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選戰特報（三）：韓國瑜宣傳戰術的弱點

韓國瑜的宣傳戰術很清楚：表面全講經濟，實質全完政治；看來是走中間無差別主義，基礎卻是極右老黨國意識形態。這讓他有機會站在傳統基本盤的選票上，俟機進攻中間選票，或是騙到中間選票。

這搶票道理並不難理解，甚至所有政治人物都懂，但做起來可沒那麼簡單。政客們往往是搶了中間選票，卻失了極端選票（如柯文哲），又或是極端選票顧好了，又自以為有搶到中間選票，但其實中間選民都當他白痴（大多數的政客都是如此）。不過，依韓國瑜十月中以後的氣勢來看，他看來的確成功吃到中間票，跨出原有藍營的基本盤。那他的操作又是強在哪裡？又有什麼弱點？

就先從他的操作技術開始談。

首先，韓陣營很清楚意識到話不能說太明，所以他們只談要讓高雄變「全台首富」，或暢言「貨出去，人進來」，這些都是結果或目標，卻避談如何做到，一律用「夢想」「當選後再說」帶過。而只講結果不談過程，是考量到「言多必失」，講太多具體執行過程的細節，鐵定會被打得很慘。而韓陣營在準備時間明顯不足的狀況下，其主張將更容易被對手個個擊破。

像陳其邁講AI，批評者就可以去攻擊AI搞不起來，講橋頭園區，批評者就可以攻其必要性不高。相對來講，像是韓國瑜愛用的「拼經濟」、「富裕」等粗糙概念，因其本身定義範圍很廣，人人都可能往自己認同的方向去做解釋，所以也就不容易被質疑。

當然，只講結果不談過程，遲早會被吐槽說是虎爛的。而韓國瑜對抗的方法，就是不斷使用「相信我之術」，要大家相信他，「先贏，才能拼」。但這個人才剛去高雄一年，人生經歷也不是相當成功或可靠，那為什麼選民要相信他？

他所採用的辯護方法，是說民進黨跳票太多，因此不可信，他再爛也比民進黨可信。而且他還有個「據說很厲害」的北農總經理經歷。

這乍聽之下有點道理，但仔細想想就知道邏輯不通。就算民進黨跳票多，也不代表你韓總就更加可靠，你也可能是比民進黨還會虎爛的騙子，或是比民進黨更廢的廢物。但缺乏批判思考能力的人，的確難以察覺這話術中的漏洞。

第二，就是傳統的黑白臉手法，由韓總本人當白臉，話語、態度往中間靠，只講謙卑話、客氣話、好聽話、開心話，飄來飄去，就是不罵人、不批評。而攻擊、抹黑的部分，都由黨公職、現場熱情的支持者、網路義勇軍來講。這樣就算罵出事，韓國瑜也能立刻切割，可說是沒有成本，獲利又無限大。

這種切割在網路戰時代的確蠻好用的，因為網路ID的真實身分通常無法直接確認，也很多反串的，你很難在亂罵人的ID和韓國瑜之間建立什麼實質的連結。相對來說，韓國瑜也不見得要花錢建構什麼網軍，反正就放任那些支持者四出橫行，若有中共支援，那也是不用白不用，反正多少有幫助。

支持者做得太過火，就罵那些人是假韓粉，罵完就算了，也無法究責，之後這些人還是可以配合出擊。對於被韓粉攻擊的人來說，你捕捉不到韓營主力，就無法真正殲滅這些網路騷擾。

這一波波攻勢會形成真正的沉默螺旋，讓綠色支持者傾向不表態，甚至認為自家人快輸了而士氣下降。如果由自家候選人主動反擊，又會被說是沒品，惡質選風，抹黑、抹紅、抹黃。對於某些不太清楚宣傳戰原理的西瓜票或中立票來說，這種一面倒的論述情境會有一定說服力。

第三，是藍營把勝選利益擺優先，壓下原有的其他矛盾。綠營一直想分化國民黨本土派和深藍兵團，不過到選戰末期，他們仍在高層部分合作良好，造勢大看板依然是王金平和韓國瑜合掛，雙方算是用背水一戰的態度來經營各自的戰場，因此就算一邊走非常新黨的風格，另一邊走非常鄉土的路線，居然也相安無事，這能在鄉親面前營造出一種兼容並蓄、多元共融的形象。

