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路】鐵達尼號：愛的辯證

魚兒：「有一次我們全家在車上，放著歌──好像是鐵達尼號吧──然後我爸情不自禁哼唱出來，我和我媽和我弟笑到車頂都要炸掉哈哈哈哈哈。」（超壞）

阿喬：「鐵達尼！！（關鍵字瘋狂）」

魚兒：「我也很喜歡鐵達尼（哀戚）後面真的虐，那群小樂團出來在甲板上演奏那一段，我瞬間飆淚……」

阿喬：「那段真的很帶情緒。最喜歡沉船後蘿絲求生到結局的部分，明明是很悲傷的橋段，卻總是看的很激昂。」

魚兒：「留下的的那個人總是最痛苦的。其實我有糾結過為甚麼蘿絲不一起殉情，好像愛情故事總要殉情才淒美，但是鐵達尼號這樣拍好像更符合現實。」

阿喬：「大概是因為傑克說過要她活下去的話吧，她本來是有殉情打算的，在剛發現傑克死去，哀莫大於心死的時候。」

魚兒：「蘿絲很有毅力，要是我，都凍僵了乾脆動也不動，等死（喂）。」

阿喬：「活下去的執念嘛，她向傑克承諾過的，他不能和她一起活下去，起碼她能完成他最後的願望。」

魚兒：「所以說我覺得能有這麼堅定的執念，很厲害……難道你不糾結嗎？（噴淚）講得好像很容易（噴淚）」

阿喬：「這時候就要說出最濫俗的答案了，因為愛──（拉長音）。所以到底糾結什麼啦？」

魚兒：「糾結是要為愛而死，還是為愛而活啊。」

阿喬：「為了傑克死的可能嗎？」

魚兒：「這是一個愛情命題啊（嚴肅）究竟為愛而死比較感人，還是為愛而活比較感人。如果是妳，妳會為愛而活，還是為愛而死呢？而且傑克又何嘗不知道留下來的那個人最痛苦，但他還是讓蘿絲活下來。」

阿喬：「這一題，不同的情況有不同的選擇吧（嚴肅）。」

魚兒：「好像的確是這樣呢（沉思）當然是建立在鐵達尼號的情境之下，會如何做選擇？其實活著本身就很痛苦了，蘿絲活著不也還是要面對那樣的世界，陌生的人群（美洲大陸啊）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帶著這麼巨大的死亡上岸，好像背負著那麼多人的命一樣。傑克又怎會認為這是對她好呢？（搖頭）。」

阿喬：「嗯，所以妳的意思是，活下去對蘿絲來說未必是更好的選擇，傑克做的這個要求也許會讓蘿絲更痛苦？」

魚兒：「是的（點頭）。好奇妳為何這麼喜歡鐵達尼號呢？（遞麥克風）。」

阿喬：「這樣深入思考真是太好玩了（笑）。」

魚兒：「而且在災難之後活下來的人，心理陰影肯定非常巨大，要花多久才能走出這些傷痛……甚至一生都走不出來。我想蘿絲在活著的這許多年之中，肯定、肯定動過很多次尋死的念頭吧。就是愛思考（摸鬍鬚）。」

阿喬：「非常非常喜歡鐵達尼號，不因為電影裡的愛情多麼美麗，而因為那無數渺小的生命在不可避免的死亡來臨前所綻放的火花，盛裝打扮不上救生艇的老紳士，窩床上給兒女說最後一個睡前故事的母親，堅持演奏到最後一刻的樂隊，緊握船舵的船長，刺骨海水裡耗盡全力吹響的哨音，甚至抱著小孩摸上船的青年才俊，這些人這些執念這些無可奈何的勇氣這些心存僥倖的苟活，說感傷太膚淺說震懾太矯情，但我總感覺貼近，按舊話說一句，人們老這樣總這樣，而我不免俗的老這樣總這樣和螢幕裡的人一樣，心靈觸動，淚水憋眼眶了。」

