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15|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熱帶雨林-4

    4.
    告別翔凜後,零來到一間市區咖啡廳,找了個陽光直射的座位,那兒通常是店裡最安靜的角落。
    直到咖啡裡的冰塊都融了,她還是一口都沒喝,她永遠都搞不懂為何大家都喜歡這烏黑的玩意兒,就算加了一堆糖,還是甩不掉那苦中帶酸的口感。
    「小姐,需要我幫妳把這拿去溫一溫嗎?」服務生恭敬地說。
    零沒回應,先往櫃台瞄了過去,「平常那位小姐呢?」
    「不好意思,我們交班了,我叫彼德。」
    「繼續放著就好,我沒怎麼喜歡咖啡,點來坐著休息而已。」零說。
    自稱彼德的服務生微笑一鞠躬,胸前的識別牌寫著他的本名,汪順德。他的英文名一定是某個沒品味的老師取的。
    她觀察著這位在各桌游走的年輕男子,手臂細長,但有明顯的肌肉線條,體脂肪大概不超過十,那張燦爛的笑容為他平庸的五官加了不少分數,屬於陽光型的那種男生。
    零從來就沒研究過怎麼沖煮咖啡,今天剛好趁這個機會遙望在咖啡機台上的彼德,把豆子磨碎,再將之倒到濾紙上,然後拿起一壺滾沸的開水,在空中製造一條小水流,慢慢淋在成堆的碎豆子上。
    她看得出神,就算彼德發現也沒閃開目光,倒是害羞的他低下頭繼續沖,表情僵硬的惹人發笑。
    當他把那壺咖啡送到客人桌上後,零吹了個口哨,向他招手表示要他來自己的桌邊。
    「小姐…需要幫忙您什麼嗎?」
    「他們一小時付你多少錢?」她把沉甸甸的錢包用力拍在桌上。
    「呃…公司規定我…」彼得搔著頭說:「我們是看績效在算的,大概一百五上下吧。」
    「這裡的錢夠買你好幾天了。」零說:「找份其他的工作吧,別在這兒浪費人生。」
    「小姐,我不太懂妳的用意,但是謝謝妳。」彼德依然保持微笑說:「請快把錢收好吧。」
    「我這輩子只知道兩種男人,一種喜歡錢,一種喜歡幹。」零露出手上的掌心雷手槍,「告訴我,你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兩種都喜歡的我也遇過不少次,每次我都能讓他們舒服」
    「妳…妳想幹嘛…」彼德冒冷汗道,目光移向櫃台求救,但沒半個人注意這裡。
    「噓,別太張揚,要是你大叫或搞怪,我就殺了你和你那些可愛的同事,乖乖照我的話做,你可以拿走這裡面所有的錢,或者還有,別的東西。」她用舌頭刷了一下嘴唇。
    彼德陷入恐慌的靜默,零特地瞄了一眼他的褲襠,好險沒濕,否則就太煞風景了。
    「現在就去跟你的領班說,你人不太舒服,想先請假,然後拜託換掉你那身爛衣服,到停車場來找我。」
    「妳到底是什麼人?」
    零起身和他擦身而過時說:「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女人。」
    語畢,零朝他臉上印了一吻,又說:「你只有五分鐘搞定,超過時間我就回來殺人。」
    往店門外走的時候,透過玻璃窗上的倒映,零看見他急急忙忙衝向領班,拼命鞠躬,接著就往員工休息室衝去。零滿足微笑著,推開店門離開。
    大約才過了三分多鐘,她靠在自己的車門旁,看著彼德邊跑邊整理儀容,一見到她便大叫:「我來了,我來了。」
    零把鑰匙拋向他,他倉皇地伸出手來接,差點就沒接穩,零白了他一眼後坐上副座。
    彼德走到主駕駛座旁猶豫著,零只好再度亮槍,他才繼續開門的動作,一上車就顫抖著說:「我…很久沒開車了,高雄的路也不太熟。」
    「你笨到連導航都不會看嗎?」零遞出一張裁縫店的名片,「到這個地址。」
    彼德對著眼前的汽車儀表板發楞,表情就古裝劇男演員被叫去演科幻片。「這…太高科技了,我覺得我無法…」
    「你還想不想要這玩意兒?」 零立刻用槍抵住他的胯下,不一會兒引擎便發動上路,過彎技術比專業司機還漂亮,這傢伙一點也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麼生澀,方向盤握的可穩了。
    不過有一點他沒說謊,他真的不熟這裡的路況,一路上兩隻眼睛戰戰競競盯著導航螢幕,中途好幾次因為開過頭迴轉,白白浪費了快半個小時才到目的地。
    下車時,彼德像是還沉處在老二被槍抵住的威脅中,走起路來像隻人形企鵝。
    「等等進去裡面給我靜靜待著,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零說。