相對於這種大團結氣氛，綠營這邊還在吵「柯綠合」、「民時合」等等從理念到實質互動的大小衝突，當然也會對士氣產生相當程度的影響。

透過以上三種宣傳操作策略，韓國瑜可以吃到一些中間選票，但這些中間選票在選戰最後一週，甚至最後一天仍有可能再次飄移，而飄移的動力或許不是來自於民進黨，而是韓國瑜陣營自身。因為韓陣營有一些很容易爆掉的問題，如果真爆開，就會燒掉之前的宣傳成果。

第一個韓營宣傳上的弱點，是就如多數批判者所指，他們只講豐碩的「目標」，其活動形式就越來越像直銷大會。直銷大會或許多業務工作總會強調什麼「一起去地中海十四天」之類的夢想願景，但實際上根本做不到，或只有少數人能達標。

而關於「首富」的話題講多了，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問「如何做到？」「有可能嗎？」就算自己人不問，民進黨人問了你不理，那些中間選民也會開始問，你不回答，他們是真的會走人的。

真正打垮直銷公司的不是一開始就持排斥、反對立場的民眾，也不是那些核心的狂信者，而是察覺這公司有問題而抽腿的「邊際人物」。這些人抽腿的數量達到某種程度時，直銷的金字塔就垮了，剩下的信眾再狂熱也沒用。而中間選民就會是這種邊際人物。

第二個弱點是控制不住那些帶有攻擊性的深藍。現在網路上有一堆用簡體字留言的韓粉，韓國瑜的造勢活動也有一缸子爽過頭，揮旗唱歌、胡言亂語的深藍，這些人的熱情值得肯定，但他們的熱情也會澆熄其他人的投票衝動，因為他們會爭搶話語權，隨便幫韓國瑜「下定義」。一旦他們強勢主導韓國瑜支持者的形象（就是要支持親中政策或意識形態立場），就會排擠到其他族群的支持者，讓韓陣營停止成長，甚至轉而萎縮。

碰到這種狀況時，韓陣營會想辦法走回中間路線，像是11月17日的造勢活動，就是回歸「白底」，但被批評為太像靈堂，反而尷尬。這是因為他們的CIS（識別系統）很亂，每個人辦的場子都有一個調，到最後韓國瑜到底是誰，群眾到底要舉什麼旗子，就會完全亂掉。當支持者沒有共同的符號，一定會散。

第三個弱點是造神過度，大戲可能演不下去。韓國瑜現在演的角色是又老又窮，但被發現家裡開一間貴族學校，募款又很順利之後，只能補充說「一瓶礦泉水」是指參加活動只能請大家一瓶礦泉水。這算是有點小落漆，但問題還不大，問題最大的還是他勇敢作夢的這個形象。

雖然這個形象不容易破功，因為做個夢也不犯法，但當對手攻擊他的執行力時，可能就會轉入防守狀態了。做為韓國瑜根基的「北農神話」是建構在吳音寧的笨拙與王世堅的抓狂之上，但韓國瑜自己卻不敢主動拿來大吹大擂，顯然也知道這經歷還不到多理想的層次。不過他們現在走白色風之後，已開始主打「賣菜CEO」，那關於執行或管理能力的話題一旦延燒，是有可能燒穿一個大洞的。

第四個弱點，是中間選民可能看出韓陣營是要圖國民黨（全國勝選）或其個人（爭取總統或黨主席）的私利，而不是圖人民的福利。雖然韓陣營一定會想避免這樣的認知，但這很容易被民進黨牽著鼻子走，因為當韓營反擊民進黨的意識形態攻擊，說民進黨是在抹紅時，那就會被拖進這一團爛仗中，變成也是在搞意識形態。一旦中間選民對此爭議感到厭煩，就會拍屁股走人。

高雄選戰雙方目前比的是基本盤動員，而不足的部分，就是要用空戰來爭取中間選民。而真正的中間選民，通常學經歷較高，相對具有批判能力­，恥於與深色選民為伍，因此爭取這些人支持的成本一直很高，你要花很多資源下去，才能爭取到一點點的票，還不見得穩得住。

韓國瑜一開始利用網路宣傳快速突破，收割了一大堆對民進黨不滿的中間選民，但其聲勢上升後，已經過了擴張最高點，中間選民在「藍調」造勢活動後的確開始流失，所以他面對的已是如何煞車的課題。「暴起」不必然「暴落」，但透過宣傳得來的一切總是虛無漂渺，開票時才能知道握在手中的有多少。這種不安全感，或許會刺激韓陣營在最後時段做出重大決定，只是這決定不知是否已經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