細捲短髮,還染成時髦的桃紅色,遠遠望去,好像釋迦牟尼頭。
吳天才喊了一聲梁媽媽,但是小梁立刻在旁邊糾正,「要叫小姐啦,她喜歡別人叫她小姐!」
梁媽媽咯咯大笑,還用手推了兒子的腦袋,「小梁亂講啦,無正經咧!歹勢歹勢……」
在梁媽媽帶路之下,三人走進永樂市場,穿過菜攤水果攤豬肉攤南北雜貨跟一個用三面平底鍋擦潤餅皮的攤子,還路過一些小隔間委託行,和一家販售自家製沙茶醬的小店。沿路都有人跟梁媽媽打招呼,梁媽媽回頭跟兩人說,「我平常都在延平北路那邊的菜市場買菜啦,但是遇到大節日,要拜拜的時候,還是家裡要請客,就會來這邊買菜。前面有一家油飯,很有名,我生小梁的時候啊,滿月油飯就是吃這家……」說著說著,真的從油飯攤子經過,果然又是一陣爽朗的問候聲。
油飯攤子旁邊就是永樂市場另一個出口,市場對面是一整排老舊磚造建築,有賣鈕釦的、賣米苔目的、賣赤肉羹的,還有幾家草藥店,掛著非常生猛的「通便順暢」大招牌。
跟著梁媽媽走進一條窄巷,兩邊房舍的距離非常近,幾乎開窗就能伸手觸摸到對門的窗簾,雖然只有幾層樓的高度,但是抬頭看見的天空,卻只剩下窄窄一條縫隙,巷弄的風,有點陰涼,還有濃濃的檀香味道。
兩側老建築起碼都歷經半世紀風霜折磨,以蒼老佝僂之姿,悄悄翻轉巷弄的時空氛圍。巷子左側有一家生意興隆的雞卷老店,對面二樓則是掛著「電繡學號」招牌,某個老屋窗戶還出現一張往小巷凝視的老人臉孔,眼神交會的剎那間,吳天才內心出現輕微刺痛,類似小針頭突然蹭入胸口的違和感。
自己也算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可是走在這麼古老的巷弄內,從腳底直接竄到頭頂的時代錯亂感,對吳天才來說,倒是初體驗,很怕突然從巷弄裡面冒出一個穿古裝的人,朝他直接衝撞過來。
梁媽媽突然推開某戶人家的一樓側邊小鐵門,門內是直通二樓的磨石子樓梯,約莫只容得下一個人通行,如果身材過胖,可能要側身才有辦法上樓了。
樓梯很陡,爬起來有點驚險,樓梯盡頭出現一扇木門,梁媽媽用指頭關節輕輕扣了兩下,叫了一聲「阿香」,也不等回答,就把門推開了。
屋內暗暗的,窗簾拉上,也沒開燈。客廳模樣的空間被一組神明桌佔了三分之一面積,另外是三人座與單人座藤椅,和一張堆滿雜物的矮桌,以及牆邊一台老式勝家牌縫紉機。
神明桌旁邊有個小拱門,掛著木頭串珠門簾。梁媽媽直接掀開門簾走進門內,用台語跟屋內的人說話,窸窸窣窣,聽不清楚交談內容。
小梁跟吳天才就站在神明桌前面,嗅著濃烈的線香氣味,兩人都沒說話,面無表情,時間彷彿勾了芡,濃濃稠稠,沒辦法跨出下一步。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或更久,或根本沒有那麼久。梁媽媽拉著一位婦人,從房間裡面走出來,顯然就是阿香了。
一頭爆炸捲髮,髮絲如同曝曬過後的乾米粉,但頭頂分隔線非常清楚,看得到膚色頭皮,以及灰白顏色摻雜的髮根。婦人的神情略顯疲倦,卻有長一輩的人慣有的禮節,看到訪客,還是打起精神微笑點頭。
「這是我兒子跟他朋友,都是記者,妳有什麼不滿,就跟他們講,不用怕……」梁媽媽拉著阿香坐到三人座藤椅,小梁跟著擠進去,吳天才也就順勢坐上單人藤椅。藤椅發出刺耳的擠壓聲,又因為身體重量往下沈了幾公分,感覺不是很牢靠。
坐下來之後,吳天才赫然發現屋內其實持續有「阿彌陀佛」的誦經聲,應該是那種插電式的自動唸佛機吧!那誦經聲像環繞室內的線香味道一樣,緩緩滲入衣服纖維和皮膚毛細孔,如何拍打,都無法撣去,也只好接受。
客廳內,四個沈默安靜的人,聽著彼此的呼吸鼻息,彷彿還跟著誦經節奏,前後擺動。
阿香遲疑了好久,總算擠出一句話,「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講……」
「隨便講隨便講,就像我們在公園聊天那樣……」梁媽媽拍拍阿香的手掌,完全的俠女氣勢。
室內再度安靜下來,又剩下小聲的、不間斷的阿彌陀佛誦經聲。
「對啦,隨便講,就跟聊天一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小梁先打開僵局。
