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在那彼岸之境的樂聲

Kamasi Washington - Heaven and Earth，2018

不知有人是否真的認真想過，像Kamasi Washington這樣的爵士樂手到底該如何面對他所處的時代、世代以及他該採取怎樣的策略來迎接這一切？拋出「爵士樂已死」、「嚴肅音樂已死」的論調太過簡略且忽略了時代脈絡的分歧，然而眼看年輕世代聽眾與過去歷史典範產生斷裂而毫不猶豫的擁抱新奇科技事物時，作為一位爵士樂手又該如何自處？不要忘了Washington同樣是八零後的青壯世代，他正值37歲正準備邁向他人生最成熟的階段。想當年約翰柯川四十歲便過世，但在生前38歲時候發表他永垂不朽的《A Love Supreme》，同樣身為薩克斯風手的Washington，又該如何為自身立下屬於自己的典範？

倘若Washington這幾年的作為真的引發了兩極的辯論，一些傳統教義派認為他的聲音只是延續過去的傳統，並沒有多少的新意突破，但對於新一代，他與Kendrick Lamar的合作卻已經引起了這些聽嘻哈音樂的年輕樂迷，對這些難以親近的音樂產生興趣。的確，對他而言，用非正統的方法推廣爵士樂，將爵士樂植入更現代化的環境中，同時依靠他對放客，Calypso，福音歌曲和從柯川那得到富有想像力的啟發或許才是他最想做的事。

故以此不難看出，就柯川而言，他藉由音樂追求的是與上帝性靈的直接浸淫，然而對Washington而言，在天堂與世間，人與社會之間的對話卻更讓他關切。在2015年首張專輯《 The Epic》中，他以史詩的篇幅描繪了警方槍殺手無寸鐵的黑人男子的悲慘死亡。接著2017年的迷你專輯《Harmony of Difference》，同一段主旋律使用不同版本來闡釋多元文化的同時存在，這次藉由《Heaven and Earth》，他再次延續這樣的中心概念，例如專輯一開頭他便刻意選用了李小龍電影《精武門》的主題曲而加以重新編曲演譯，這訊息無異傳遞出他認為個人必須透過戰鬥才能到達他所嚮往的彼岸之境。同樣類似的命題亦出現在專輯第二張〈Street Fighter Mas〉這首曲子，同樣以進行曲般的小鼓帶出主旋律，而儘管曲名來自《快打旋風》電玩遊戲，然而曲中並未聽到歡鬧嘻笑的聲音，反而以大量的福音合唱作為主旋律及他演奏的背景聲，很顯然他的獨奏彷彿即是為每位聽者所鋪設的道路，他將（Can You Hear Him〉裡狂譟的混亂與（Journey〉裡幽緩女聲的空靈、清晰進行對比，說明身體和精神的現實仍是這世間唯一的橋樑。

值得一提的是，其它多首曲子都相當傑出，Washington這次的吹奏聲音亦比過去有力而且集中，像是在〈Tiffakonkae〉這曲中，他採用爵士樂中的模態曲調（modal）方式讓樂手依循一定的和弦框架中即興發揮；在〈Hub-Tones〉中採用切分音讓獨奏樂手得以更加緊湊而自由發揮。

這是一張爵士大樂團的形而上學宣示的概念專輯，樂音高度流動而直觀，透過他選擇的英雄原型（如李小龍飾演的陳真）及犧牲的平民英雄兩者互相提示聽者，唯有透過抉擇與戰鬥，才能讓外在現實與內在力量得以發揮實踐。而我們所仰望的天上人間，那個彼岸之境，才得以存在。

本文將刊載在《小白兔通訊》九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