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8|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熱帶雨林-8

    8.
    「各位觀眾大家午安,記者現在所在位置是高雄夢時代購物中心,十分鐘前這裡發生了一起不明爆炸,大家可以看到現場是一片混亂,死傷人數仍在統計中,估計已有二十多名受害者罹難,傷者超過百人,現場到處都可以聽見受傷民眾的哀嚎,鄰近醫療單位已經陸陸續續趕抵現場,市長劉梅稍早也已要求所有應變單位待命,目前不排除這是一起人為攻擊,如有最新消息,我們將隨時為您更新,先把鏡頭交還棚內主播。」
    女記者說完後對著攝影師說:「你有拍到後面那堆煙嗎?」
    「放心啦,我連妳精心喬好的奶子都入鏡了。」攝影師手比讚說。
    「白癡。」
    女記者轉身面朝爆炸現場前的廣場,一條黃色封鎖線後滿是或躺或坐的傷者,其中還有被蓋上白布的屍體,宛如戰區。
    「喂,你想不想當今天的紅人?」她問著正在擦鏡頭的攝影師,手指比向封鎖線。
    攝影師愣怔住,說:「妳瘋了嗎?那會被罰到脫褲的!」
    「你很沒種欸,要不這樣,如果你跟我進去,我就答應跟你去日本,如何?」
    「裡頭到底發生什麼事還沒有人知道,萬一又爆了怎麼辦?而且人家還在那裡忙救人啊!」攝影師說。
    「你長那副鳥樣還想靠良心來把妹?乾脆收一收回家玩自己的屌吧,老娘還想拚主播,要待在這兒隨便你。」說著,女記者便拿出個人手機,往較少人的封鎖區跑去。
    攝影師急得跳腳,最後只好無奈地把攝影機放回車上,改拿狗仔用的箱型攝影機,並收起媒體識別證,追了上去。
    兩人趁醫護和警方人員忙著救援時溜進現場,攝影師按下手提箱握把上的按鈕,遵照女記者指示的方位開始拍攝,遠看還好,近看實在有夠駭人。
    一名左手臂被炸剩下一截的男學生坐在地上,針孔攝影機拍下了他茫然望著天空的畫面,在他身旁哭泣的應該是他女友,她的小腿上已經綁滿了繃帶,身側放著一個冰桶,救護人員正在把她斷掉的小腿放進其中,不停地安撫。
    離他們不遠的還有一名成年男子躺在地上,被炸的腸穿肚爛的他口中喃喃著,攝影師別過頭去說:
    「咱們這樣真的好嗎?在這只能偷拍也不能採訪,拍到的畫面也不能用,還是先出去吧!」
    「我有門路能把這些東西弄成新聞,你儘管拍就是。」女記者仍不死心,在她眼前不遠處,一群醫療人員正在替一名急救無效的小男童蓋上白布。
    其中一名穿著救難背心的男子回頭和她對上眼後,臉色鐵青地走過來說:「小姐,這裡是管制區,麻煩離開。」
    「對..對不起..我是在找我的妹妹…她剛才傳完簡訊給我就沒消息了,我很擔心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可以幫幫我嗎?」女記者彷彿眼睛上有水龍頭,說著說著就聲淚俱下。
    救難人員眼中晃過一絲孤疑,說:「妳有她的照片嗎?」
    「有..有…」女記者猛吸鼻涕,然後從手機裡隨便挑一張早就沒聯絡的玩伴照,留著只是為了應付類似這樣的局面。
    救難人員仔細對照著五官,女記者在心裡暗笑,因為她和照片中的女人去的是同一家醫美診所,弄的也是同一款鼻樑和臉型。
    「我會幫妳留意一下,但還是要先請妳到管制區外。」救難人員突然發現了什麼,橫眉豎目沖著她身後的攝影師說:「先生,你在偷拍嗎?」
    攝影師表情僵住,一時也不知怎麼解釋,正要向女記者求救時,數名員警便圍了上來,猛力將他制伏在地上,女記者見狀後果斷丟下他,一個人趁亂跑進賣場入口,頭也不回。
    裡頭已然是一片漆黑的焦土,商家專櫃全都化為炸毀,甚至找不到一塊完整的招牌,價值高貴的舶來品就跟著這樣付之一炬,地上還可見到拖行的血跡和肉塊,她一手摀著臉,一手用手機拍下這驚悚煉獄,隨著她更深入爆炸點,焦肉和化學物質的臭味就更濃烈,現場已經淨空,沒有任何人在走動,只有斷裂的電纜在漆黑中發出零星的火花。
    「我現在正靠近爆炸中心點,各位可以看到現場已經滿目瘡痍,整個一樓商店街近全毀了,加上人命,損失難以估計,等等…樓梯間好像有聲音…」女記者寒毛直豎,對著手機說:「聽起來可能是有人在呼救!」
    女記者故意說的充滿戲劇性,但那其實只是樓梯間傳來的交談聲,然而身為一個隨時會被更年輕貌美新人取代的外勤記者,她絕不會放過任何一絲能登上整點頭條的機會。
    她跨過地上的血水屍塊,一步步往聲音的來源處過去,就在一扇被燻黑的逃生門後面,但隨著距離靠近,那股見獵心喜的感覺開始化為不安,因為那些聲音此刻聽起來像是兩個人在交談,使用的語言也不是中文。
    她輕輕推開門扉,赫然看見一群全副武裝,戴著黑色頭套的不明人物群聚,霎時一片涼意從她腳趾爬到背後,手指不聽使喚,手機就這麼滑落到地上。