魚兒：「其實很多時候我不太敢回想，妳上面說的那些，因為這些真是巨大的悲痛。」

阿喬：「我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這部片（深思）。」

魚兒：「災難總是最體現人性的時刻。

　　鐵達尼號成功之處，它描繪了人性的善和惡，在面對巨大的災難時候，每個人所作出的種種決定，惶惑無助卻拚盡全力。看似浮誇但其實並不。我覺得裡面的許多人性面，是「精準」的。

　　除了傑克讓蘿絲獨活這裡，我時常會想如果改變決定會如何。『共死』這件事情在戲劇裡是悲劇而且最煽動的，但編劇選擇用蘿絲獨活來詮釋（當然不排除歷史上真的是這樣），讓我不禁又糾結又困惑，最困惑的當然是人物們的心境究竟是怎麼想的？

　　好吧我糾結的就是傑克的心境啦（嚴肅），因為我覺得這樣表面上是在『美化』他（讓他感覺很偉大）。深入思考之後又覺得他讓蘿絲獨活很殘忍。但說不定當人遇到危機時後，想要保護愛人是本能吧。「沒空想那麼多了」的焦急吧？

　　總之說起來，就是我覺得這一段『不太精準』，就是有違我對這部片的讚揚──對人性的描繪。甚至懷疑像是……為了歌頌愛情，才這樣編劇，這讓我很糾結。但如果雙雙殉情又更不符合人性了，究竟要怎樣才合理也是讓我很困惑的地方。」

阿喬：「私以為杰克之所以做出這樣的請求，極大部分是因為他是杰克（？）他有作為畫家的浪漫，天性灑脫泰然視人生為一場賭局大冒險，今天睡橋底下野營隔天坐輪船上喝香檳，他按自己的理念活，有引火自焚的膽量（誰讓你勾搭訂婚人士？）就有從容就義的決心，他是這麼個人，願意為一個認識沒滿月的女子而死，不為別的，只為他愛她。

　　所以放浪不羈的混小子遇見循規蹈矩的富家女，乾柴遇上烈火，蘿絲心中的叛逆慾望勇氣追求一點就著，他教她吐口水，帶她往下層艙跳舞，告訴她生命始終有別的可能性，向她展示了什麼是愛，愛能有多瘋狂。

　　換句話說，傑克早已拯救了蘿絲，從生活中的各個壓抑面解救了她。

　　那這就是了，當杰克將蘿絲推上門板，周圍全是好冷救命上帝啊，蘿絲是先失去求生意志的那一个，而杰克即使凍的吐不出完整話，也會握住蘿絲的手，說還不是時候，別急著道別。

　　自然杰克肯定能感知到死亡在扯他的褲腿，但他依舊能夠對蘿絲說，妳會離開這裡，會擁有很多孩子，妳會望著他們長大直到滿頭白髮，答應我妳會活下去，無論發生什麼，永遠不要放棄希望。這是杰克的執念，是建立於愛上蘿絲而生的執念，他窮哩吧嘰的前半生勢必經歷過更多磨難挫折，即使不像現在死劫難逃，卻也足以想像其經歷，而贏得那張船票，與蘿絲相遇是他一生中最幸運的事，以他的性格而言，這樣就夠了，能與蘿絲一塊活下去很好，即使不能，蘿絲也要活下去。他沒有機會了，但蘿絲有，呼應他曾經的發言：『生命是一種禮物，我不打算浪費它。你不知道下一手牌如何，要學會接受生活。』

　　他不知道蘿絲接下來的生活會如何，也許她會嫁人，也許會如他所說兒孫滿堂，也許她心中會久久留下傷痕不去，但一切尚且是未知數，而他目前唯一能確定的只有一件事。

　　他不要蘿絲丟失了她的禮物。

　　活著本身就是受苦，傑克不能不明白這點，蘿絲如果活下去，依舊要面對同樣的世界，更要承擔不曾有過的傷痛。然而蘿絲早已經不一樣了。

　　傑克足夠理解蘿絲，從蘿絲自救生艇的一躍而上，就能明白她遠比任何人想像的要更加勇敢。傑克有執念，蘿絲也有，杰克的執念支撐著他要蘿絲宣示活下去，蘿絲的執念支撐著她遵守對杰克的諾言。她拚命吹響了哨子，她會活下去，即使世界一如昨天那個鳥樣，但同她冠上傑克的姓氏那般，她接受生活，繼承傑克的執念用力活著，當她滿頭白髮安眠時身側無數的黑白老照片裡是笑容燦爛的年輕蘿絲，而年輕蘿絲的心中始終有個男孩，直到她活成白髮老蘿絲，即使她一張他的畫像也沒有，男孩依舊在老蘿絲心裡，守候與陪伴，意氣風發的教她吐唾沫。」

