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06|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殊不知

    那你想跟過去的自己道歉什麼呢?
    我覺得我太早經歷這過程了,關於努力不會有回報的這種鳥事。
    「人人生而平等,但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平等」
    如同動物農莊的名言,她說這世界本來就是如此,可是她好像太晚才發現這件事了。
    『如果可以,我想要跟過去的自己道歉,這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不管怎樣都不能夠擺爛。』
    和她第一次談話似乎是在大帳篷中,真正認識應該是在關渡的涼亭,然後是草原,百野遶境,後來上台北偶爾會一起吃個飯。
    開始聊天時,我跟她講了當初的構想,我還沒想好要問啥,她突然說了一句,「我真的好想跟自己道歉喔。」
    她以前沒想過自己會變成這樣子,那感覺就好像走著走著走錯了軌道,走歪卻不自覺。
    變成哪種樣子?
    「打零工啊、酗酒、喝ㄎㄧㄤ、然後跟別人在路邊打架。」當然,還有很多我不能寫上來的事。
    她以為畢業以後會是正常的工作、正常的人生,殊不知。我們身上都有很多的殊不知,只不過呢,她比我多了點荒謬,而那荒謬又會提醒你,這是別人的曾經與真實。
    『明明過去的安排都不是為了現在這樣子啊。』
    //
    出社會之後的轉變是什麼?
    她前陣子跟一個高中同學吃飯,她高中時後很討厭那女生,如死對頭一般的存在,後來發現其實她也不過是另一個體制的受害者罷了,這次吃飯發現兩人都變了不少。而同學說,她變得很小心。
    「蛤!」我挺訝異的,因為我的印象還停留在跨年那天,她喝得大醉,跑去跟每個路過的人搭訕,那跟我認知的小心有點差距。
    「嗯啊。」而且不只是那個同學這樣說,我開始好奇她以前的樣子到底是如何?
    以前的情緒沒有臨界點啊,好像隨時都會爆發,起伏很大。她說啊,要掩飾這些東西,實在是太困難了。
    但說也奇妙,兩個死對頭後高中畢業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但這次相見,她們發現彼此都很想跟自己道歉,同學說,那時以為爸媽安排的就是對的,沒想到就變成這樣子了。那感覺像是一場世紀大和解。
    那你想跟過去的自己道歉什麼呢?
    我覺得我太早經歷這過程了,關於努力不會有回報的這種鳥事。
    「人人生而平等,但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平等」
    如同動物農莊的名言,她說這世界本來就是如此,可是她好像太晚才發現這件事了。
    『如果可以,我想要跟過去的自己道歉,這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不管怎樣都不能夠擺爛。』
    ///
    一切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應該是從很小的時候吧,從學美術開始。
    很累嗎?
    學的時候是開心的,可是當你學才藝的時候,別人會期待你要有產出,特別是親戚比較的時候,親戚跟她說,你不太會念書,至少可以去得很多獎吧,怎麼連這點都做不到?
    我問了她有沒有考慮過不做美術?『沒有,我只會這個。』她說。
    不過她去年辭職後,倒是做過了很多有趣的工作。
    曾經待在早餐店四天就被炒,也接送過小孩,還去工地搬過磚頭。什麼都搬不動的她只能幫大家訂便當,但中午要離開前工頭還是給了她一天的薪水,他跟她說,都已經唸書花那麼多錢了,應該比較好找工作啊。
    她有時也幫忙遛狗,還有陪阿罵聊天,她說有時候遛狗跟帶阿罵散步可以同時進行,但是阿罵會被狗狗嚇到,所以她只好分開,然後她就把狗狗放在Ubike籃子上面,邊遛邊運動。狗狗一開始也很反抗,到後來的眼神也透出種無奈。就像是其他在打工遇見的人們。
    打工之後遇到很多社會上很可憐的人們,她負責接送到才藝班上課的那對姊弟讓她印象深刻。請她幫忙的家長雖然物質生活很優渥,可是整天忙於工作,跟小孩很疏離,找她來是希望能用她取代他們的位置,幫他們關心孩子。
    她認為家長其實是很愛小孩的,只是家長的小時候過得太苦了,所以一直拼命賺錢豐富物質生活,好似在逃離過去,其中的姊姊也跟她一樣,太早經歷了太多事情,有時候10歲的她會失眠,這時她就會抱著她一起睡著。
    有一次姊姊的小學園遊會決定賣水果,那天許多家長出現幫忙一起削皮,姊姊看著大家,突然問她,她爸媽是不是根本不愛她。
    不是的,你爸媽很愛你啊,只是愛是很複雜的。
    可是我覺得好難懂。
    沒關係,有些人花了一輩子在學這件事情。
    ///
    然後我們聊到了我們相遇(也是她喝醉)的草原,或是場域,或是一個烏托邦,或只是一個草原,經歷了一些事後,我發現我很難用一個簡單的標籤去定義它。
    她說她那時家庭、工作狀態都不是很好,飄著掙扎著就抓到了根浮木,一根複雜的浮木。我們試著去解釋這地方,簡單來說,那地方讓不正常的人看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不正常的人會開始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中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對對對。」她說,她一開始聚會也是如此,直到一個女孩跟她說話。
    「你要不要吃這個,這個青醬是那個男生自己做的。」但她不太敢吃,大概是因為全部的食物都放在水泥地上,灰塵與脫世的感覺總會讓人不太舒服,那天她覺得格格不入。
    問你唷,你會不會覺得我好奇怪。
    不會啦,你只是太緊繃。
    我覺得我跟他們好像聊不太起來。
    不會拉,我們就聊得很好。
    後來她跟女孩變成了好朋友。
    //
    那時何時開始改變的?
    今年初遇到的一個很獨特的老闆,讓她開始思考,
    『我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喔,會連續罵你廢物跟垃圾,毫不手軟。』
    老闆對我說,像我這種不上不下的人其實滿街都是,你們這種人跟社畜有什麼兩樣。
    『滿地都是社畜,你不覺得這樣的畫面很恐怖嗎?』他老闆這樣說,她沒法忘記。
    老闆是年輕的創業家,憑著一股不做會後悔的熱血開了公司,雖然他修養不是很好,但跟在老闆旁邊也讓她重新思考,究竟自己都過了怎麼樣的生活,究竟自己有沒有一些不做就會後悔的事?
    //
    那麼,有沒有在下一個階段想完成的事?
    我覺得這目標聽起來有點白癡
    該不會是....結婚嗎?
    這目標感覺沒有什麼。
    好吧。
    她想要畫畫,這是一件想了很久卻始終沒有去做的事,雖然很小卻很重要。前陣子吃飯時她也跟高中的死對頭同學講過。
    你會畫為什麼不畫?
    可是我太久沒做了,現在也不知道要畫什麼.....
    你想嗎?
    我想啊。
    那不管畫什麼,開心就好啊,做些讓自己開心的事情。
    //
    離別之後我走往轉運站,右手邊隔著兩公里左右大概就是草原了,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這次見到她讓我感覺她真的變了滿多的,不過換個念頭想,其實自己也變了不少。
    過了不錯久的以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感覺散了以後,大家都在長大。』
    她那天是這麼說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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