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某天早上,發現陽台的鐵欄杆竟然長出有點詩意的藤蔓,倒三角形的葉子有點像地瓜葉,不知是否會長出好吃的地瓜。
立刻拍照用app查詢植物名,一查完整個毛骨悚然,竟然是一種有害的外來種叫做「微甘菊」,又稱「小花蔓澤蘭」。生命力極旺盛,會害死其他植物,號稱世界上最具危險性的有害外來種之一,這麼毒的東西竟然擁有這麼人畜無害的名字,並且花語是「侵略」(!)
嫉惡如仇的我馬上戴起工作手套拿著剪刀,咬著牙充滿恨意地把這些藤蔓扯掉。
那感覺像是要把所有蘇打綠(魚丁系)的音樂或張震主演過的電影都摧毀掉的那種恨意。網路上說絕對要斬草除根,因為連斷掉的枝葉都能讓他們繼續生長,光是聽起來就很像恐怖片裡面無性生殖,能夠不斷繁殖的惡魔。
我扯完自家陽台的藤蔓之後,發現陽台外面社區花圃也有,一小塊清完之後,發現遠方又一大片都是。於是馬上變成社區的免費園丁,很雞婆地開始清這些毒藤蔓。
感覺我好像藉由拔除這些藤蔓,在跟我自己的過往心魔和創傷記憶對抗。星期一的早上在陽光下做這些事情讓我有勞動的感覺。
小花蔓澤蘭的根莖長得紮實又可怕,很像某種我痛恨的爬蟲類。越拔越覺得我想要對它們抄家滅族的恨意完全被他們知道了,身上慢慢累積了很多這些藤蔓回報給我的負能量。
裝滿兩大袋塑膠袋準備拿去倒,途中又發現花園另外一角還有!正當我奮力拔除時不知為何夾腳拖竟然斷掉了,我當下覺得一定是這些藤蔓想報復我。
拔完這些藤蔓之後,赫然發現林務局正在推廣本月是「小花蔓澤蘭防治月」,
參加這活動分享照片之後有機會得到有點諷刺的獎品:小花蔓澤蘭炭皂!真的不想要用這種充滿負能量的肥皂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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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來台中,非常掛念中央公園的鴨子們。上次來是冬天,看到河上五隻鴨子形影相隨,種類不同的鴨子竟然可以變成好朋友讓我好感動。
夏天的中央公園,發現鴨子們已經分裂成三個小團體。白鴨找到伴侶,和昔日褐鴨好友分道揚鑣,眼神冷靜淡定,完全不懷念過去或因逝去的友情傷感。世界上果然沒有永遠的朋友。
坐在可以觀察鴨群的椅子上,耳機裡正播放非常適合夕陽時分的Kings of Convenience,鴨子們跟我一樣望著夕陽彷彿正在進行某種哲學性思考。
正當我沈浸在夕陽餘暉時,發現白鴨(突然拋下老婆)又再度加入褐鴨家庭,而且還一起游水。我破涕為笑,完全推翻我剛才消極悲慘的世界觀,原來你們還是好朋友。
但也許以上劇情純屬我自己腦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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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經過東協廣場旁邊的台中市成功路,驚覺這條路根本越南。路邊攤賣的青菜雖然是台灣生產,但擺設方式和種類簡直胡志明市的路邊攤。
隔日歡天喜地跑回去找以前在河內吃的豬肉米線,隨便選了一間坐下來,才發現整間店所有店員的國語都不太通,店員唯一會講的中文是「聽不懂」,那種語言障礙和挫折讓我有一秒來到北越背包旅行的既世感(明明是台中)。
語言不通彷彿暗示著食物應該會很道地,果然味道也是未經稀釋的生猛越南味,
豬肉味道跟台灣豬肉不太一樣,有點腥味。生吃完幾片紫蘇葉和一些越南人才會吃的路邊野草之後,讓我有活在荒野亂摘食物的魯賓遜錯覺。
而我就在「好越南喔不用出國就有旅行感覺」以及「味道太越南了恐怕無法消化」的矛盾情緒下吃完。
(然後過幾天就看到越南豬肉可能有毒的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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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就這麼過了,今年夏天就在自我封閉和居家隔離中度過,極端空虛。每當傍晚我就想要沒有目的地騎車尋找可以看夕陽的好地方,在頂樓眺望遠方時總是很在意遠方山上到底是什麼工廠,那天騎上去才發現是南亞塑膠公司,地址是泰山。
又有一個星期天騎到八里一個很隱密的海邊,正好是飛機降落桃園機場前必定會經過的路線,看著飛機想著以前出團的美好日子有點惆悵。雖然當時每天詛咒自己的工作,現在才發現那是一個美好到我可能不值得擁有的工作。
夕陽很美,但八里的海岸石頭上一堆超不浪漫的海蟑螂。心滿意足地踩一下海水假裝有跟夏天打過交道,海邊有一些被惡意遺棄的寶特瓶垃圾,回程發現有人跟我一樣在海邊撿垃圾。
一個高中左右的男孩我猜磁場很乾淨還沒被社會污染,一個熱血大學生撿了滿手垃圾到隨時要掉下來的程度,還有一個快要變成40歲多愁善感想到小時候的事情隨時會哭出來的大叔。
雖然台灣越來越沒救,很多地方還是很醜,可是我們盡力撿垃圾拔毒藤蔓忍耐一切不爽,我們一起活過一個史上最無聊的夏天了。
照片:八里海蟑螂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