魚兒：「多麼讓人感動的心得啊嗚嗚，看完當下幫主都沒寫就這麼被本大俠炸出心得來了（抹淚）妳看這個文采爛然，文筆多麼美妙！！！我什麼時候能炸出妳的寫作魂啊？跟我一起寫些小說散文什麼的，人生一大樂事。

　　妳這個分析好棒，我好像在妳的勸導下釋懷了，天啊妳真的很愛這部電影，願意為了他打這麼多字，這跟我願意為了盲眼刺客打五千字心得一樣感人（抽噎）妳對傑克性格的掌握太精確了，妳完全了解他的迷人之處，還有蘿絲愛上他的原因……好吧雖然我還是覺得傑克救贖了她還把她推向深淵很殘忍，不過他人生經驗多，他肯定比我們懂，是吧？

　　其實這個愛情命題，我想到洛夫的詩〈愛的辯證〉，也是在探討究竟應該為愛而死還是為愛而活，當然這故事沒有鐵達尼感人格局大，但概念是相似的，尾生抱柱嘛。」

阿喬：「那妳的看法是什麼呢？為愛死，為愛活？」

魚兒：「我是這樣子的：如果傑克讓蘿絲和他一起尋死，我會不甘心和遺憾，覺得傑克沒有盡力救他；如果傑克救了蘿絲，讓蘿絲獨活，我又會怨恨傑克太殘忍，讓蘿絲背負死亡獨自面對殘酷的世界。總是很矛盾又糾結，感覺兩個結局都會有遺憾之處。」

阿喬：「等一下，結果到頭來都是傑克的錯啊（笑）。」

魚兒：「因為傑克的言語關乎蘿絲的決定啊。當然如果傑克讓蘿絲活，蘿絲選擇死；或者傑克說我們一起死吧，後來蘿絲努力活下來……這又是另外的探討了（沉思）當然還有蘿絲傑克一起活，傑克讓蘿絲活結果蘿絲死了傑克自己莫名活下來（悲痛啊），傑克說我們一起死吧結果蘿絲死了他自己活下來？那他要選擇殉情還是選擇帶著蘿絲的信念活下來這又是另一回事啦。」

阿喬：「其實個人覺得殉情永遠不會是傑克的選擇，這有違角色性格，他凍成冰都還在鼓舞蘿絲活下去，活著對他來說是很可貴的。即使蘿絲死了，他也會接受，就像蘿絲回憶他那樣在回憶裡與蘿絲相見。」

魚兒：「啊，妳認真了（拍肩）我只是列出『各種可能的編劇走向』，當然人物性格是影響著劇情的。會列出這些，我我是不是又太理性了（搥牆）。但說回原本的，因為蘿絲會不會活（畢竟意志力比不上傑克），真的就關乎傑克的抉擇了。」

阿喬：「所以傑克讓蘿絲和她一起死，除非兩人都沒有生機可言，私以為是不會發生的（認真）。」

魚兒：「咦，剛剛是妳問我『妳的看法是什麼呢？為愛死為愛活？』我才拿這個做假設的啊？啊我懂了，我們建立的點不一樣，我是為了回答妳的問題而拿這個故事為藍本做假設，無關乎人物個性（因為主要是回答為愛死為愛活的問題嘛）但是妳針對我的回答用人物個性去分析（笑）所以就矛盾了。」

阿喬：「就是我還在鐵達尼裡面，妳已經在外面拿它做例子了這樣。」

魚兒：「是的就是這樣（笑）。」

阿喬：「為愛死的典型就是羅密歐和茱麗葉吧（深沉）還有梁山伯與祝英台，還有孔雀東南飛！」

魚兒：「啊……雖然性質不同但結局差不多呢。我們最後用牡丹亭作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