「可是,你們要是把我講的事情,印在報紙雜誌上面,還是被電視新聞播出來,這樣,大家就知道是我講的啊,不好吧!」阿香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在發抖,眉頭皺出幾何圖形的紋路,轉頭對著梁媽媽,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
「不會,這個妳放心,我們會保護消息來源。」
聽小梁這麼回答,吳天才努力忍住笑意,覺得小梁還真敢講。
「什麼是『消息來源』?」阿香怯生生提問,瞳孔充滿不解的疑惑。
「妳提供消息給我們,妳就是『消息來源』,我們絕對不會把妳的身份暴露出來,這是新聞道德,全世界都一樣,妳放心!」
「我是怕警察知道啦,也怕旅館老闆知道,唉,這樣講也不對,其實他們心裡都知道,都很清楚。」
「知道什麼?」好像屁股突然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扎到一樣,小梁跟吳天才不約而同將原本埋在藤椅的身體往前傾,對於阿香的說法,十分好奇。
「唉呀,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講……講出來,不知道會不會怎樣?」
這時候,梁媽媽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阿香,不要怕啦,講出來啊,出這麼大的事情,就當是做功德,要不然那些人都白白被燒死喔!」
小梁好像覺得媽媽用詞不太妥當,立刻揮手制止,「媽,不要講這麼直接啦,這樣阿香阿姨會難過……」
梁媽媽把小梁的手推開,轉身對著阿香,「反正活到我們這種年紀了,做人不要那麼辛苦,不要被人看衰小,有什麼委屈,就講出來。他們都沒有顧妳的感覺,妳幹嘛那麼好心,就講啊,講給記者聽,不用怕。別的記者我是不知道啦,可是我自己的兒子,我給妳掛保證,他們一定會幫你伸張正義……」
梁媽媽不但拍自己胸脯保證,還在小梁背後狠狠打了一拳,因為動作來得很突然,小梁還不小心咳了兩聲,可見那一拳的力道多麼猛。
在旁邊一直保持沈默的吳天才,這下子總算見識到歐巴桑的熱血義氣了,相較之下,自己在媒體圈闖蕩,卻相對怯懦。沒想到像梁媽媽這樣的閱聽大眾仍舊對媒體抱持有「伸張正義」的期待,身為媒體生態圈的一員,還真是汗顏。
可能是梁媽媽一番正義加持,阿香用力吸一口氣,似乎有所覺悟,臉上出現一種「豁出去」的神奇光芒。
「好,我講……其實,我們旅館的消防安檢一直沒通過,明明按照他們的意思去修改,可是檢查好多次都沒辦法過關,後來有人跟老闆暗示,應該要送紅包,還要找特定消防設備廠商來承包才行,老闆花了不少錢疏通,總算拿到安檢合格證書,原本以為這樣應該沒事了,沒想到恐怖的還在後面,一直有人來要封口費,否則就要去爆料,說什麼官商勾結啦,賄賂啦,放水啦,總之,一定要讓旅館做不下去。反正黑道要拿,白道也要拿,老闆就想說,要不然關一關,不要做了,可是結束營業也不行,因為那些人就沒辦法繼續要脅,繼續拿好處了啊!」
「所以,有可能是老闆自己放火燒的嗎?」吳天才忍不住這麼問,雖然沒什麼根據。
「么壽喔,不會啦,會燒死人的事情,老闆怎麼有那個膽子……」阿香拚命搖頭,急著揮手否認,「我們老闆是在地人,住在後火車站這一帶,起碼是第三代了,不會這麼沒良心啦。倒是一直住在頂樓的那個老芋仔,領榮民退休金的那個阿伯啊,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每次看到那些人來跟老闆要錢,就會很生氣,衝到房間裡面拿一個咖啡色玻璃罐,說那裡面是化學藥劑,說要潑在那些要錢的流氓身上,然後點火燒。嚇死人喔!有好幾次,員工一起幫忙擋,怕他真的潑了……」
「什麼化學藥劑?」吳天才跟小梁同時想到這個問題。
「我也不太記得,什麼甲乙丙丁的……」
「是乙醚嗎?」
「嗯,對啦,就是乙醚啦,其實我也不知道乙醚是什麼東西,點火之後會不會爆炸或燒起來,後來老闆說,那玻璃罐子外面雖然有警告標示,其實裡面裝的是水啦,叫我們以後不用浪費力氣去抓住那位阿伯了。」