    「小姐…我真搞不懂妳到底要我做些什麼?」
    「我有說自己需要人了解嗎?快走。」
    零用槍頂了一下他的背部,督促他前進。那是一家手工服飾店,看似專賣傳統風的禮服和西裝,一踏進店裡就有種舊時代的氣味。
    「兩位想找什麼衣服嗎?」迎接他們的是稍有年紀的婦女。
    「我要補這件袍子,請問妳需要多少時間?」零遞出手上的提袋,裡頭裝的是前晚被扯壞的旗袍。
    老闆娘熱切的接過後,立刻旗袍攤開檢視受損面積,只花兩分鐘就評估好修補所需,「還好沒撕到車縫的位置,大概只要二十分鐘,需要先報價給妳參考嗎?」
    零搖搖頭,「那到不必了,麻煩盡快就好,我要有行程要趕。」
    老闆娘於是將旗袍拿到縫紉機旁開始作業,零轉頭去看彼德,發現他正出神地凝視一套西裝,伸手拿起價碼排一看後,馬上像看到炸彈一樣放下。
    「你還不夠老,那件不適合你,試試看那套牛仔藍的。」零出聲說。
    「我看看就好。」
    「我叫你試試,可沒在問你的意見。」
    正在補衣服的老闆娘突然噗哧一笑,插話說:「更衣室在最左邊,位置不是很寬,你可能要將就點。」
    彼德卑微地點點頭,取下那套西裝後就往更衣室走去。
    零全程緊盯老闆娘的手法和進度,偶爾用餘光瞄向更衣室的門。
    「妹妹,阿姨多嘴一下,那男的恐怕在想別的事情。」老闆娘邊引線邊說。
    「妳從哪裡看出的?」零問。
    老闆娘微微點了兩下頭,說:「連妳也一樣,你們就像剛混在一起不久的男女,誰都不想先攤牌。」
    「阿姨看起來不像是只會補衣服啊。」
    「小心,看妳也不小了,害怕受傷只會讓人受更重的傷。」
    零正準備接話,彼德就穿著彷彿發光般的西裝現身,彆扭地擺擺手說:「好像不怎麼合身。」
    「轉一圈。」零走近說。
    彼德雙手高舉,轉了半圈身子,隨即就被零用指關節敲頭,「你這是老人家在做復健嗎?給我好好轉。」
    彼德無奈再做一次,這次朝反方向轉。
    「你明天就穿這件回去跟你老闆辭職,找份可以真正養活自己的工作吧。」
    「妳在說笑嗎?這套衣服比我的摩托車還貴啊。」彼德說。
    老闆娘隨即又出聲說:「女人要送你東西的時候,你乖乖閉嘴收下便是,不管喜不喜歡都一樣,蠢材。」
    彼德嘴裡喃喃地回到更衣室換裝,老闆娘也在這時補好了衣服,攤在工作桌上讓零檢視。
    「這條袍子看起來不是現代裁縫的風格,做工和繡花肯定是老師傅的手筆,我猜這是家傳物吧。」老闆娘說。
    零點點頭,「這本來是我媽要留給我嫁人用的,不過看起來已經沒啥機會了,我沒事就會穿出來晃晃,看能不能騙到裡面那個那種蠢材。」
    「欸,我聽的到喔。」彼德喊道。
    「廢話少說,換好就快出來。」零吼了回去。
    老闆娘露齒笑道:「妳跟那蠢材不會這麼快就玩完了,說不定很快就會用上了。」
    零壓低聲音說:「我才認識他不到一個下午,對他也沒那意思,只是今天的我剛好要一個人陪而已。」
    「以妳的姿色要拐到像那型的男人還不簡單嗎?但是妳偏偏遇到他,不妨當作是給自己的一個機會吧。」
    「我恐怕這輩子不會再想要這種機會了。」零說。
    老闆娘苦笑搖頭,將估價單遞給她。零眼睛眨也不眨的將信用卡拿給她,用的名字是「李玉菁」
    結完帳後,她便和從更衣室出來的彼德一同離開店鋪,途中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多事的老闆娘,後者將手指指向上方,像是在暗示著什麼。
    彼德問:「妳到底還要綁架我多久?我們現在又要去哪兒?」
    「等我說好的時候自然會放你走,現在給我乖乖上車,我說去哪兒就去哪。」零說。
    「哇靠,小姐,妳不用過日子我要過啊,我今天請的假要挪到明天早上補欸。」
    零拔出手槍,朝彼德的面前連開三槍,子彈飛出車窗,在路旁一棵街景樹上炸出三個大洞。
    「妳真的有病欸!」彼德抱頭抖著聲音說。
    「沒錯」零說。
    兩人繼續上路後不久,整座城市便陷入了雨幕之中,車頂彷彿有無數的豆子在跳。零凝視那些滑落窗面的水珠,以不規則的角度向下凝聚。她想起老闆娘說的天意論,但她已經有很多年都不信天了。
    她打開收音機,調整座椅的角度,雙手抱胸閉上眼,隨著音響流洩出的糜糜之音去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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