    這群兇神惡煞聞聲後齊轉過頭來,其中一人開口喊了某句話後,下一秒,所有人跟著舉槍朝她奔來。
    翔凜在搖晃的新聞畫面中看見一群男子,以壓倒性的火力攻佔了整個封鎖區,不分對象,見人就殺,警方被逼道封鎖線外二十公尺處,眼睜睜看著他們挾持倖存者,並對著在場的人發話。
    第一名被推上來的人質,是一名打扮專業的女子。
    「告訴大家,妳叫什麼名字。」一名操著外國口音的男人說。
    女人看起來已經被嚇到失魂,妝都被眼淚弄糊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直到後方的男人將她推倒後,大吼:「快告訴他們妳是誰。」
    女子這時才用沙啞抖動的聲音說:「我..我是許芸禪,TVGS的記者…」
    「許小姐,妳會怕死嗎?」男人又問,口氣就像結凍的鋼鐵。
    「會…我怕死..」
    「好的,謝謝妳的合作。」蒙面男子拔出胸口槍套裡的手槍,沒讓在場眾人有心理準備,直接扣下板機。
    隨即尖叫聲四起,現場無數支攝影機全都來不及切掉就拍到了女記者頭顱被轟爛的畫面。
    翔凜關掉手機,回頭就看見警方和賣場工作人員正忙著疏散還在這棟樓的人,林昱大概也已經看見剛才的事了,面色蒼白的他和其他人一起被引導到鄰近電梯。
    這時電話又發出接受訊息的聲音。
    那是來自肅清專案的格殺命令,這份臨時簽署的東西沒有說明太多任務細節,只說目標正是剛才新聞中的武裝份子,負責此案的技術人員已經確認他們的身份是北韓特工,這次的攻擊很推測為了強迫台灣當局交出在此接受民間集團保護的脫北者和他的家人。
    從這次的攻擊手段和方式來看,那名叛逃者可能掌握了某些敏感情報,他們才會痛下殺手攻擊一個中立國的老百姓。
    翔凜最討厭的剛好就是韓國人,管他們是南是北,因為在她還是歌手時曾和他們的藝人在一場國際募款演唱會結下樑子,嘲諷像她這種等級藝人只配幫他們塗眼影跟提鞋。
    她按下指紋辨識,簽收命令。從這一刻開始,不管她做了什麼,或傷或死,政府都不會承認參與其中。
    接著她快步來到逃生梯口,一路通往底下停車場,找到自己的座車後打開車箱,扛出一只棕色皮箱,再往停車場外走,上去之後很快轉個彎就看見遠處聚集了大量人潮。
    她觀察著附近建築和地形,選眾了一棟面朝廣場的大樓,然後提著皮箱前往該處。那裡和其他地方一樣被淨空,且所有警力都已聚集主要現場中,所以沿路沒遇到什麼來擋路的人。
    她按下電梯頂樓按紐,在上升時不停調整自己的呼吸,方式就是哼唱自己過去名曲情歌,「單身受難日。」
    到了最高樓層後,她快速衝出電梯,在地上打開皮箱,一支擁有流線造型的長槍就躺在其中,拋光塗料能完美讓槍身融入背景而不被敵人輕易察覺,翔凜將槍托側面的液晶面板打開,整支槍彷彿會呼吸一樣動了起來,接著是一陣機械運作聲,瞄準鏡和支架跟著自動就緒,一氣呵成。
    她插上一排裝有十五發遠程狙擊用的彈匣,每發子彈都跟中指差不多長,光是盯著尖端就感覺眼睛被刺穿。
    液晶畫面顯示一行確認文字,射控系統已就緒,這把槍中之王已經隨時準備開火。
    她扛著這把快跟她一樣高的巨槍來到窗戶邊,推開一道小縫,槍口架出窗外,對準底下的武裝份子,她把廣場上所有拿槍的人都瞄了一次,讓瞄準鏡能朝它們發出電子信標,液晶面板很快便顯示出六個閃爍中的紅點,並提供數個射擊順序以供參考,但一切還是要根據持槍射手的本能來判定。
    斜陽照耀下,槍身塗裝散發著宛如琉璃般的光澤。
    教她開槍的男人曾說,自己把一身武藝傳授給零,是基於一些心理學上的理由,零需要拳腳打在皮肉身上的感覺來宣洩心中的憤怒,然而把這東西傳承給翔凜卻沒有任何原因,就像那部老電影說的,不是人選擇東西,是東西選擇了人。
    這把槍選了翔凜當主人。
    它有個和她很搭的名字─獵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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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說家的世界裡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不是人決定寫故事,而是故事找上了一個人,才由這個人代筆。」他將寫初戀女友在當兵時用一通電話告訴他謝謝你的照顧、寫父親過世時天氣有多冷、寫父親的債主上門時,他有多無力和憤怒。但他寫更多的是,宇宙中存在人類不能理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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