「所以之前有傳言火災原因是乙醚縱火,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是火災發生的早上,消防隊發現火場有一個咖啡色玻璃罐,問我知不知道是誰的?我就說,有可能是老芋仔阿伯的罐子,什麼甲乙丙丁還是什麼『迷』的,我都還沒講清楚,他們就拿去給警察了。那時候旁邊圍了好多人,就跟傳染病一樣,一直傳一直傳,好恐怖!」
「旁邊圍了好多人……對了,當天投宿旅館的客人名單裡面,有沒有一對男女?男的五官很深,像外國混血兒還是原住民那樣,女的手上戴很多叮叮咚咚的首飾,喔,女的叫做『潘心蓮』,有沒有印象?」吳天才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了,感覺自己與真相大白只有一根手指頭的距離。
「這個喔……」阿香沈思了一下,「那個晚上,我是八點多開始值班櫃臺,是有一對男女來登記住宿,而且,我交給她們的房間鑰匙,就是後來被警方研判可能是起火點所在的二○五號房。不過我對他們的長相不太有印象。我們站旅館櫃臺的,尤其是這種小旅館,通常都假裝低頭專心登記資料,不要讓對方覺得我們很注意他們,不管是休息還是住宿,一男一女的,都是害羞害羞,還是戴墨鏡啊,要不然就是一個來登記拿鑰匙,另一個人站得遠遠的。不過你說,女生手上戴很多叮叮咚咚的首飾,這個我有印象。」
「那麼,登記住宿的名字,是『潘心蓮』沒錯吧?」
「啊,這個……」阿香猶豫了一下,「記者先生,我跟你們講實話,但是,可以不要寫出來嗎?雖然按照規定是要登記身份證件,不過,有些人就是為難啊,光是看他們的眼色也知道,所以,有時候我們會通融啦,或者,就讓他們自己填資料,我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身份證也不檢查了。唉,生意要做,大家都要吃飯過活,我們這種小旅館可以跟大飯店競爭的,就只剩下這些了。」
「所以,他們登記的名字是什麼?」吳天才有點失望,可是還是希望問清楚。
「我不記得了,唉,人老了,記憶力很差,而且那天我忘了帶老花眼鏡去上班……」
「據說住宿登記簿也沒找到?」
「對耶,不曉得是被燒了,還是被什麼人拿走,清理火場的時候,一直找不到。」
「那對男女被燒死了嗎?不是聽說,有一對男女罹難者的身份一直沒有確認?」
「唉,說到這個,警察也一直逼問我,可是,我只是半夜肚子餓,跑去夜市買潤餅這樣啊,我想說,那個時間也很少人進出,就把鐵門拉下來,留一點縫隙,要進出是沒問題的,但是要來登記住宿的,可能會在門口等一下吧!反正只是一下下,又不會太久……誰想到,那天潤餅攤的生意特別好,排隊排很長,我又遇到熟人,不知不覺聊起來,回來的時候,就燒起來了啊……警察跟檢察官說,身份還沒確認的男女,應該未滿廿歲,我說,有登記住宿的那對男女,不可能未滿廿歲,差太多了,這個我可以確定,到這種歲數了,對年紀這種東西,沒那麼迷糊啦!」
離開那間低低迴盪著阿彌陀佛誦經聲的黑暗小客廳,吳天才即使跟在小梁母子身後,徐徐走出時空隔絕的巷弄時,還是出現幾秒瞬間的恍神。
低頻持續的誦經聲,彷彿揮之不去的蚊蠅拍翅聲,一路尾隨著。
他不斷思索那些從阿香口中透露出來的消息,那些早就不是傳聞的消防安檢官商勾結,那些小旅館為了生存的違法小瑕疵,甚至如病毒一般擴散開來的乙醚說法,如何在保護消息來源的顧慮之下,重新包裝成聳動的雜誌封面頭條,足夠兩到三天的媒體炒作菜色呢?
他內心同時還煩惱著,潘心蓮與男友……那位五官深邃的醫院檢驗員,兩人在火災發生當時,究竟在不在二○五號房內?房內究竟發生什麼事情?縱火?自殺?還是意外?他們如何逃出火場,甚至在警消封鎖線外的人群之中釋放錯誤的消息?還是,他們化身廿歲未滿的外殼,躺在停屍間,等待被指認呢?到底哪一個假設,才是潘心蓮這對謎樣的失蹤情侶最後的歸屬呢?
而或者如同林小恕所懷疑的,包括call in到電視台的那個女子,其實也是另一個潘心蓮?
見鬼了吧?
日頭赤豔,吳天才感覺背脊一陣涼。
編輯:宅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