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二)】
囚車取道西隧,街上行人仍舊匆匆,已是與我相隔的世界,腦海異常熱衷的捕捉街上自由的現象。高樓大廈、道路行人疾走的樣子、外牆的大熒幕、涼茶鋪古色古香的裝潢……一切如此接近,卻又隔著無窮距離。
到達荔枝角收押所後,做一切抵埗的檢查程序,包括打指模、剪頭髮等等,就準備入俗稱「豬肉房」的臨時囚室過一晚。由於「豬肉房」是讓所有臨時羈留的犯人居住,大多囚犯只在此房間住上一晚,以便懲教作人流管理和分配房間,因此從沒人打理這些臨時住所。那兒環境十分惡劣,空氣飄散久未清潔的酸臭,牆壁嚴重剝落,露出深深蛀蝕的黑鏽牆污。天花徐徐落著白灰,與床上輾轉反側的人同眠。
這是一所二人房間,第一晚出了一身微汗,和著風扇吹送的涼風,徐徐睡着了。在夏天,每個囚友獲分枕頭連袋(都是重用不下數十手)、三張黑氈和兩張床單。我把黑氈鋪在硬邦邦的「纖維床」,再將覆蓋床單,再用另一張床單當被子蓋著身體,草草的就睡著了。在陌生的環境下,會因不知哪兒潛藏著惡意而惶恐不安,初來報到的這段時間都是戰戰兢兢,觀察着身邊的事物變化。幸好,我的睡眠一直沒有受到壓力或焦慮的影響,也迅速適應各種環境,獲得充足的睡眠休息。我向來都是需要寧靜漆黑環境入睡,亦不習慣睡陌生的床,在監獄時卻很神奇地立即就克服了這些「挑剔」的需求。在必要面對的環境下,有着信念支持,能夠克服許多事情。
第二天早上我吃過早飯後,便與Alex一起在職員的辦公室內坐著等候,分配我們到在荔枝角臨時羈留的正式囚倉。坐了一個早上,幸好能夠與Alex共處,聊了各自很多不同的想法,一解沉悶之餘,也發覺各自在過去數年忙碌的工作關係中,也沒有好好抽時間像在此刻般,思考各自的生活問題和觀察,分享自己比較私人生活的一面,談談對愛情、學業等等的日常。畢竟,在成為政治人物前,我們都是「人」,正如你我一樣在小學、中學面對形形式式對自己有很大衝擊的事情,細嚐過刻骨銘心的青澀戀愛,也會有對自己充滿質疑的時候。喜愛體育的,也許曾想過做個運動員;經常坐如針氈的,會跑到樓下的公園捉迷藏;年輕時更少不免廢枕忘餐的打電動。這些,都是我們的生命,在媒體和公眾前被約化、刪除的,但對同時是我們生命非常重要的組成。
在學聯合作期間,那是整個公民社會承受最大壓力之際,對未來充滿期盼之餘,也充滿焦慮。這樣危急的環境,榨壓着大家的心志精力,以及時間。我們都捨棄了生活,全程投入至實踐理想中;公務已佔據我們的心神,形勢帶來的壓力也使我們在合作期間,難以好像普通朋友般談談各自的二三事。非常諷刺地,這在監獄中發生,由早至晚,坐在板凳上,我們有著從來未有的非常充裕的時間。
中午分配倉房後,我與Alex分開不同倉,這是懲教分開同案犯人的一個政策,以免他們能夠持續「通風報訊」,互相交流消息。正當我看著Alex被押走而失望之際,走入升降機,徐徐走到滿是欄柵的監房時,竟發現原來是與阿銘在同一囚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