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不睡覺：《碧血狂殺》之外的「平克頓偵探事務所」

從十月份遊戲玩家期待已久的開放世界大作《碧血狂殺2》（Red Dead Redemption 2）發售至今，大多數第一時間入手這款遊戲的玩家（包括筆者在內）多半都已經趕在線上版上線之前，把單機版的完整故事通關了一遍。雖然，在遊戲廣闊的地圖中，有著各式各樣令玩家忘記推進主線劇情而廢寢忘食的收集要素、支線任務與隨機事件，但不得不說《碧血狂殺2》的劇情鋪陳極為引人入勝，特別是對筆者這種有一定年紀的玩家來說，主角與幫派夥伴們為了求生存的掙扎過程，更是異常地有沒入感——儘管我們不是法外之徒，也沒有在19世紀末的美國西南部生活過。

玩家們對於在單人模式劇情中出現的「平克頓國家偵探事務所」（Pinkerton National Detective Agency）與其成員們，想必感受也十分複雜。在遊戲中，玩家所操作的主角與幫派同伴們，除了要面對警長、執法者等真正的國家公權力圍捕之外，也要同時與敵對幫派、賞金獵人抗爭，而平克頓偵探事務所衣著整齊、談吐優雅的幹員們，更是劇情上難以抵擋的威脅，每每逼迫著主角眾人連夜轉移陣地，甚至計畫逃亡國外而不可得。

而與虛構的角色及架空的美國西南部背景不同，平克頓偵探事務所與他們的探員們，不但不僅只在遊戲中出現過，而且是真實地存在現實中的美國歷史上，並延續百餘年至今。

1850年代，因為曾經有功於破獲針對仍在競選的林肯的暗殺計畫，而著名一時的蘇格蘭人亞倫．平克頓（Allan Pinkerton），與另一位來自芝加哥的律師愛德華．拉肯一起設立了「North-Western Police Agency」，這家私人保全公司也就是日後平克頓偵探事務所的前身。當時某些大企業雇主想要嚴加監視勞工及其組織，而他們認為私人偵探是有必要的。平克頓在與中西部六家鐵路公司商議之後，便在芝加哥創立了這間偵探事務所。

南北戰爭期間，林肯總統的貼身侍衛工作，也委託給平克頓偵探社的幹員們負責；平克頓本人更曾經破獲一位南軍的著名女間諜；附帶一提的是，內戰結束後，林肯遭到暗殺當晚，負責警衛工作的並不是偵探社的幹員，而是美國陸軍。

1871年，美國國會為新設的司法部編列了五萬美元的預算，作為組織「搜查與起訴違反聯邦法案罪犯」的輔助部門的預算。然而，要在廣闊的美國國土上做到這一點，這樣的預算顯然是不足的，於是司法部就把這份工作外包給了平克頓偵探事務所。

同時，也有許多大企業——例如鐵道及礦業公司——為了監控甚至破壞公司內部的工會組織，雇用了平克頓偵探事務所的幹員，進入工會內臥底，或者直接武裝鎮壓罷工、殺害爭取勞工權益的領頭者。類似的事件啟發了《福爾摩斯探案》系列偵探小說的作者，在《恐怖谷》與《赤環黨探案》的情節中，都有平克頓探員的戲份。

而在平克頓的業務史上最惡劣的紀錄，則發生在1892年賓西法尼亞州的一場鋼鐵廠罷工之中。為了破壞這場最後歷時143天的「Homestead Strike」，廠方雇用了300名平克頓偵探事務所的探員。最後由於探員對罷工勞工開槍，造成了7名勞工與3名探員死亡、數百人受傷的悲劇。州長最後不得不出動兩旅國民兵收拾事態。

平克頓偵探事務所的探員，甚至還曾涉入暗殺愛達荷州州長的政治陰謀中，最後涉案的探員被判處無期徒刑。

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國會終於在1893年通過了禁止公部門參與破壞罷工活動的「反平克頓法」（Anti-Pinkerton Act），法案中載明：「美利堅合眾國政府及哥倫比亞特區政府，不得雇用受平克頓偵探事務所，或類似組織所雇用的個人。」

而《碧血狂殺2》的玩家們必定不會感到意外的是，平克頓偵探事務所的探員當然也被各種個人或組織團體、公司企業等，雇用來追緝西部地區的法外之徒及幫派。

然而，在美國人的心目中，「平克頓」這個名字更多地是與「破壞罷工」、「裂解工會組織」等反勞權活動連結在一起。一直到西部時代（還有《碧血狂殺》系列遊戲中的時代）結束之後很久的1937年，平克頓偵探事務所的勞運間諜業務，才在一場官方調查委員會的廣為揭露之後被迫終止；而原本賴以起家的犯罪搜查業務，也在聯邦調查局（FBI）與警察組織的現代化日漸完備後不再有利可圖。

全盛期一度號稱「僱員人數多過美國陸軍」的平克頓偵探事務所，在成立近一個世紀之後，先後失去了這兩大業務支柱，只能專注於經營僅存的，也是自創業以來便持續至今的貼身警衛業務。到了1960年代，就連「偵探」一詞也從平克頓的公司名稱中消失了。

然而平克頓事務所並沒有消失——1999年，平克頓公司被瑞典的保全業者Securitas AB收購，並在四年後的2003年7月與長年以來的業務競爭對手William J. Burns合併，成為世界上規模數一數二的大型保全公司的一部分，品牌也保留至今。

或許玩家在遊戲中，對於難纏又煩人的平克頓探員終究是束手無策；不過若你有個人人身安全的需要，又出得起價錢（而且語言無礙），你或許還是可以在科學昌隆的21世紀雇用一名真正的平克頓探員保護你的安全與利益——只是他們大概不會騎在馬上拿著溫徹斯特槓桿步槍出現在你眼前。

※本文於2018年12月4日發表於自由評論網《神楽坂週記》專欄