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
夜裡我們一同經過美術館,五權西路上瀰漫著深沉的香氣,不曉得你聞到了否?即使你未曾注意,我想你也想起了去年的棋盤腳花,那倒掛的花序在夜裡散開,而在清晨飄落。
我偶爾會與你談起當年我在墾丁的事,那年夏天的故事怎麼說也說不完,正如有部偶像劇的名字,那當真是我們那群人一個「沒完沒了的夏天」。你曾陪我舊地重遊,我也曾應予你將給予你一堆沒完沒了的故事,就像一千零一夜那般的漫長而不知天明,你是那蘇丹,而我是那說著故事的宮女。
所有關於墾丁的故事,所有關於那年夏天的故事,其實都隱藏在棋盤腳那深沉的香氣裡,正如「西出陽關」裡的小歌女戀著那沾染髮油的枕頭,而我也戀著那棋盤腳的香氣。
其實棋盤腳自己本身的故事便十分精采,先從植物學的角度來剖析吧,它是玉蕊科的植物,它的名字來自於它的果實,我認為它長得像肉粽,不過最早幫它取名的學者大概認為長得像棋盤的腳,於是「棋盤腳」一名便這麼行於世了。當初那位命名的學者,或許是個圍棋迷吧,我猜。不過有人叫它「墾丁肉粽」,這個十分逗趣的名字如果早點現世,那棋盤腳或許不再是棋盤腳,而變成了肉粽樹了。
它是一種海濱植物,它的果實曾經一路海飄到了台灣,你不由得不佩服植物的聰明,即使它們看起來不會言語,也沒法表達,但它們總能發展出最棒的生存策略來適應這個環境。在生態學裡,一個生態系的演進,我們常常會依照植物演替的情況來描述它,而當植物進駐後,那麼動物才真的會有生存的空間。只是我們常常會忘了動物依靠著植物生存,而忘了多幫植物它們掙一點權利。
想像一下棋盤腳果實曾經旅行的路程吧,它在南洋的某處從母株上掉落,碰上了前往台灣的海流,它在海上或許曾經被海豚頂著玩,或許曾經伴隨著原住民一同來到台灣,它稍微低頭便可欣賞一下深不見底的巴士海峽。它一路上花了多少時間看到了多少東西,我想像著,正如我看著回收的水鳥,想像著它過去幾年去過那些地方,踏過那些土地一樣,稍微便會閃了神。
棋盤腳們登了陸,在台灣南部、綠島以及蘭嶼上了岸,落了根成了林。於是更多的故事開始產生了。
美麗的粉撲狀花在夜間綻放,卻在清晨落下,於是蘭嶼的達悟族視之不祥而給予了「魔鬼樹」的名字;聽說綠島那裡的人們稱它為「夏欖」,而台灣各地的人們又另外給予了它們一堆名字。名字很多,但往往只存留在過往記憶與故事當中,隨著時間的洗刷,棋盤腳仍然是棋盤腳,那些名字隱沒在它深沉的香氣裡,然後在清晨落下。
回到那年夏天吧,你總是說我很會離題,事實上那或許才是最能挖掘出故事的方式,因為記憶往往隱沒在不知名的深處,需要一點誘因來啟發,正如我聞到棋盤腳的香氣會想起那年夏年那般。
那年我們總會在傍晚便開始造訪棋盤腳,靜靜地欣賞它綻開的過程,輕輕地聞著前一夜殘留的淡淡香氣隨著這一夜的綻放慢慢變濃,那是一種視覺與嗅覺共享的戲劇,看過一次聞過一次便會刻劃在你的腦海裡,直到下一次偶然聞到,香味因子便會在腦海裡開始跳舞,精采非常。
棋盤腳下其實沒有魔鬼,卻往往會發現許多的蛇類。我們的宿舍旁在夜裡總是小雨蛙不停息的不插電演唱會,這個蛇跟那個蛇往往會一同來訪。那年待在墾丁的這群人膽子總是十分的大,碰上了什麼都要來個幾張照片,往往一群人忘了要拍棋盤腳花,而被雨傘節、眼鏡蛇給吸引。
後來聽說墾丁海邊來了一種叫做鎖鏈蛇的外來種毒蛇,攻擊性極強,而毒性在台灣也只有幾處醫院才存有血清。當地人被咬了以後,常常以截肢收場。回想起來,那年夏天的我們究竟是膽子大,或者是因為不知道危險,充份地表現了初生之犢不怕虎的行為。
還記得去年冬天嗎?我們投宿在墾丁街上的天主堂,那裡曾經有棵高達兩層樓的棋盤腳,卻因為被前幾年的一場颱風吹倒而截肢。那場颱風就像可惡的鎖鏈蛇般咬了棋盤腳一口,留下殘存的枝幹,而似乎那年的記憶也隨者枝葉消失,就這麼散了一地,我知道冬天是找不到棋盤腳花的,只是專屬於那地的記憶也等耐心再等待幾年後嘗能隨著香氣回來。
味道總會操縱著記憶,有時還會主宰著行為。深沉的香氣提醒了夏季的熱鬧己經來到,而今年的夏天讓我帶著你回到棋盤腳樹下,一同欣賞那戲的開展,然後我將可以再述說更多的故事給你聽。
晚安 祝好
PS:因為找不到當年在墾丁拍的棋盤腳花了,只好拿去年在台中美術館的穗花棋盤腳來扺。今年在一起去拍吧。
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